慈盈宮裏顧長堪沒頭沒尾的叫喊,顧哲安不鹹不淡的瞥了他一眼,“攝政王來得有些晚。”


    顧長堪一腳踹翻他麵前的案幾,“你算個什麽東西。”


    “張念,給本王看看你的本事。”顧哲安不閃不躲,手背被案幾生生擦去一塊皮。


    “是。”一聲令下,張念拔出刀,直直的朝顧長堪麵門砍下去。


    顧長堪側身一躲,抬腳去踢張念手腕,張念重刀斜劈,顧長堪嘴裏罵了句娘,連退兩步。顧長堪迴身抽出侍衛的劍,堪堪擦著刀鋒過,張念收住手,“這劍太軟,你換一把。”


    顧長堪冷笑,“本王今日不是來與你這莽夫對陣的,快給本王閃開。”


    張念拖著刀,“那就算是張某對不住了,今日,在下必要分個高低出來。”


    江寧不明白顧哲安為什麽非要打這一架,而後殿的楊太後也甚是奇怪,居然沒有出來勸架。


    聽雨塢。


    “禁軍教頭是你相好,你說太後知道了,她還能放心嗎?”顧明朝把玩著手裏的青竹扇子。


    鍾筠垂著眼皮,盯著地麵道:“陛下所言,婢子不明白。婢子現下還要趕著去宮外傳旨,還請陛下通融。”


    顧明朝將扇子打開,扇麵上畫的便是“望江南”裏的小竹林,“不急,我已經讓人代你去了。”


    鍾筠吃驚地抬頭,耳鐺晃得厲害,“陛下……好手段。”


    顧明朝謙虛道:“一般,就是借著姑姑的名頭見了不少人,但有一點,這宮城裏的人,對陳國的忠誠,有待商榷啊。”


    鍾筠慢慢低下頭,“陛下真是令婢子,刮目相看。神不知鬼不覺,居然掌控了這座宮城。”


    顧明朝伸出手指搖了搖,“不,可不是神不知鬼不覺,鍾筠姑姑要不要猜一下,是誰,在供我驅使?”


    鍾筠不再開口,顧明朝跟她繞這麽多圈子,隻是在向她證明一點,他們之間的地位反過來了。那麽接下來,就是重點。


    顧明朝卻不說話了,鍾筠微微抬頭看了他一眼,顧明朝悠閑的喝茶,麵前的棋局似乎正走到了關鍵時候。


    “陛下,時不我待,您這棋局不加以打理,隻恐……”鍾筠淡淡的提了一句。


    顧明朝譏笑,“鍾筠,我現在已經布好了局,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同你閑話?不過是在逗鳥罷了。”


    鍾筠渾身僵硬,抬起頭環視四周,寂靜的院子透露出一股別樣的味道——殺機四伏。


    顧明朝搖著他的扇子,像是不知道已經入秋了,鍾筠吐出兩個字,“念一。”


    顧明朝抬頭,楞了一下,隨即笑起來,“原來你還不算笨。”


    鍾筠發現尤達不在他身邊,而他身邊也沒有侍衛,便萌生了大膽的想法,向前走了兩步,“婢子確實還不算笨,如今死到臨頭,更想賭一把。”


    顧明朝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鍾筠,“你憑什麽覺得你那三腳貓功夫,能打得過名師指導的我?”


    鍾筠眸光一閃,從袖子裏拔出短刺,直插顧明朝咽喉,顧明朝腳下都不曾挪動一步,伸手抓住鍾筠右手手腕,向上一扭,鍾筠吃痛跪下,另一隻手剛剛抬起,顧明朝將她向地上下一壓,伸腳踩住她的左手。


    顧明朝矮身看著她的眼睛,“說起來,我還要多謝你,你的手下我就接了,你想要的結局,我燒給你。”


    鍾筠甚至沒有再次開口的機會,顧明朝抓著她的手,往脖頸一刺,喉嚨咕噥咕噥冒出血泡,溫熱的血濺了他一手。


    “你殺她做什麽?”陰影裏走出來的男子皺眉看著眼前的場景。


    顧明朝甩了甩手上的血珠,“楊公子,舍不得嗎?”


    楊仲鶴有些不悅,“顧明朝,我與你交易,可不是讓你獨攬大權。”


    顧明朝哂笑,“放心,等我掌握實權,楊家就是功臣。不過楊太後真是公正,子侄一律不委以重任。”


    楊仲鶴摸著劍柄,“她覺得外戚幹政是禍國殃民,所以不用。”


    顧明朝低頭清洗著手,“那我不一樣,我偏偏要親信掌權,不然我怎麽安枕。”


    他這話說得半真半假,楊仲鶴收迴目光,“但願陛下記得今日的話。”


    尤達從院子外進來,身上帶著淡淡的血腥味,“公子,成了。”


    顧明朝看著楊仲鶴消失的角落笑了下,“殺了幾個?”


    尤達拍了拍箭袖,“四個,這下楊太後的名聲是無論如何都挽不迴來了。屬下捧著她的懿旨,到那些高門大戶裏去宣旨,他們最初不從,我殺了幾個人就好了。”


    顧明朝指尖點著棋子,“她趁著和顧哲安他們說話的時間,派了人封鎖宮城和臨淄,鍾筠卻被我扣下,你頂替了她出去,壞了楊太後的名聲,而楊家不滿楊雲闊的安排,想要自己扶持傀儡皇帝……”


    尤達不解道:“有什麽漏洞嗎?”


    顧明朝搖頭,“楊雲闊召集的命婦裏,有溫孤絳都嗎?”


    尤達立即道:“沒有。”


    顧明朝撚著棋子在指尖搓,“沒有……顧長堪已經入宮了,要騙溫孤絳都出來,易如反掌,隻可惜,現在沒有楊雲闊的手書出不去……”


    尤達輕聲道:“楊家也不行嗎?”


    顧明朝搖頭,“這一步棋太重要,不能落在楊仲鶴手裏。”


    尤達洗了手,隨意的在身上揩了兩下,“公子,楊太後為什麽不借住母家的勢力平定陳國?”


    顧明朝早就聽謝鬆照講過這件事,無力的感歎,“陳國的世家沒有領頭,一旦楊雲闊親厚楊家,而楊家又不足以服眾,那麽別的世家就會起來反抗,陳國就會更早陷入亂局。”


    尤達幹笑,“但讓他們聚在一起也不是什麽好事。”


    顧明朝頷首,“所以才說武寧公他們厲害呢。”靈光一閃,笑道,“鬆照進宮了嗎?”


    尤達迴憶了下進宮的馬車,“沒有攝政王府的馬車……”


    顧明朝抬手打斷他都話,“這個好打聽,去打聽打聽。他若是進宮了,那溫孤絳都必定也在宮裏。”


    尤達剛走兩步,又折迴亭子裏,“公子,我還有一點不明白,楊雲闊為什麽非要召集命婦入宮?”


    顧明朝冷笑,“大臣到這時候,未必會站在它這邊,但手上抓著他們的妻就不一樣了,陳國世家壟斷了官場,他們都是聯姻,可以不在乎妻,但不能不在乎妻背後的家族。”


    尤達折服道:“高,但凡她身邊再多兩個忠心的人,咱們都會舉步維艱。”


    顧明朝起身伸了個懶腰,“我要召見念一。”


    尤達看了眼地上的屍體,“公子,就在這裏?”


    顧明朝頷首,“就在這裏。”


    慈盈宮後殿。


    楊太後在小佛堂裏靜坐,念一跪坐在一旁添香,楊太後聽著刀兵不絕的聲音微微蹙眉,“顧長堪又發什麽瘋?”


    念一攏著爐子裏的香灰,“總不過就是和江寧打起來了。廢太子性情溫和,不會與人衝突。娘娘要去看看嗎?”


    楊太後眼皮都懶得掀一下,“不必,他這枚棋,算是廢了。”


    念一接過身後內侍遞上來的折子,有些吃驚,“娘娘,鍾筠辦事不牢靠,竟然殺了四個命婦!”


    楊太後猛然睜眼,這一下老態盡顯,眼皮上褶子布滿,眼角紋路清晰可見,“她辦事素來穩妥,這迴事怎麽了?召她來佛堂。”


    “娘娘,陛下身邊的侍衛尤達求見。”通傳的內侍在佛堂門邊叩首。


    楊太後略微沉吟了下,“喚他到偏殿。”


    念一上前扶她起來,“娘娘,陛下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這番怕是要想通了。”


    楊太後揉了揉膝蓋,“哀家還沒動手修理他身上的枝椏,他怎麽可能就倒戈了。你留心些,莫要被表象騙了。”


    念一順從的認錯,“是,婢子昏了頭了。”


    楊太後心裏盤算著如何收服顧明朝,不知不覺就到了偏殿,“屬下見過太後。”


    楊太後掃視著尤達渾身上下,“陛下叫你來,所謂何事?”


    尤達躬身道:“陛下原本不願打攪太後,但既然太後召見,屬下便將事情稟告太後。”


    楊太後微微坐直了些,“說罷。”


    尤達從腰上抽出來鍾筠的短刺,雙手呈上,“鍾筠姑姑為人謀殺,兇手膽大包天,將鍾筠姑姑屍身拋在了聽雨塢。”


    楊太後眼眸一縮,“什麽時候?”


    尤達:“一柱香前。”


    楊太後審視著尤達,又垂謀盯著案幾上帶血的短刺,“一柱香前的事,為何現在來報?”


    尤達不急不慢的道:“楊仲鶴大人當時在與陛下對弈,屬下不敢打攪。”


    楊太後反問,“楊仲鶴?”


    尤達一直低著頭,此時才抬頭,“是。”


    楊太後頗感荒謬,“他隻是一個從九品的陪戎校尉,哀家一直讓他跟著禁軍守在西門,他怎麽可能去下棋……”


    楊太後突然頓住了,她顯然想到了一點,楊仲鶴是世家子弟,是楊家這一輩中,最受寵的。禁軍哪裏敢得罪他……一個從九品的陪戎校尉,官威比禁軍教頭還大……


    世家!世家!毒瘤一日不除,陳國一日難安!


    “哀家知道了,你下去罷。”楊太後閉了閉眼,忍住怒氣。


    尤達的目的已經達到,從容的退下去。


    “念一,念一。”楊太後連喚了兩聲都不見有人迴應,側頭一看,念一正看著案幾上的短刺沉思,楊太後不耐煩的敲了敲桌麵,“念一!想什麽呢?”


    念一倏爾迴神,忙跪下請罪,“娘娘恕罪,婢子看著這短刺想到了些事情,待婢子查證後再稟告娘娘。”


    楊太後不在意這個,“這事你自己看看辦。哀家要交代你去辦另一件事,你去查,是誰出去召集的命婦,而鍾筠到底是怎麽死的。”


    “是。”


    入秋的風有些涼,而這皇宮裏,百年難遇的熱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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