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歆止不讚同這個冒險的做法,“利益足夠大時,難保他們不會團結起來,如此滏陽危矣!”


    太子目光炯炯,“不,他們沒有足夠的利益,滏陽易守難攻,地勢險要,這兩萬兵是鎮荊襄的,現在調到了陳國邊界上,也可。”


    祁歆止不懂打仗,可他知道大周現在是什麽狀態,禁不禁得起一場賭,“殿下,此法過於冒險,或許可以再想想別的法子。”


    沈延在荊襄呆得久,說到這個他最清楚,“祁大人,南國現在確實沒有精力對外,章和帝要安撫國內,他手下那些人服仁孝皇後,可不服這個毛頭小子。那些皇叔們野心勃勃,正盤算著怎麽把這小皇帝拆吃入腹。”


    祁歆止指著折子道:“沈巡撫,顧長堪是什麽人?代北亡國滅種全拜他所賜,我不認為他在扣押了謝侯爺後還能……”


    “祁大人,你是不同意救謝侯爺這件事?”竇思源黑著臉站到他麵前,孟寄詞在背後拉著他,生怕他衝動。


    祁歆止躬身道:“殿下,南國亂,那現在的陳國亂嗎?”


    太子不接話,隻是看著他道:“祁諫議,本宮召你來,是讓你想辦法救他迴來,不是讓你出謀劃策讓他死在臨淄,本宮得一個開戰的名聲的。”


    太子的威壓通過話一句一句的壓下來,祁歆止還要勸說,徐雁征在背後拽了下他的袖子,開口道:“殿下,江帥親自帥兵前去?”


    太子斂了下眉眼,“嗯,謝鬆照交了計劃給他。”


    徐雁征頷首道:“現在滏陽有江行之,南國就算有心,也絕對不可能越過。”


    祁歆止暗暗撞了他一下,徐雁征麵不改色,“殿下,事不宜遲,請竇右卿收拾行囊,準備趕赴臨淄。孟中丞。”


    “徐大人,何事。”孟寄詞拱手。


    徐雁征微微笑道:“請大展平生功夫,將那來使痛罵一頓。”


    孟寄詞迴頭看了眼太子,太子頷首道:“可行。”


    眾人拱手退下。


    祁歆止在馬車上連連數落徐雁征,“你說你,你拉我做什麽?!我……”


    徐雁征不耐煩的拍開他的手,“你你你,你什麽你?祁歆止,你這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殿下明顯是早就有了打算,沈延就是剛剛好說出了他的想法,我們,我們為什麽會被叫過去,你想過嗎?”


    祁歆止沒轉過彎來,“什麽?”


    徐雁征冷笑,“你真是當了國舅爺,忘了本。”


    祁歆止訕笑,“我……我就是一時忘乎所以了……”


    徐雁征咂舌,“一時忘乎所以?好啊,祁歆止,你還真把自己當國舅爺了?你……唉,譚家的紅門還沒褪色呢!”


    祁歆止心下驚了下,撐著麵皮道:“我怎麽會和譚家一樣,我是真的……”


    徐雁征看地他心虛,祁歆止偏開目光,徐雁征歎氣,“祁歆止,你說你,怎麽到老糊塗了呢?祁娘娘在宮裏兢兢戰戰,你倒好,在太子麵前擺譜了。你以為太子現在和以前一樣?光是那一身氣度就已經翻天覆地了,你怎麽敢啊?”


    祁歆止揉了揉頭,“我……”


    徐雁征給他倒了盞茶,“殿下這迴叫我們兩來的原因我已經看出來了。他是想讓我們把這群年輕人推上去。大周的中興就在眼前了。你不要犯傻。”


    祁歆止默默點頭。


    東宮,蓮褐院。


    “娘娘,這龍怎麽不繡眼睛呢?”繡戶給她理著亂糟糟的線。


    祁疏螢眯著眼睛笑道:“畫龍點睛,聽過嗎?我這一局棋,就差臨門一腳了。”


    “給本宮看看你這棋,真有這麽神?”太子穿了身紫公服,聲音裏像是醞著些笑意,可祁疏螢抬頭卻見他眉目間都是冷漠。


    “妾見過殿下。”祁疏螢行了半禮,可太子沒有叫她起來的意思,隻是看著她,祁疏螢腦子中的弦一下子繃緊了,“妾蓮褐院祁氏,叩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


    太子輕聲道:“不必多禮,起來罷。萬慎,帶人下去準備酒菜。”


    萬慎:“是。”


    祁疏螢在一旁火燒了心似的,她敢肯定自己在宮裏絕對沒有做錯過任何一件事,但外麵卻不知道,小妹近來在擇婿,若是家裏人此時說了什麽口不擇言的話……


    “母後那邊的事,安排的如何了?”太子像是和她話家常,隨意撿起地上的線頭開始卷。


    祁疏螢看著線在他修長的指尖穿梭,“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太子手上不停,“哦?莫非還需要本宮給你找個諸葛借東風?”


    祁疏螢哂笑:“不……不用,妾一切都殷安排妥當了。請殿下等候佳音,最遲明年二月,大魚落網。”


    太子頷首道:“很好,你辦事本宮向來放心。這秋天來了,這落葉也就多了。”


    祁疏螢聽得一顆心在嗓子眼亂蹦,“妾明白……”


    “萬慎。”太子將線隨手返到祁疏螢手裏。


    “奴才在,殿下有何吩咐?”萬慎像是一直守在門邊,一閃身就出現了。


    太子看了眼窗外,“酒菜備好了嗎?”


    萬慎猶豫了下,“迴殿下,還沒。”


    太子沉吟不語,祁疏螢接話,“殿下若有事便先去忙罷,馬上十五了,家宴時殿下再陪妾吃酒吧。”


    太子歎氣道:“好,委屈你了。”


    祁疏螢跪下叩首,“妾恭送殿下。”


    繡戶將軟綿綿的祁疏螢撈迴座位,絮絮叨叨道:“娘娘,我們說去準備酒菜,結果,結果萬慎他非攔著!你說他……”


    祁疏螢雙目發直,“他是對的。”


    繡戶驚異道:“啊?對的?這……”


    祁疏螢緩過來咬牙道:“去,給家裏遞信,問問今天是誰,誰犯蠢犯到殿下麵前去了!我早就給他們說過了,殿下今非昔比了,他們居然不聽!”


    繡戶安慰著她,“娘娘,你先別急,婢子馬上就寫信。”


    祁疏螢捂著額頭歎氣,“竹籃打水一場空,給他人做嫁衣裳……”


    繡戶摟著她肩膀,“娘娘,您這話什麽意思?”


    祁疏螢苦笑,“我說,小心謹慎,終究還是抵不過家裏人犯蠢。”


    繡戶輕輕歎氣,她看著祁疏螢進宮後做的事,早就明白了她要什麽,可是現在這一下,太子還會選她嗎?


    祁家在傍晚宮門落鎖前收到了祁疏螢的信,祁家陷入沉默,祁二姑娘的婚事立馬低調起來,祁家上下謹言慎行。


    陳留。


    林浥塵混不吝的咬著根草,眯眼打量著地上的三筆輿圖,“你要從韶州走?不帶竇思源?”


    江寧隨手掐了根野草在手裏揉,“我從韶州走還怎麽帶他?帶他風餐露宿?”


    林浥塵瞄了眼背後,“上麵想讓你跟著他一起,鎮場子。”


    江寧笑道:“他可是使臣,是十六歲就能自己出使一國的使臣,他需要什麽鎮場子?小看他了。”


    林浥塵把草咬斷了,湧出些苦味,“呸!他奶奶的!苦死了!”


    “蠢死了。路邊的野草不要摘。”江寧不放過任何一個打趣他的機會。


    林浥塵翻了個白眼,“他奶奶的,你滿嘴跑馬,流景郡主怎麽沒治治你?”


    江寧將手裏熟爛的草團子扔到馬旁邊,“她……她整日都在滏陽城裏逛,沒有閑工夫理我。唉,朔風怎麽還不吃草?”


    林浥塵看了眼灰不溜秋的草團子,“狗都不吃,我的朔風怎麽可能吃。”


    江寧意有所指,“剛才說苦的人是誰?”


    林浥塵突然給他一記掃堂腿,“江齊夜,要不是你馬上要去韶州,我得把你打得叫爺爺!”


    江寧占了口頭便宜,便懶得和他動手了,“哈哈哈,唉,那邊有馬蹄聲!蒼月來了。”


    “江帥——林帥——”


    果然是竇思源,還是那一身的緋紅官袍,衣袖灌滿了風,遠遠看去,像是鳥與馬同奔。


    “江帥,我們是要一同去臨淄嗎?”竇思源勒馬翻身下馬一氣嗬成,不像個文官。


    江寧搖頭,“不,我從韶州走,你要肚子去臨淄。”


    竇思源頷首,“行,咱們兵分兩路,臨淄迴合,謝鬆照在臨淄肯定也沒有閑著。”


    林浥塵插嘴,“他那天都閑了,那才是驚奇。”


    竇思源伸手摸了摸朔風,“林帥,那你就在這邊給我鎮場子?”


    林浥塵揚了揚下巴,“嗯,我在陳留屯兵,一旦不對勁,我立即攻城。”


    “竇……竇右卿……”陳國來使在馬背上顛婆得上氣不接下氣,喉嚨上像是血湧上來了。


    竇思源隻得止住話頭,迴頭冷著臉道:“若不是你們楊太後和攝政王不明事理,非要扣押我們侯爺,我們現在用得著疾行八百裏?你要怪就怪他們,本官救人心切。”


    使臣一句話都不想多說,隻想喝水。


    林浥塵看了眼臉色蒼白的使臣,發了善心似的道:“還不快帶這位大人去歇息。”


    使臣兩眼淚汪汪的看著他,眼裏寫著“恩人”兩個字。


    林浥塵笑著露出牙齒,“你們再不快點,他就要去見閻王了。你們想讓竇大人拖著屍體臨淄嗎?”


    使臣:……我還行!


    使臣在馬背上默默爬起來,摸了摸臉,眼神渙散的看著林浥塵,“多謝……林帥好…意,下官,下官還撐得住……”


    林浥塵滿意的點點頭,“撐得住那就好,前麵還有三裏路,就到陳留大帳了,辛苦大人……”


    使臣:……不,我不行,再走我要見閻王了!


    使臣兩眼一抹黑,直接栽倒馬下。


    三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出聲來,江寧指著地上的使臣道:“他以為少遊逗他玩呢,沒想到還要走。”


    竇思源憋著笑道:“唉,你們把他帶著啊。”看了眼又歎氣,“現在的使臣都不像使臣了,倒像是傳話的,根本就沒有保家衛國的本事,隻會狐假虎威。”


    江寧望著遠方,“早丟了那份血性了。”


    竇思源抖著韁繩,“我和鬆照沒丟。”


    江寧折斷麵前擋著的枝椏,“嗯,這很好。對了我明日一早就從出發。借道韶州,會在裏麵帶上數日,你在臨淄多拖延些時間。”


    竇思源道:“好。”


    他們知道,謝鬆照苦心孤詣布局,引發的這場不用廝殺的仗,將會決定著周國未來十年,甚至更長時間的走向,所以隻許勝不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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