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您真不愧是裝瘋賣傻第一人啊。本侯可要替王妃擔心一下,這情……是否是錯付了。”謝鬆照一派坦然。


    顧長堪眼裏清明得很,一點不為情愛所擾,“謝侯爺,天下疆土萬萬裏,趣事無數,情愛……自然也是本王所求,但用不著你擔心,你還是擔心你和你的好徒兒吧。給本王捆起來。”


    謝鬆照撣了撣袍子,沉聲道:“放肆。”


    顧長堪臉上閃過不可思議,“謝鬆照!”


    謝鬆照冷笑,“王爺,本侯是出使貴國,身上帶著的,是我朝陛下和太子的旨意,背後站的,是我大周的百姓和軍隊,王爺要不要先思量一番,我大軍壓境,臨淄……能安否?”


    顧長堪一愣,隨即仰頭大笑著原地轉了個圈,“哎呦,謝侯爺,看不出來啊,你還這麽天真。周國若起大兵犯鏡,光是陳留……那可不夠,須得再填上滏陽一半的兵力吧?那你說,滏陽空虛,誰,會趁虛而入呢?”


    謝鬆照也笑,笑得諷刺,“王爺,南帝新立,正是人心浮動之際,他焉敢交付兵權?我空出滏陽,給他擺一出空城計,那王爺猜,他會不會來?”


    顧長堪笑不出來了,低低的咒罵著,“好啊……好啊!給本王,把謝侯爺,請上轎子去!”


    謝鬆照微微頷首,“王爺真是憂國憂民,胸懷大誌,謝某平生,最喜歡和您這樣的人打交道了。”


    謝鬆照走後,顧長堪一腳踹翻了麵前的案幾,茶壺茶盅碎了一地,“好得很!本王要看看,周國,能不能給他這樣的底氣!”


    慈盈宮。


    楊太後跪在一片煙霧繚繞裏,菩薩慈悲的垂眸。


    “咯噔——”


    楊太後手裏盤著的佛珠突然被她生生扯段,圓潤的珠子四下滾落,“顧明朝!”


    “娘娘,為這種人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您要保重好自己……”念一虛虛地扶著她的手肘。


    “愛家破釜沉舟,卻遇到了這麽個……吃裏扒外的卑鄙豎子。愛家這局棋……已經無路可走了!”楊太後倚著念一起身,左手扶著心口,滿目狠毒。


    念一眼角瞥見跪在堂外的鍾筠,便低聲道:“娘娘,鍾筠此番算是立了大功,娘娘要如何安置她?”


    楊太後歎氣,“容愛家思量思量……不急。”


    “娘娘,陛下來向您問安。”婢子伏跪在佛堂門口稟報。


    楊太後眼神一凜,“好,叫他等著,哀家倒要看看他的雄才大誌。”


    顧明朝接到楊太後懿旨讓他來慈盈宮時就發現不對了,鍾筠出去之後一直未歸,鍾筠是被撥給他的,怎麽可能走這麽久。


    思及此,顧明朝自嘲的一笑,大勢去矣。


    “明朝,怎麽站著不坐?”楊太後臉上甚至都沒掛一個笑。


    “太後不止,兒臣焉敢。”顧明朝依舊一板一眼的躬身行禮。


    楊太後恨鐵不成鋼的抓著金甌砸下去,“顧明朝,哀家是如何待你的,你心裏沒有數嗎?”


    顧明朝不躲不避,整好叫金甌砸中了肩頭,悶哼一聲,“太後,兒臣不懂……”


    “事到如今,你還用得著裝嗎?宮裏宮外都拿穩了證據!”楊太後幾乎要氣瘋了。


    宮外?!


    謝鬆照!


    顧明朝抬頭,咬牙道:“太後,我自認為,我算是竭心盡力了,我想讓陳國興盛,我願意……”


    “閉嘴!”楊太後指著顧明朝大罵,“哀家不知道那謝鬆照都教了你些什麽,但是,你,居然沒有腦子!陳國亡了,你就是亡國奴!你可撈的到半分好處?!”


    顧明朝上前一步,甩袖指著殿門道:“太後娘娘!那你覺得陳國現在,又還能撐幾年?!被抽了筋的龍還有幾口氣?”


    楊太後手指顫抖,“顧明朝,你說這話,真不怕哀家殺了你嗎?”


    顧明朝擲地有聲的道:“不怕。”


    楊太後等著他。


    顧明朝道:“太後,建文帝新喪,新君初立,若是現在,我也死了,那你說,陳國上下,是不是會人心惶惶?所以,現在您也許會囚禁我,但絕不會殺了我!”


    楊太後喝了口茶,微微平靜了下來,坐迴了鳳座,“一時僥幸罷了。沒有了你,哀家照樣可以再立新君。”


    顧明朝頷首,“是,確實可以,但是您不會。您不是馮太後,您要的是名載青史,頻頻更換君王,這對一個國家來說,並不是好事。”


    楊太後闔眸一笑,“顧明朝,你若是把這些心思用在國政上,陳國,何愁不興?”


    既然說到了這裏,顧明朝索性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太後,力挽狂瀾不是一個稚嫩的主君,或者一個老謀深算的太後,亦或者是能征敢戰的攝政王可以做到的。我有一個可以保全陳國百姓的法子。不知您是否願意聽一聽。”


    楊太後偏頭問念一,“顧長堪還有多久到?”


    念一微微福身,“約莫兩刻鍾。”


    楊太後厭倦的將手裏捏著的佛珠丟到案幾上,“聽到了嗎?你隻有兩刻鍾時間。”


    顧明朝拱手欠身,“我已經成為了鹹通帝,我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心裏自然是有數的。我愛的是這天下百姓,我要讓他們安寧,安康,而非讓朱門權貴步步高升。”


    楊太後不為所動,冷漠地盯著他。


    顧明朝在殿內來迴走著,像是在指點江山,“太後娘娘,我認為陳國照現在的狀況,能撐過一年,就已經是萬幸了,東海賊寇頻發,當地漁民不堪其擾,但我們沒有可以和他們相抗的水師。”


    “這事天下皆知。”楊太後冷冷的接話。


    顧明朝並不理會,隻自顧自的說著,“再看南國,南國嗣君繼位,目前實力如何,尚未可知。但周國,卻已經成了我們的心腹大患!他們陳留,滏陽,北疆,兵多將廣,卻還是沒有得到中興,為什麽?因為周太子還沒登位,一旦周太子繼位,那以後諸國都要看周國的臉色行事了。”


    楊太後挑眉,“是嗎,這位周太子,這般厲害?”


    顧明朝搖頭,“不,厲害的不是周太子,是他們那些將身以赴的大臣,是趙懷瑾,殷別塵,謝衡這些人,以身做局,換來周國一次一次向前的機會,可反觀陳國,有嗎?能找出幾個位高權重又心係百姓的?”


    楊太後沉默了,她何嚐不知道陳國的文武百官早沒了血性,想的都是怎麽爬得更高,眼裏何曾放下過蒼生。


    顧明朝踩著第一階丹墀,“太後娘娘,這一年,輕徭薄賦,重農重商,訓練水師,先與周國,南國交好,這一段時間,就正是我們休養生息的絕佳時機。”


    顧明朝說到了楊太後的心坎裏,這些事,她幾年前就想做了,可是陳國實在太過於弱了,逼得她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這麽做是要付出很多代價的,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這麽輕鬆就能解決的。光是裁撤冗雜官兵這一件事,現在下麵都還在鬧,而顧明朝剛才說的這些事,一一施行起來……恐怕會亂套。


    顧明朝見她眉目間有動搖的意思,便繼續道:“太後,倘若這法子不能保全陳國的百姓,那便隻剩下最後一種。”


    楊太後道:“說。”


    “投降。”顧明朝輕輕吐出這兩個字。


    楊太後暴怒地一巴掌拍在案幾上,“你說什麽?!”


    顧明朝初生牛犢不怕虎,直視她的眼睛,“我說,投降。”


    楊太後推翻了案幾,案幾清零哐啷地順著丹墀滾下來,卻沒有蓋過楊太後怒吼的聲音,“大膽!你生是陳國皇子,祖宗祠堂盡在臨淄,你,有何顏麵說投降二字!”


    顧明朝少為質子,在燕都皇宮裏由先惠妃養了兩年,後承德帝給他新開了座府邸,自那時起,他便時時混跡在坊間,與百姓親厚,見過這世間的百般苦楚。所以現在他迴來了,為君了,他首先考慮的,也是百姓。


    顧明朝踢開案幾,“太後,若是有朝一日,兵臨城下,你還要死守嗎?”


    “自然!為臣者死忠死國!”楊太後厲聲道。


    顧明朝據理力爭,“嗬……臣死忠,妻死節,子死孝。你死了,名入史冊,可那些百姓呢?他們死了,那就是是無名無姓的孤魂野鬼!是史書上的寥寥幾筆!你問過他們甘心嗎?願意嗎?他們這些年,在陳國過得好嗎?他們還願意與你們共進退嗎?!”


    楊太後冷笑,“顧明朝,人若是不能打心眼裏就愛自己的國家,那他又何必自稱陳國人?!”


    顧明朝連連大笑,“楊太後,你這事在天上待久了,看不清凡塵了!你知道陳國境內頻頻有起義爆發嗎?你知道有的地方已經民不聊生了嗎?你知道商賈為什麽不願意來陳國嗎?你知道為什麽百姓吃不飽穿不暖嗎?”


    楊太後啞然,顧明朝說的麵紅耳赤,“楊太後,你口口聲聲說,你愛陳國的百姓,你為了他們,做了多少,但是,我方才問了這麽多個問題,哪一個,你是真的敢問心無愧的迴答我?”


    楊太後眼睛微微投向殿門口,哪裏蒼白的陽光像是垂垂老矣,“顧明朝,無論是那個,都不可行。前者過於激進,陳國老邁無力,急郎中救不得它的命。後者……隻要我在一日,那就絕無可能。”


    顧明朝嗤笑,拱手欠身,“顧某,言盡於此,請太後發落。”


    “攝政王到——”小黃門的傳唱打破了這一室凝固的空氣。


    “楊太後。”謝鬆照不慌不忙的拱了拱手。


    楊太後瞥見顧明朝下意識的迴頭看他,自嘲一笑,“謝侯爺,這局棋,下得很沒有您雍昭侯的氣勢啊。”


    謝鬆照像是沒看到眼前的狼藉,“太後娘娘謬讚了,謝某本來就是個山野閑人,沒什麽本事,若是我這般小人物您都這般誇讚,那您要是見到了我大周的青年才俊,那恐怕就沒有誇的話可以說了。”


    顧長堪突然吭聲,“周國還有人?”


    謝鬆照麵上不變,“這便是王爺見識少了,我大周的少年將軍們就不必提了,單是說去年來新入仕的文官,那也是羨煞旁人的。狀元梅時晏,榜眼孔博衍,探花季青臨等人,他們終成一代翹楚。這便是江山代有人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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