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孤絳都眨眨眼睛,“有什麽奇怪的,我也是最近才發現的,我柔順他就覺得無趣,我反抗他就開始唱戲。”


    驚鵲手腳一片冰涼,這對她來說,不亞於一個死局。


    溫孤絳都看著院門口的一片玄色的衣角一閃而過,麵上勾起點點陰森的笑意,驚鵲看著她,聲音顫抖,“公主……”


    溫孤絳都迴神,輕輕笑了下,“不急,著就是一個瘋子。我已經有了主意。”


    說著慢慢起身,走到了門邊,“顧雨垣。”


    門邊小小的的身子慢慢挪出來,“娘……”


    驚鵲緊張地看著兩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溫孤絳都視他為一個要更改,毀掉的錯誤,她是不可能跟顧雨垣親厚的。


    溫孤絳都蹲下身,輕柔的牽著他的手,“娘之前病了好久,都沒好好看看你,你怪娘嗎?”


    她突如其來的溫柔讓顧雨垣呆愣在原地,看著她寵愛的眼神,顧雨垣慢慢紅了眼,“娘……”


    溫孤絳都眼眶突然紅了,一把把顧雨垣拉入懷中,喉嚨裏全是破碎的嗚咽。


    顧雨垣被驚鵲稀裏糊塗的送迴自己的院子,看著自己的雙手難以置信。


    “驚鵲姑姑……”


    驚鵲咬著牙鬆開顧雨垣的手,“世子,您就在院子裏好好念書。”


    顧雨垣抓著她的袖子不肯放手,“驚鵲姑姑,娘她之前是染了什麽病呀?”


    驚鵲不敢看他的眼睛,“世子勿憂,公主已經大好了,以後再不會趕您走了。”


    顧雨垣眼睛忽然就亮了,“姑姑,娘以後會一直這樣嗎?”


    驚鵲哽咽難言,“世子,公主就是過得太苦了,所以不敢把您留在身邊,現在不一樣了。”


    顧雨垣若是個尋常家的孩子,那這番話隻是一番話,但他戰戰兢兢的在這攝政王府活了這些年,聽這話,聽了個半知半解。


    他慢慢鬆開驚鵲的袖子,驚鵲匆忙轉身擦了下溢出眼眶的淚。


    顧雨垣若有所思的拖著步子迴到書房,一屁股坐在窗邊,花枝上的花蝶時不時獻一支舞,顧雨垣像是從未見過這樣歡快又悲傷的舞曲。


    驚鵲迴到舒窈院時,溫孤絳都正心情極好的在窗下描眉,驚鵲站在門邊不敢出聲,眼前的陽光正好,落在她身上像是迴到了年少時。


    從前心思單純的公主,終於在這地獄裏練出了第一副陰毒的算計。


    她耐心極好的從明媚的下午坐到了月上樹梢,一遍又一遍地梳著發梢,驚鵲在她身後陪了她一個下午,“公主,歇息了罷。”


    溫孤絳都搖頭,“不,還早。”


    門突然被人使勁兒推開,燭火來迴撲閃將熄未熄,顧長堪猛然打起珠簾,難得一見的吼她,“溫孤絳都!”


    溫孤絳都迴眸一笑,“顧長堪,我好看嗎?”


    溫孤絳都紅唇明豔,張揚至極,燭光之下的她更添了幾分嬌媚。顧長堪衝天的怒火陡然收住,“溫孤絳都。”


    窗外沉睡的鳥雀驚醒,盤旋了好一陣子,又落到枝頭,鳥雀徹夜未眠,驚鵲在廊下吹著五月漸漸悶熱的風,眼眶潮濕。


    桂陽郡。


    沈延捂著胃看著眼前的屍體,肚子裏一陣又一陣翻江倒海。


    地上一攤宛如嬰兒的大的肉泥,旁邊是整整齊齊的四肢。往左一看,是身上窟窿一堆的……兩具屍體。再往左看,吐了口氣,雖然皮包骨頭,看著像餓死鬼,但好歹人還活著。


    “你是……”沈延和善的伸手虛扶她一把。


    蘇循己吐出的話讓他如遭雷劈,“我是雍昭侯夫人。”


    沈延覺得自己跟桂陽郡八字不合,來了這裏總是聽到出乎意料的話,他艱難的重複,“雍,昭,侯?”


    蘇循己低著頭,“嗯。”


    沈延突然靈光一閃,想要一錘定音,但覺得自己還應該再確認一遍,“你是說,雍昭侯,謝鬆照?”


    蘇循己依然點頭,“是。”


    沈延來迴踱步,燕都那邊在這桂陽郡件事情上是有愧於謝鬆照的,如果……如果!如果謝鬆照要留下這個女子……那燕都就可以名正言順不給封賞,謝鬆照已經賞無可賞了,這個女子……不出所料,那就是蘇南琛的女兒!


    沈延低頭,微微傾身,“蘇循己,對吧。”


    蘇循己毫不避諱他的目光,“是。”


    沈延看著她,低聲道:“叫你歪打正著了。”


    沈延瞧著外麵刺目的陽光,緩緩勾起笑,謝鬆照不能名揚天下,顧明朝也不能。他們兩人隻能做棋,絕不能是執棋人。


    他算是師承殷別塵,與殷別塵的所有觀點,想法都不謀而合。之前沈家眼看要在朝堂上冒尖了,立馬就做局和宣平伯府結親,在大周中興的路上,誰都不能是攔路虎!


    沈延坐著馬車去謝鬆照落腳的客棧,突然一陣味道鑽進肺腑,熏得他直做嘔。


    “停!停停停!”沈延抓著簾子幹嘔。


    “大人,怎麽了?”小廝探了個腦袋進來。


    沈延沒好氣道:“這麽濃的味道,你還問,還不去看看,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沈延生怕這時候又發現一具什麽屍體,桂陽郡裏該找到的有頭有臉的人物,活著的在大牢,死了的都被一個又一個的仵作驗了一遍又一遍。


    現在他是作為燕都的臉麵來的桂陽,這個緊要關頭,可不能出事了。


    小廝笑著撓頭,“大人,小的最近兩天都在這條街上跑,這味道都習慣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謝鬆照的藥。他那個藥哇,又苦又熬的久,”


    沈延不敢大意,“確定嗎?這周圍都看過了嗎?”


    小廝肯定的拍著胸脯保證,“大人,您放心,小人把這八鄉十裏都跑了個遍,沒有一戶人家有走失的。肯定不會出現問題!”


    沈延以袖掩麵,歎氣道:“行,走罷,這裏就聞到了藥味,那到了客棧該如何是好。”


    謝鬆照的藥味飄散在這片街道的每一個角落,沈延聞著頭疼,恨不得把鼻子堵上。


    沈延下來看著眼前的客棧深吸了口氣,“唉……”


    “顧公子,我們大人來探望謝侯爺了!”小廝在沈延驚奇的目光下跟顧明朝熟練地打招唿。


    顧明朝瞄了一眼,“進去坐罷。”


    小廝還要說什麽,突然覺得有東西粘在臉上了,迴過頭舉手要去撓,結果看到了沈延皮笑肉不笑的臉,“大人……”


    沈延甩袖上了樓梯,“顧侯爺,別來無恙。”


    顧明朝隨口應付,“托沈大人的福,尚可。裏麵請。”


    沈延笑著拒絕,“謝侯爺想必是才喝了藥睡下,下官就在前廳等一等吧,或者和您談一談也可以……”


    顧明朝道:“他剛剛醒。”


    沈延:……


    沈延想深吸一口氣結果剛剛吸了點,就忍不住咳起來。


    顧明朝放下藥碗,過來打起簾子,“沈大人,請。”


    沈延擺擺手道:“侯爺先請,沈某失態了。”


    顧明朝沒有心力跟他婉轉,但謝鬆照還在裏麵……


    沈延終於忍住了咳,也忍住了嘔,跪坐在塌邊的案幾旁,“侯爺安好?”


    謝鬆照滿嘴苦味,不太想開口說話,“托沈大人的福,已經好些了。”


    沈延斟酌字句開口,還要保證謝鬆照也能聽懂弦外之音,“侯爺,沈某本不該來打攪您養傷的,但……”


    謝鬆照倚著床頭頷首,“沈大人但說無妨。”


    沈延歎氣,“唉,這桂陽郡的事原不該給侯爺添堵,但又事關侯爺,沈某,唉……”


    顧明朝看這些人都喜歡繞圈子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無可奈何的,我真的真的!直聽得人耳朵長繭子!


    顧明朝也歎氣,“沈大人,你有話直說吧,他吃了藥,我還打算讓他出去曬一曬太陽,你這半天不說,待會兒你們說完了,他又該睡了。”


    沈延一聽便滿臉歉意,忙道:“那是沈某的不是,既如此沈某便長話短說了。謝侯爺,沈某處理事情的時候,又一女子,自稱雍昭侯夫人,是蘇循己,這個沈某不便自行處理,還得請侯爺……”


    謝鬆照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道:“是,當日為了做局,卻有此事。”


    沈延點頭,等著他繼續說,說點重點。


    顧明朝剛要開口,謝鬆照就抓著他手腕捏了下,“沈大人如何看這事。”


    沈延苦笑,“侯爺就別打趣下官了,下官若是有好法子,哪裏還用得著來尋您。”


    謝鬆照又捂著嘴咳了兩聲,幹枯的發垂落到身前,“……辛苦沈大人了。這事,蘇循己,咳咳咳……”


    沈延耐心地等顧明朝給他拍背,等他說重點。


    謝鬆照抿了口茶,“……沈大人,桂陽郡這件事,沈大人查明白了嗎?”


    沈延耐著性子道:“已經明了,今晚就能寫折子遞迴燕都了。”


    謝鬆照頷首,“既如此,本侯想問一問,整件事裏,蘇循己可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沈延為難道:“唉,沒有,正是因為這個才覺得可惜,她好好一個姑娘家,因為自己父親的胡鬧就……”


    謝鬆照垂眸,看著手裏的半盞茶,輕聲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一個弱女子,出嫁從夫,以後便跟著我罷。”


    沈延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裏長舒了一口氣,“侯爺放心,太子殿下一定會成全您的。隻可惜您這麽個芝蘭玉樹的人物,妻子卻是罪臣之女。”


    謝鬆照自嘲一笑,“這有什麽妨礙的,我以後怕是都隻能在榻上虛度光陰了,她,此後半生,都是乏味的了。”


    沈延笑容裏多了兩分真誠,“她能保命已經是莫大的恩賜,現在還能僥幸做雍昭侯夫人,那才是……”


    謝鬆照擺了擺手,又彎腰咳起來,沈延識趣的起身告辭。


    顧明朝像是要把他的背盯出窟窿,謝鬆照反而笑著安慰他,“無妨。”


    顧明朝氣憤填膺,“無妨?什麽無妨?氣死我了!這就是打定注意要你沒有賞賜!”


    謝鬆照捂著嘴道:“賞賜有什麽緊要的,他這迴呀,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顧明朝一愣,“聰明反被聰明誤?怎麽說?”


    謝鬆照看著屏風邊漏出的半片光景,“桂陽此行本就是燕都有愧於我們,但他沈延現在能活蹦亂跳,就不是因為我們了?”


    顧明朝反應過來,嘲諷的笑起來,“機靈過頭了,太子昭訓也是蘇南琛的女兒,你娶了妹妹,他爹謀反沒有禍及蘇循己,那太子又怎麽名正言順的處理蘇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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