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素波伸手抹去淚水,冷笑道:“她明明有那麽多方式可以照顧我,為什麽非得是嫁給你?”


    郭正年一想到當年徐氏是如何待他父女二人的,又看到眼前這個油鹽不進的白眼狼,怒氣填胸,吼道:“為什麽!為什麽!你非要問為什麽!你就看不到她待你的好?她給你請的先生,給你的任何東西都比歸荑的好!”


    郭素波道:“所以她嫉妒我,她百般討好你,所以你現在才會這樣打罵我!”


    郭正年道:“我……我打罵你?好!你都說我打罵你了,我就讓你以後說出去有人信!”說完就四處找趁手的棍子,剛到門口就聽得虛弱的咳嗽聲和婢子的勸說聲傳來,“夫人,你素來苦夏,這時候出來就是找罪受啊,老爺不會下狠手的,他素來疼大姑娘。”


    徐氏聲音忽低忽高的從廊下傳來:“他們都是倔脾氣,我去勸勸,素波便不用受皮肉之苦……咳咳咳!”


    郭正年轉過身來,無奈道:“誰又去你院子裏通風報信了?”


    徐氏道:“你又氣上頭了,姑娘家哪裏能這般打?又不是養的小子。”


    郭正年扶著她坐下道:“我不教育她,以後怎麽給歸荑做榜樣?”


    徐氏正色道:“老爺,我素來交歸荑都是尊敬姐姐,這一迴是她的錯,我已經教訓了…咳咳……教訓了她了。”


    郭正年道:“這……這怎麽就是歸荑的錯了?本來就是你偏心,從來不讓歸荑和素波一樣出去玩。”


    徐氏搖頭道:“老爺,妾已經處理了歸荑身邊的婢子,雖然這婢子有挑唆之嫌,但真正做出事情的是歸荑,妾已經將她打發到祠堂跪著了。”


    郭正年一頭霧水道:“這……這怎麽能是歸荑的錯?咱們這裏的女子那個不是常常在外玩耍,隻有歸荑,被你拘著,她心裏想去嘛,這說話不對教教她就是了,怎麽能……”


    徐氏邊咳邊搖頭道:“老爺,歸荑本性就是喜靜,並非是我拘著她,素波愛廣闊的外界,自然是心性疏朗,兩人怎麽會有相同之處?”


    郭正年捋不清了,他指著郭素波道:“她沒錯?”


    徐氏道:“大姑娘錯在不敬父親,她現在尚小,待日後自然就明白了。”


    郭素波道:“用不著你假惺惺。”


    徐氏道:“大姑娘,你也別自作多情,我做這些,為的都是你母親,而非你。我為的是百年後見到你母親,告訴她,我待你問心無愧。”


    郭素波頭一次聽她正麵迴答,不由得一愣,徐氏道:“大姑娘,我本病弱之軀,世間於我不過浮雲,我撐到這些年,為的隻是觀南。”


    郭素波冷笑道:“那你為什麽不能像鄧氏照顧王書柳那樣,而非要選擇嫁過來,住我母親的院子……”


    徐氏搖頭道:“你終究還是年輕了,我放你出去這些年,你還是困在自己的那一方天地裏了。鄧氏照顧了王書柳就一定是為了兄妹親情嗎?這樣的話為什麽王氏忍得住?你就從來沒有想過嗎?”


    郭素波剛要反駁她,徐氏起身道:“行了,你迴院子去吧。”側身跟尚在一臉懵的郭正年福身,“老爺,妾告退了。”


    郭正年坐下捋胡子,喃喃道:“歸荑哪裏有錯?不就是羨慕你嗎?”


    郭素波翻白眼道:“對啊,徐氏就是要她無欲無愛,以後好高高掛起做個神仙。”


    郭正年道:“現在你還覺得她嫁過來是為了什麽嗎?”


    郭素波又是一個白眼,道:“我管她,跟你說個事,我看上了一個書生,我要嫁給他。”


    郭正年一拍桌子道:“胡鬧!什麽書生!”


    郭素波道:“我就跟你說一聲,你不同意……我就私奔。”


    郭正年氣得又是一拍桌子,吼道:“什麽書生這麽讓你著迷?負心多是讀書人,你沒聽過?”


    郭素波梗著脖子道:“他理解我喜歡的所有東西,這還不夠?”


    郭正年氣得團團轉,指著燕都的方向道:“書生,書生是不是明年就要去科舉?你以為燕都跟咱們這些邊關一樣?女子可以隨意拋頭露麵?你以為你還能長街打馬,小巷胡吃海塞?你到底在想些什麽?”


    郭素波道:“他理解我。”


    郭正年道:“放屁!他要騙你自然什麽話都理解,現在他的父母官是我,他說什麽都會順著你的心,那以後呢?就你這脾氣,以後你怎麽在他後宅安身?你以為天下誰都像咱們家這麽安寧?”


    郭素波道:“他說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郭正年氣得腦殼發昏,一口迴絕道:“放屁!行了,想都別想了。”喊來侍衛,“給我把她關起來,這迴不跟以前一樣,誰放她走,我就打斷誰的腿!”


    當月月底,長沙郡太守將大女兒下嫁屬官別駕。書生沒能做東床快婿便四處散布謠言,外界拚湊出大概事情,郭歸荑至此被安上庶孽欺嫡的名聲,郭正年將書生剛出長沙郡。


    一室暖意,炭火正旺,徐氏的咳嗽聲打斷了父女兩的迴憶,徐氏較之從前還更虛弱了些,坐在堂上歇了好一會才開口說話,說兩句就要停下來喘氣。


    郭正年道:“你先別急,她又不是今天就走,你先緩一緩。”


    徐氏道:“無妨…咳,歸荑,我來事要告誡你幾句話。”


    郭歸荑道:“母親請說,女兒一定銘記在心。”


    徐氏道:“你記住,我與觀南自嫁來郭家之日起,便再不是東海徐氏的人。”抿了口茶才繼續說,“你此番入宮,必定會碰到世家的人拉攏你,咳咳……咳,你一定要明哲保身,你入宮之後,最多不過五品,萬事一定要……”


    郭歸荑道:“女兒明白,女兒一定會小心謹慎,斷然不會與世家相牽連。”


    徐氏道:“你,你一定要謹記淑妃的教訓,男人的話,斷不能信,天長地久……得你自己也要有那個本事。”


    郭歸荑道:“女兒明白了。”


    宣平伯府。


    “伯爺,夫人已經沒事了。”劉大夫洗過了雙手,但袖子上卻浸透了血,若是擰一擰,血都又是一攤,他指著耳房道,“伯爺,夫人雖然無礙,但孩子沒有保住。是個已經成型的男嬰。”


    長公主眼神忽然橫過來,劉大夫不明所以道:“這位夫人,你瞪我也是無用啊,這兩杯落胎藥下去,大羅金仙來了也是這麽迴事。”


    溫南棲聲音幹澀,道:“她可還好?”


    劉大夫耿直道:“不好,那起碼得養個大半年,以後會不會落下什麽病根兒也不一定。”


    溫南棲:“那有什麽養的辦法嗎?”


    劉大夫道:“沒有,女人生孩子被認為是天經地義,誰沒事去給她們搞藥啊?吃多了?就是有,嘿,那她也不一定能用。”


    溫南棲道:“我聽說劉大夫你以前……”


    劉大夫連連擺手道道:“可別,可別給我帶高帽子,我這罪受過一次,誰願意受第二次?我不會搞什麽養身的藥。您另尋高明。”說著拿上藥箱子就要走。


    長公主道:“你的藥吃了就不能再生孩子,誰會依你?”


    劉大夫道:“嘿,那是,孩子比命重要嘛。”


    長公主道:“放肆,這天下女子誰不是這樣過來的?!”


    劉大夫道:“您願意就好,草民我實在搞不出來這種靈丹妙藥,您還是問問宮裏的太醫院吧。”說罷拿過診金,拱手就走。


    溫南棲揉了揉額角道:“母親,去花廳說話罷。明鏡,你們把夫人移迴知秋閣罷吧。”


    長公主道:“胡院首來了讓他再瞧瞧,實在生不了,就納妾吧。”


    溫南棲道:“母親,這是否太寒心了?”


    長公主道:“南棲,天下所有女子都是這樣過來的。你要是實在憐惜她,就將妾室生的孩子抱給她養。如此一來,南國便個無話可說。”


    溫南棲捂著臉道:“母親,先等等,等她先養一段時間再說罷。”


    長公主道:“南棲,你還是太心軟了。”


    溫南棲給她倒了盅茶,道:“母親,兒子是想著她遭逢此難,縱然她是為了別的什麽,但這其中也有我一份,我不該這樣待她。”


    長公主看了他半晌,起身拂袖而去。


    知秋閣裏也充斥著血腥味,君平躺在塌上,嘴唇幹裂,明鏡跪在塌邊用娟子沾水給她潤唇,見她睜眼,明鏡附耳低言:“夫人,恭喜您,在這麽多條路裏選了一條最對的。”


    君平勉強想笑,可是腹部的漲痛,喉嚨痛裏的反酸都讓她眉頭緊鎖,她試圖緊閉雙唇將酸咽下去,但是返上來的東西不受控製,她隻能倉促側頭,酸水連綿不斷,一根一根是拉絲,明鏡拿來帕子給她擦拭。


    “伯爺,您現在還是別進去了。”長霜的聲音清晰明了,卻聽不清溫南棲說的話,明鏡看著君平蒼白的臉,衝門口喊道:“長霜,是伯爺來了嗎?”


    長霜側身讓過溫南棲道:“是,夫人醒了嗎?”


    正說著,明鏡打開門道:“伯爺,夫人醒了,您寬慰一下她吧。”


    溫南棲頷首走進去,明鏡舒心的緩了口氣,道:“我去買點夫人喜歡的糖迴來。”


    刑部。


    會審的公批尚未下來,顧明朝悠閑的啜著茶,遊觀台商量完了事情便跟他湊一起吃茶,道:“侯爺也喜歡釅茶?”


    顧明朝道:“當然,這茶提神又好喝,跟那些你要去品的茶不一樣,這個入口就滿是茶味。”


    遊觀台悄悄給他豎大拇指,道:“正解,這茶就是好處多多,那些金貴的少爺非說這茶不入流,還傷身,這不胡扯嗎?”


    顧明朝也給他在桌子下豎大拇指,道:“大人真是我知音,我就喜歡這濃茶。”


    遊觀台也笑,道:“他們說我這茶不好,我還說…那雍昭侯喜歡竹子就是表麵功夫呢,竹子裏麵不是空心是嗎?那不就是說沒心沒肺?所以啊,這東西隻要喜歡,就能給他找一堆理由,反之亦然!”


    顧明朝啜了口茶道:“大人肚子裏有墨水,說話就是不一樣。”


    遊觀台道:“嘿,那裏跟哪裏,唉,就是眼前這玩意兒吧,有的棘手。唉,侯爺,你給我透個底,這事到底是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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