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童蒙左手攥著槍頭,猛然拔出,右手掄刀看下去。兩人坐下馬被推開的力道牽引也退了好幾步。


    兩方軍隊混殺在一處,謝鬆照跟小兵廝殺還討了好,縱然渾身小傷不斷,打起來卻好似滾沙石。


    不棲嶺北麵山火突起,阮澤宜大笑:“北麵無歸路,爾等今降否?”


    謝鬆照捅穿了麵前的小卒,迅速躲到歸鴻身邊,大聲喊道:“我大周男兒誓死不退!今日我等死,可堵爾等馬踏中原之路!今時我等死,可追征西侯一道入黃泉,再殺敵三千!”


    阮澤宜歎道:“這樣忠心不二的,世間難尋。”驅馬悠悠往前走了兩步,跟浴血奮戰的瓦塔守軍喊話,“諸位,周國已日薄西山,如今正是開天辟地之時,我等該有敢教日月換新天的勇氣,何必拘泥?!”


    謝鬆照一腳踹飛小兵,喘著粗氣喊道:“諸位,吾等生逢其時,重任在肩,若是能一舉肅清朝堂,叫我輩揚名立萬,大周無人敢覬覦,那才是——敢叫日月換新天!那才是開天辟地!莫聽此等叛國小人之言,今日降,來日月支入主中原時容得下降將否?!阮澤宜,今日我死,來日陰曹相見時,我且看爾下場如何!”


    話語間不棲嶺東麵火起,阮澤宜剛要策馬上前,卻有斥候飛撲下來道:“參軍,進攻東麵的軍隊被全部射殺!周國援軍到了!”


    阮澤宜難以置信,道:“現在離卯時尚早,瓦塔哪來的援軍?”


    斥候連連搖頭,阮澤宜憤憤道:“我軍援軍呢?三十裏路,還沒趕到,踩螞蟻啊?”


    另一個斥候支支吾吾道:“謝灝南率兵從江左殺出,一路直奔附支口,在截住了森特靜將軍……”


    阮澤宜已經來不及震驚了,彎下腰拽著斥候道:“謝灝南領的命令是赴北疆,他怎麽會越川而出?!”


    “屬下不知!屬下不知!”


    阮澤宜突然想到了鈷結封,又道:“鈷結封呢?童蒙都迴來了,他死了?!”


    斥候道:“沒有沒有!活著的,隻是將軍往迴走了,應該會和森特靜將軍碰到。”


    阮澤宜坐下馬兒似是有所感,來迴踢著沙,阮澤宜勒緊馬頭,不舍道:“撤兵。”


    文淮追上阮澤宜道:“為何退兵?隻要再有二十個迴合,我定能戰童蒙於馬下!”


    阮澤宜道:“你以為我不想?不棲嶺東麵已經有援軍來了,我們的援軍卻被攔截在附支口,再不走,等著送死?”


    看著月支軍隊全部撤走,現在看來也不過就三五百人,剛才卻感覺是滅頂之災。


    童蒙跌下馬,去拉謝鬆照,結果兩人都倒在了黑腥腥的沙土裏。童蒙嗬氣都辣喉嚨,勉強吐出字來:“結束了……”


    謝鬆照渾身都疼,喉嚨裏全是血味,咽了咽口水道:“是啊……”


    一臉拉碴胡子的男人背著雙刀下嶺來,道:“看看還有幾個活著的,送迴去給醫官。”


    童蒙抬起小臂,咳著罵道:“曹青雲,我操你大爺!”


    曹青雲咦了聲,繞過來蹲下來道:“喲,童姥姥,這麽狼狽,少見喲。迴頭我找畫師畫下來,掛堂屋裏!”手上卻把他輕輕扶起。


    童蒙眼睛一閉,再不說話。


    燕都。


    把南使送進館驛了,眾人性質缺錢的往迴走。竇思源側頭跟顧明朝低聲道:“明朝,第一次,害怕不?”


    顧明朝輕輕搖頭道:“有什麽怕的?”


    竇思源偷偷給他豎了個大拇指道:“你厲害!我第一次跟鬆照出來時怕得不行,腿肚子使勁抖。”


    顧明朝挑眉道:“他也怕?”


    竇思源道:“當然!不過我們比其他新人好點。他是將門嘛,我爹天天耳提麵命,也不能太丟人。我們那時候也就是個貴公子,突然跑出來跟人對罵,還要罵得斯文不丟大國風範。唉……老難了。”


    顧明朝點點頭,道:“想來還是很厲害了。”


    竇思源挺直腰板兒道:“那是自然了。”


    顧明朝抿唇笑著,竇思源又歎道:“後生可畏哦。”


    顧明朝道:“竇兄,我還要趕迴去收拾內務,先告辭了。”


    白拾快步下來牽住馬,道:“長霜迴報,君平想見南使,請公子裁決。”


    顧明朝道:“她相見就讓她見了?既然是合作,那就該有來有往,問她出什麽價錢。


    向玉站在廊下喂魚,嗤笑道:“她當時以為世子是二傻子,給她得力助手,沒成想溫南棲轉頭找過來,迴頭她就沒了親信。現在就是個兩手空空,捉襟見肘。”


    顧明朝道:“你就比她聰明,侯府裏都能有你的爪子。”


    向玉道:“我現在也不過就是籠中鳥,談什麽英雄。承德帝不是追為侯爺為武寧公了?怎麽不換匾額?”


    顧明朝抓了把魚餌扔進去,聞言冷笑:“是追贈了,但可沒說世襲罔替。隻有這個侯爵可以由世子承襲。”


    向玉笑道:“倒是比以往吝嗇寡恩好多了,想來承德帝是覺得不過一個哀榮罷了,不打緊。”


    顧明朝道:“倒地如何也用不著你我揣測。君平要見南使,你怎麽看。”


    向玉沉吟片刻,道:“要想得到親信,就隻能由南使塞人,名頭也無非就是用南國的方子調養身體,或是君平的娘擔心女兒,千裏迢迢送來的婢子。”


    顧明朝道:“她一定會用孩子迫使溫南棲答應,溫南棲……”


    向玉側身看他:“怎麽,她做了什麽?”


    顧明朝看著她道:“她擅自行動,有恃無恐,再不出手,她恐怕就分不清楚主次了。”


    顧明朝走了兩步,又迴頭道:“對了,你不去看看嗎?鍾晚今天中午,就要死了。”看著向玉一笑,轉身就走了。


    瓦塔。


    曹青雲道:“此去北疆就是天高任鳥飛了,可喜可賀啊。”


    謝灝南苦笑道:“哪裏就能逍遙自在了。曹大哥恐怕不知道,我未婚妻是靜寧侯的郡主,裴郡王也要和我一道出任北疆。”


    曹青雲咋舌道:“燕都還是這一手牽住的帝王術玩得妙。這裴欽可是燕都堅定的擁躉。”


    謝灝南道:“裴郡王這個倒是無妨,畢竟還是為國嘛。隻是靜寧侯以後一定會讓我調迴燕都。”


    曹青雲道:“那退婚啊!”


    謝灝南連連擺手道:“這哪能!庚帖都已經交換了,邊關女子可也從軍,但燕都那些世家對女子要求甚嚴,我這退婚不娶,那就是再殺她!”


    曹青雲歎氣道:“唉!這裴欽是江老二的兒子,燕都肯定不會讓他呆在北疆。”


    謝灝南道:“和我赴任文書一起到的,還有召清河郡主入宮陪太後的旨意。”


    曹青雲甩著頭道:“這是太子下的命令?怎麽突然就改了溫和的路子了?”


    謝灝南搖頭歎氣:“想是這多事之秋讓太子迅速強硬起來了。”


    “將軍,修整完畢,可以上路了。”副將華桐進來稟報。


    謝灝南起身道:“曹大哥,時間緊迫,來日再敘,告辭了。”


    曹青雲送走人迴來時突然聞到藥味,腳下一轉,往後院去。


    帶去了五百輕騎,結果隻迴來了一半。想著這事曹青雲頭上就氣得冒青煙。


    童蒙休息得差不多了,身上傷口隻有文淮那一下傷得深,曹青雲剛到院門口,就聽他眉飛色舞的跟隔壁傷兵說:“我跟你講哦,咱們幹翻了月支這次帶來的全部步兵!咱們輕騎隻有他們一半的兵力,卻殺了他們半數!”


    曹青雲覺得自己頭上已經冒出火星子了,但是小兵不能直接罵,畢竟多少人半輩子都打不出這樣的功績,但是作為主帥,這深入腹地就是不行。他在門口來迴轉了兩圈,深吸一口氣,大步走進去站在童蒙麵前,露出一口半黃不白的牙齒,道:“童姥姥,你跟池瞻出的計策?”


    旁邊的傷兵掙紮著起身道:“曹將軍,是我的錯,紙上談兵不切實際,損失了兵力。”


    曹青雲一愣,轉頭一看,黑不溜秋的的傷兵,身上到處掛著彩,轉迴頭看著童蒙道:“你們守關十多年了,還能被一個書生的計策給整得熱血沸騰?”


    童蒙倒下去道:“事急從權,你不知道當時月支在城下虎視眈眈的,咱們隻道是誘敵之計,但是咱們能不出去嗎?探子迴報,月支二十萬軍隊正在趕來,等他們到了攻城怎麽辦?我們出去,就是要挫他們銳氣!”


    曹青雲道:“可若是沒有謝灝南率軍越川而出,你們現在就是亡魂!”


    童蒙道:“還沒出城我們就決定了要用我們的死來換瓦塔安,著急忙慌不過就是演給月支看的。虧我當時還擔心你私自出兵會不會被燕都責怪呢,結果見到了就是一頓說教,跟當年求學時有什麽變化?”


    曹青雲看著他頭疼,謝鬆照道:“將軍要嚴明軍紀,這末將明白,末將甘願領罰。”


    童蒙驚得起身,曹青雲手疾眼快捂住他的嘴,給他摁迴床上,看著小兵道:“不是我不講情,這軍法嚴明才能治軍有度。”說完提高聲音道,“本將是賞罰分明。你置將帥和自身於危險中,罔顧兵卒性命,該罰。你要知道,我們保境安民是重任,但自身安危也是,缺一不可。但念在殺敵有功,就功過相抵了。其他士兵,升一級,賞銀十兩,帶戰事結束,許輪番歸家探望。”


    士兵先是聽得直抹眼淚,後麵聽得不及掉眼淚,欣喜不已,直唿謝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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