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鬆照看著局勢圖歎氣:“頭發都要給我愁白了。”


    顧明朝突然問:“那個君平公主嫁給誰?”


    謝鬆照道:“宣平伯,定於本月十五的良辰吉日。”


    顧明朝點頭道:“這燕都是越來越亂了。”


    謝鬆照想逼承德帝退位,權力交接的暗潮才能明朗,承德帝卻始終不願意下旨。而且為著太子的賢名,得三讓三拒,方才可以正位大統,才能讓那些閑的沒事幹的讀書人閉嘴,不然就容易被楚王那邊拿著這事不放。


    “世子,宣平伯來訪。”遠岫站在院門口道。


    謝鬆照腦袋一清明,道:“快請。”


    溫南棲一身百草霜的大氅,見到謝鬆照頷首道:“鬆照別來無恙,我這馬上要娶妻了,特來問你要點人。”


    謝鬆照哭笑不得,給他倒了盅茶,問:“給你未來的夫人?”


    溫南棲點頭道:“不瞞你說,我終日醉心泛舟遊湖,箜篌清曲,對她這樣有備而來的,實在擔憂得緊。”


    謝鬆照了然:“婢子還是侍衛?”


    溫南棲道:“你這把我問到了,我給她安排婢子侍衛是否會太顯眼?”


    謝鬆照道:“你就是菩薩心腸,她……你得防著點,婢子吧,可以跟著出入。長公主應該會再給她一個嬤嬤吧。”


    溫南棲無奈點頭:“母親讓我切勿對她上心,可她既成了我妻,我也不能完全無視她,叫人欺負了她去。”


    謝鬆照正色道:“南棲,我覺得長公主說得對,雖然你要娶她,但她卻未必就會與你同心同德。將心付予人,恐難得善果。”


    溫南棲喝完茶道:“鬆照,這事我心裏有數。倒是你,二十有一了,府裏還沒個主事的。”


    謝鬆照啞笑:“那有合適的就早點打發人與我說。”


    兩人笑了一陣,又飲了一輪茶,溫南棲起身告辭。他著實不像個世家公子,和那踏秋河畔的隱者倒有幾分相似,隻是不脫紅塵,不入隱士。


    溫南棲走了好一會兒,謝鬆照的茶都涼透了,他還坐在殘月下愣神。


    顧明朝剛剛走到桌前,他突然開口說:“以後我們推演君平會很難。溫南棲是個變數,隻怕這君平能騙了他去。”


    顧明朝看著溫南棲走的方向點頭,道:“說來他是個菩薩心腸。他為何會來找你要人啊?”


    謝鬆照晃著冷茶道:“早年泛舟霜雪踏秋時相識的,頗有高山流水之意。隻是他誌在山水,我誌在朝堂,故而迴燕都後極少來往。”


    顧明朝道:“你是不是覺得這件事你做錯了,打破了他原本的生活?”


    謝鬆照嗤笑:“欲成大事則不拘小節。你要知道,這看似盛世的亂世才最能吃人不吐骨頭,清清白白的神仙最終都是要跌落進汙泥濁水裏的。所以我讓你少看那些酸詩,情調不能當飯吃,也保不住命。”他緩緩飲下冷茶,“溫南棲,越鳥南棲。你看,他和君平本就是天定的緣分。明朝,別學了他的癡,說不準會賠上自己的命。”


    顧明朝似懂非懂的點頭。謝鬆照折下竹枝在院裏挽起劍花,不由歎氣,高山流水覓知音,殘月冷茶送故人。


    南郡,琅璫月。


    這裏是南郡有名的秦樓楚館,意為美人心如琅鐺,鎖月束心難逃。隻是幾日前太守突然下令封鎖,夜夜笙歌成了寂寂空閨。


    楚王穿著小廝的衣裳坐在角落,陳國的人雖然救了他,但並不重視他。那個秋香色勁裝的男子是李無蟬,和林浥塵打了數年的少年將軍,孤身來南郡救他,楚王想,自己應該還是挺有用的。李無蟬如今換了身軟翠袍子坐在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茶幾。


    跟在他身邊的一個副手煩躁道:“這秦綜如今把全城戒嚴,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真他娘的……”


    李無蟬道:“那秦綜隻知行軍打仗,這南郡是殷湘蘭在管。這殷湘蘭如果肯歸順……哎,真是太可惜了。”


    副手道:“主子,咱們什麽時候才能迴去啊?”


    李無蟬指著楚王問他:“馬嚴,你覺得他真的有用嗎?”


    馬嚴看了半晌,搖頭道:“屬下覺得沒用。”


    李無蟬笑道:“楚王殿下,你想登上那至高之位嗎?”


    楚王目光灼灼:“誰又不想呢,我一敗塗地到如此境地,不登上去看看,又怎麽對得起自己呢。”


    李無蟬笑得開懷,讓人把他扔到耳房裏安歇,他對副手馬嚴道:“你瞧瞧他,多蠢啊。不過他想要,咱們就成全他。讓我們看看,周國出了兩個皇帝一個太子,這亂得多漂亮啊。”


    馬嚴低聲道:“有用嗎?周國現在的皇帝已經是個擺設了,多來一個……那個太子發個昭諭直接說他亂臣賊子不就解決了嗎?”


    李無蟬笑的陰險:“這叫隔靴搔癢,雖不致命,但卻令人心煩意亂。”


    馬嚴打了個寒戰,又道:“主子,你好陰險啊。可是咱們現在還迴不去啊。”


    李無蟬笑意僵在臉上,半晌道:“不會說話就少說點。”


    “哦,好。”


    外麵忽然吵起來了,李無蟬給馬嚴打了個眼色,李無蟬把案上銅鏡轉了一圈,榻下打開個暗室,侍衛把楚王拎過來扔下去,一行人連忙跳下去。


    外麵吵起來的正是官府和楚館之人。


    殷湘蘭坐在雅閣裏,抿了口茶道:“別說是搜兩次,就是百次前次你也得開門迎接。”


    老鴇心裏直問候殷湘蘭祖宗十八代,麵上還得陪著笑說:“夫人,我這已經關門多時了……”


    殷湘蘭瞟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每年在你這抓到的細作不少,但一直都沒有讓你關門大吉你不知道是何意?”


    老鴇幹笑道:“水至清則無魚嘛,夫人,我們都懂的,但是……”


    “但是這一迴,卻是通敵叛國的大罪。”她說的輕飄飄的,“不是什麽錢都能賺的,也得有這個命,你說呢?”


    老鴇臉色變了又變,還是一口咬定沒有。殷湘蘭耐心耗盡,對身後的人打了個手勢,侍從拿出繩子就把老鴇五花大綁起來。殷湘蘭徑直走出去,秦綜皺著眉道:“平靜的反常。”


    殷湘蘭點頭:“我去一個一個的看。”


    秦綜道:“夫人,這脂粉氣太嗆人了,還是讓他們去找吧。”


    殷湘蘭搖頭略微揚聲道:“妾在家時對奇門遁甲略有涉獵,他們都是和太守一樣行軍打仗的好兒郎,對這些相比是不甚喜愛的,還是妾去吧。”


    秦綜愣愣地點頭跟在她身後,夫人說話漂亮,這話必定又有什麽用意,他這粗人聽著就好。


    李無蟬聽見門被推開,心下暗道糟糕,千算萬算沒算到殷湘蘭會親自來,援軍這麽久還不來,這是要等他們都死了來收屍嗎?!


    “夫人,這茶水還沒冷透!”秦綜的聲音傳入耳讓李無蟬倍感絕望。


    殷湘蘭輕輕嗯了一聲,看到屋裏侍衛已經握刀戒嚴,方才開始研看各種物什,暗室裏的人也暗暗吞口水,汗水直冒。


    暗室無可避免的被打開,李無蟬抽出軟劍站在最後,楚王縮在犄角旮旯裏不敢動彈。


    李無蟬剛想說兩句鼓舞士氣,結果秦綜一聲吼給堵住了,簡直聲如洪鍾,“兄弟們,這就是亂我中原的賊子!殺了他,把頭送到林帥哪兒討酒吃!”


    李無蟬隻能在混亂裏罵娘。軟劍割不開盔甲,李無蟬專攻侍衛的眼睛,秦綜重刀砍下來,李無蟬就地一滾躲開,開玩笑,這刀他拿畫戟來怕是才接得住。


    茶幾砍成了柴火,上好的天目瓷碎成了星光,香閨繡閣成了血簾肉/洞,刀光劍影幾乎要把這幽暗的盤絲洞給照得透亮。


    李無蟬連著躲了好幾下,身上傷口零零星星,這要不是禦賜的,真想把它熔了!放倒了一個又一個侍衛,血把他這軟翠袍子浸成了黑不溜秋,他卻連秦綜的衣袖都沒摸到。他終於理解了為何戲折子老說這秦綜和殷湘蘭是天作之合,他娘的,這配合的簡直天衣無縫,閣樓上已經架起弩箭了,想他李無蟬一世英名,如今竟要死無全屍了。


    殷湘蘭看著下麵李無蟬垂死掙紮,唇邊勾起一絲笑,突然有侍衛上來稟報,陳國發兵十萬避開陳留直逼南郡而來!


    李無蟬把楚王捏在手上,吼道:“秦綜,放我們走,我把他給你!”


    殷湘蘭揚聲道:“李無蟬!此人係待罪之身,罪無可恕,你殺了他便是替天行道,是我南郡之幸,我大周之幸。”


    李無蟬給噎住了,殷湘蘭又道:“隻有你們這群狼子野心的才不會殺他!想用他亂我大周!”


    陳留大帳。


    林浥塵聽斥候迴報陳國派兵奇襲南郡,指著輿圖冷笑:“十萬?若是陳國這般有本事,還用得著跟我老子打了一輩子,又跟我打了數年?!”


    參軍高岩道:“大帥,既然是奇襲,那咱們也來個奇襲。”


    眾將七嘴八舌地說:“正是!”


    “我說他們最近為何安靜如雞,原來是跑到咱們境內來了!”


    “他奶奶的,老子要打的他娘都認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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