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我發現老許和莫胖子的關係並不能說不好。


    準確來說,是非常不好。


    除了日常必要的工作,平時兩個人幾乎從來不見麵,老許不管在布置些什麽,都竭盡所能不讓莫胖子知道,可是莫胖子也不知道哪裏弄來的情報,總是能不請自來,大搖大擺地坐在老許麵前,老許說一句話,他挑一根刺,連用詞錯誤也不放過,大帽子一頂接一頂往老許腦袋上扣,尖刻地諷刺老許是膽小鬼,臭蟲和軍事投機派。


    如果是每月一次的政工例會,那莫胖子就更不得了,他能隨時隨地拿出一疊報告紙,把任何細小的問題以一百倍的級別放大,然後以一百倍的級別加罪。


    當然,倒黴的全是老許和他的親信。


    有的軍官把漏掉的一點機油倒進了排水溝裏,於是就被莫胖子扣上了“惡意浪費勞動人民財產”的罪名擼了官。


    有的軍官多領了一份麵包,於是莫胖子就給了“蓄意破壞糧食儲備建設”的罪名連降三級。


    最荒唐的就是一名軍官給老母親寫了一封家信,中間有幾段抱怨生活質量的話,結果這封信不知道為什麽到了莫胖子手裏,於是在會議上,他用沾著口水的指尖,一句一句地把信件裏的話挑出來,臭罵諷刺,公然稱“某些狗雜種不知道好好工作,就會像地主階級家的惡狗一樣汪汪叫”。


    那名軍官漲紅了臉,終於忍無可忍辯解道:“政委同誌,我覺得你沒理由私自拆毀我的家信………..”


    然而莫胖子不等他說完就跳起來,尖聲咆哮道:“什麽,你竟敢質疑我,你這個該死的塔克斯基份子,戴軍帽的敗類,誰給你這髒東西這種說話的權力,這本來就是你應得的,你還敢討價還價,真是無恥透了…………來人,把他拖下去!”


    幾個衛兵衝進來,在我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幾個士兵真的衝進來,把那名還在掙紮的軍官拖走了,關進了監獄,而作為主官的老許還一句話都沒有說。


    按照常理來說,這種公然挑釁主官權威的行為完全是嚴重違反軍隊基本原則,放在督政府軍裏肯定當場就被拖出去打一頓,要是脾氣更暴躁點的主官可能就直接叫衛隊來打靶,可是老許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陰沉著麵孔看了莫胖子一眼。


    這事我專門找老葛詢問過。我說老葛,這莫胖子是不是有什麽強硬後來,還是說手握重兵,或者幹脆是什麽絕世高手,老許怎麽被他捅來捅去卻一點不敢動他。


    “不好意思,都不是,莫西維奇是一個人單獨來的,除了一封組織上的介紹信,手裏沒有一兵一卒,除了幾本刻赤理論守則,他也沒有任何能稱為身手的東西存在,他現在所有的權力,都是許繼元給予他的,甚至還劃出了原本屬於自己的一部分。”


    我第一反應就是老許的腦子出問題了,竟然專門製造了一個敵人來和自己作對,這是嫌自己活得太舒服了嗎?


    “刻赤和一般的軍隊不一樣,強調理論和軍事應該具備同樣的地位,所以在這裏才會出現兩位主官同級軍銜,同級職權的怪事,許繼元也是在第一天就認同了這個狀況。”老葛歪了下嘴角道。


    “我去,這位大爺也太實誠了吧,說給就給?”我傻眼了。


    “許繼元隻是個單純的軍人,他不會爭奪權力,也不懂得爭奪權力的重要,反而是莫西維奇這老流氓在這兩年拚命拉幫拉派,擴大了不少勢力,”老葛歪了歪嘴角,似乎很是不滿,“好像莫西維奇也找過你了吧,不管怎麽樣都別草率答應下來,這時候站錯隊是要命的。”


    “切,結果就連傳說中的刻赤也不是鐵板一塊嗎。”


    我冷笑一聲,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來。


    “話說,你在刻赤裏到底是個什麽地位來著,怎麽每次開會都沒見你吱聲?好歹你也是副總指揮吧。”


    “……….管你屁事!”


    公曆013年1月,天降大雪,寒風刺骨。


    我正睡得香噴噴的時候,突然身上一涼,直接被凍醒過來。


    “緊急任務,我軍一架運輸機被擊落,有一批重要物資陷入危險,司令部命令我們立刻出發奪迴。”


    我暈頭暈腦地套上皮衣跳起來,跟著銀鈴一路跑向機庫。


    我,銀鈴,小牛,還有銀鈴的搭檔丁一,探照燈光在雪夜裏慘白的閃爍著,機械兵們像螞蟻一樣在燈光下奮力工作,一共四台[沙皇彎刀]機甲都被沿著滑軌從山體機庫內推出來。


    這個陣容讓我有點驚訝,因為這等於是把刻赤軍北方部分所有的王牌機組全拉出來了(雖然我隻是個湊數的山寨貨而已),不過當看到鐵牛那傻兮兮的大臉,我頓時又感覺頭痛起來。


    更讓人沒想到的是,莫胖子竟然拖著他那個球一樣的身體滾過來給我們送行了,激動地跟我們每人握了一遍手。


    “這次行動事關重大,希望同誌們一定要竭盡全力,不要給自己的日後的生涯留下什麽遺憾。”


    老實說,最後這半句綿裏藏針的威脅讓人很不爽,真想一拳打歪他的大酒糟鼻。


    我扯開防水布跳進機甲駕駛艙內,沉重的液壓艙門隨後關閉,把所有喧囂和陰謀全部隔絕在厚重的七十毫米裝甲板外,一股皮革和柴油混合的怪味包圍了我,據說這是所有機甲都共同的味道,就連聯邦軍的也不例外,剛開始非常不適應,但是時間久了甚至有點對這種味道上癮。


    按照正常操作程序將自己一步步鎖進as係統的感應裝置內,我放開同步率,努力將重達十九噸的機體拉起來。


    雪花紛紛落在頭部攝像機的防彈鏡片前,讓視野稍微顯得有點朦朧,我下意識地想伸手擦拭,卻被沉重的動作驚醒了,這才想起自己是在操縱機甲。


    難道說當了太久機師,連意識也會融合進裝甲板裏嗎?


    一架老掉牙的[河馬]直升機從我們頭頂行飛掠而過,充當向導機,我們點燃噴射口灼燒著積雪,緊跟著在直升機肥大的屁股後麵奔跑。


    直升機的一般飛行速度為一百四十公裏,而[沙皇彎刀]在噴射推進狀態下最大時速剛好也是一百四十公裏,能和直升機組成戰術協同,直升機提供更廣闊的視野和火力支援,機甲提供有效的地麵保護,以另一種形式組成了新世紀的空地協同陣容。


    機載計算機上標注的運輸機墜落點距離基地有九十公裏,剛好位於刻赤和督政府勢力的交界處,如果動作不夠快,那運輸機上搭載的物資就會落入督政府軍手中。


    突然,直升機的尾燈連續閃了三下紅光,這是偵測到敵機的信號。


    我們立刻關閉噴射口,改以步行方式推進。


    [沙皇彎刀]就像小獸一樣在雪地上奔跑起來,這是一個非常考驗機師基本功的連續動作,稍有協調不好立刻就是左腳勾右腳摔個狗吃屎。


    銀鈴和丁一的動作敏捷而迅速,而相比之下我和小牛的機動動作笨拙地像兩頭豬,這丟人丟得我有點想死。


    大約推進五公裏後,眼前出現一片低矮的建築群,好像是一座小鎮,大部分房屋已經被炮火摧毀了,留下一塊塊難看的焦黑痕跡,一架運輸機就卡在小鎮中央,機翼已經折斷機體結構也嚴重變形,看樣子不太可能有人存活了。


    我調整攝像機,發現已經有七台機甲正在向這邊靠近。


    可是機甲的樣式卻非常獨特,雖然同樣是類似[匈奴人]的分裝裝甲,可是每一塊都鍛造成精密巧妙的楔形,頭部猶如舊世紀的士兵頭盔,看上去精致而且充滿爆發力。


    我迅速調整攝像機焦距,一眼就認出了機型,m115[士兵]型步兵機甲。


    喂喂,這可是聯邦軍的機甲啊。


    意料之外的敵人出現,讓我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督政府找來的雇傭兵嗎,兵力還真是夠短缺的。”


    銀鈴在無線電裏自言自語道。


    [士兵]端著機槍一步步接近運輸機,可是隊長機看著運輸機殘骸,又有點猶豫不決,然後他立刻拉過身邊的一台[士兵]讓它先過去探探路,那個機師明顯有點膽怯,猶猶豫豫,可是隊長機毫不客氣的抬腿一腳把它踹了過去。


    於是,那台[士兵]隻好一步步慢慢前進,在運輸機殘骸邊翻了翻,沒找到什麽東西,最後又開始搜索機身,從機首一直摸到機中段都沒發現什麽東西,最後就找到了機尾,這個部位被一大塊石頭卡住了,以機甲的輸出無法移動。


    那台[士兵]再次猶豫。


    從他的身後傳來了擴音器公開的叫罵聲,我聽不懂是罵什麽,但是聽語氣,估計是很不好聽就是了。


    於是[士兵]隻好俯下身軀,打開艙門,機師端著一枝短突擊步槍從裏麵跳出來,哆哆嗦嗦向運輸機殘骸內搜索,看這貨的樣子,簡直緊張地都要抽筋了。


    可是等等,這個猥瑣的姿勢怎麽有點熟悉。


    我急忙揉揉眼睛,然後再揉揉眼睛,最後又揉揉眼睛,頓時,眼淚都要飆出來了。


    飛狗,媽的,這驚人是飛狗啊,這王八蛋怎麽混到這兒來了,他整個人看上去比期末考試前還瘦了兩圈,碩大的半覆蓋式裝甲帽套在他的頭上顯得非常不協調,護目鏡裏下露出的下巴上長滿了胡子渣,眼神有點萎靡無光,精神狀態很差。


    我從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遇上飛狗,都完全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麽狀況了啊!


    可是銀鈴卻很清醒。


    “他們要搜索進貨物駕駛艙了,立即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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