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晚十點。


    月黑風高,烏雲蔽日,正是殺人放火的大好時間。


    我們找來螺絲刀和扳手,直接把兩塊隔離網板給卸下來,飛狗和小北兩個偵察兵躡手躡腳地鑽進海灘,其他人則埋伏在綠化帶裏隱蔽待機。


    軍師同誌戴著不知道從哪兒搞來的舊式坦克兵耳麥,趴在最前麵部署行動。因為大家都是武鬥派,單打獨鬥可以,要指揮五六十人同時行動就困難了,所以大家一致推選軍師做這次行動總指揮。


    別看軍師長得清秀斯文,一副好好學生的模樣,但是心思最為縝密兇狠,不管思考還是行動都滴水不漏,在他的部署下,幾十條命令在兩分鍾內就被清晰而準確地傳達給六七個行動單位,而且中間沒有任何重複和差錯。


    “一號寢室唿叫三號寢室,玻璃窗有擦幹淨嗎?”


    “三號寢室報告,放心吧,全部都擦幹淨了,連落地窗都擦了。”


    “清理工具,返迴。”


    “一號寢室唿叫四號寢室,舍管動向如何?”


    “四號寢室報告,舍管已經休息。”


    “繼續監視。”


    “一號寢室唿叫二號寢室,碼頭還有魚嗎?”


    “二號寢室報告,大魚已經遊到外海了,隻能釣小魚了。”


    “是嗎,那可真倒黴。”


    軍師的破耳麥有點漏音,我趴在一旁聽得真切,我當然知道,所謂的“x號寢室”就是各個行動小隊的代號,玻璃窗,舍管,大魚分別代指監控,警衛和目標艦船,為了防止被迅速讀取,軍師還故意在裏麵插入了一些無意義段子混淆視聽。


    其實一開始我們覺得根本沒必要搞那麽嚴密,因為軍事學院又不是情報部門,不可能在校區內布設竊聽網絡,費老大心思搞這個有種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的感覺。


    但是軍師認為我們全是二逼中的戰鬥機,傻缺中的轟炸機,威脅要是不聽他的他就撂挑子不幹了,於是大家夥隻好隨他的意思。


    “弟兄們,場地清理完了,活動可以開始了。”在綜合了所有報告後,軍師壓低嗓音下達命令。


    弟兄們立刻摩拳擦掌,準備器械,雖然已經是入秋季節,寒風凜冽,趴在綠化帶裏人很快就凍得手腳僵硬,但是大家夥依然鬥誌激昂,幾十雙眼睛直盯著海灘。


    大約十分鍾後,海灘上亮起了一個煙頭火星,在黑暗中劃了三下。


    這是事先約定好的通訊暗號,意思是海灘上沒有其他人,可以行動。於是大家夥立刻行動起來,貓著腰,壓著腳步,迅速衝向海灘上的滑軌裝置。這玩意兒是用強襲布雷艦的布雷軌改裝而成,可以在幾秒鍾內將機體推入海洋,在這之前我們的機甲訓練連合適的入水載具也沒有,都是找個水深略大的地方直接往裏跳,活得像跳海自殺。


    我們的兩台機甲正固定在滑軌末端,以防水布遮蔽,弟兄們手忙腳亂扯掉了防水布,打開電子鎖,我和鋼哥立刻翻身鑽進去。


    “目標位置海域已經發到機載計算機上了,不過接下去的搜索就靠你們了……..雖然目前夜晚時間開始延長,但是依然不必冬夜,無論如何你們都必須在四點三十分之前返迴。”軍師嚴肅地叮囑道。


    “了解,你們就等著看大新聞吧。”


    鋼哥吹了聲口哨,然後和我一起關閉了液壓艙門。


    機械滑軌拖拽著機體,我在駕駛艙裏清晰可以聽見滑輪組發出一陣陣低沉艱澀的呻吟,似乎隨時都會崩飛出來,顯然在平時拖拽幾噸重水雷的機械上強行安裝三十噸級別的機體非常勉強。


    隨著耳機裏發出兩聲沉悶的轟鳴,機體滾入水中,沉重的黑暗立刻嚴嚴實實包裹了機甲。我和剛哥小心翼翼地調整注水箱扳手,將變速箱切換至四檔位置,然後將as係統開關重新打開,恢複對機械肢操縱,驅動機體沿著設定路線高速滑行。


    根據飛狗刺探到的情報,在加上夥計們多方打探,我們確定艦船係一幫家夥將會利用節假日駕駛一艘訓練艦出航,在演練學習的名義下,在海上召開慶功party,歡慶“作戰”勝利,屆時幾個海魚狗骨幹分子也將到場助興。


    我們兩個就是去砸場子的。


    在兩台機體的肩裝自動炮塔裏,各裝填了一枚350mm口徑mps-1戰術魚雷,當然,我們很良心地沒有安裝半穿甲戰鬥部,隻是一坨會自航的鐵塊而已,但是以這種魚雷一百節的高航速也足夠在輕型艦艇上砸出一個窟窿。


    保持著二十九節的水下航速,我們兩機隻用了二十分鍾就趕到目標海域,幾乎不用經過搜索,燈火輝煌的“巴格拉基昂”訓練艦就像個穿著暴露的騷貨一樣下錨在大海中央,幾十海裏外就能看見。


    媽的,這幫王八蛋竟然在甲板上開露天酒會!


    “上,搞死他們!”鋼哥惡狠狠地說出了我的心裏話。


    我們兩個重新潛入三十米深的水下,同時加足馬力,一口氣撲上去,將早已解鎖的350mm多用途火箭炮對準了“巴格拉基昂”好薄弱的船底,此時這艘戰艦沒有任何戒備,依然傻呆呆的停在原地。


    我壓抑著激動,將手指緩緩按在換擋杆的扳機上。


    突然,我周圍的海水膨脹了,沸騰了,一團奪目的閃光撕碎黑暗,驟然在我的視野裏爆炸開,一瞬間竟然短暫奪走了我的視力,下一刻,一股猛烈的衝擊波席卷而來,我的座機像個棒球一樣被打飛出去,一頭撞在了一塊海底平台上。


    緊接著,一連串密集的爆炸在海水裏迸發,整個海底都被衝擊波和碎片攪得一片混亂,我還沒反應過來就再次被衝擊波打飛,一直翻滾了幾十米才停住。


    反潛火箭,船上的混蛋竟然發射了反潛火箭!


    這是一種口徑250mm,像是火箭炮一樣采用八聯裝或者十六聯裝布設在戰艦船舷位置的簡易反潛武器,能夠直接攻擊三百米以上深度的潛航武器,也是少數一直保留到現在的舊世紀武裝,雖然沒有製導裝置導致命中率低下,但是火力猛烈,而且價格超級低廉,依然非常受海軍器重。


    首先是一座反潛火箭發射器向我們投射了十幾枚彈藥,緊接著又是側舷的兩座反潛火箭發射器投入戰鬥,在戰艦前方構築起一堵密集的火牆。


    我和鋼哥被逼得連連後退,沒想到這幫海魚狗還有兩下子,竟然在最後關頭察覺到了,還能迅速組織反擊。


    可是我有點想不通這幫家夥出來遊玩為什麽會帶實彈。


    “鋼哥,怎麽辦?”


    “奶奶的,那麽多兄弟忙前忙後幹了大半夜,要是空著手迴去我們臉麵往哪兒擱,今天我還救吃定這條大魚了,突進去!”鋼哥的牛脾氣上來,拿出當年率領全班打群架的氣勢大喝一聲加速就衝。


    於是,我也隻好不太情願地加速。


    爆炸,爆炸,爆炸。


    反潛火箭接連在我們身邊炸開了花,火球包圍了我們,碎片劃割著厚重的耐壓外殼,整個機體都在瘋狂震蕩著,似乎隨時都會崩解散架,隔著兩道液壓避震器,我依然能感覺到我的眼珠子都要被震飛!


    我緊張了,遲疑了,踩油門的踏板不自覺地鬆了下來,想離那些恐怖的反潛火箭遠一些。


    可是鋼哥依然毫不減速的在衝鋒:“來啊,海魚狗們,來啊!”


    馬上又是一輪反潛火箭劈頭蓋麵地砸下來,這一次落彈位置很近,我們的機體不但被衝擊力掀飛了,而且再次像炮彈一樣砸迴了海底,耐壓殼發出了一連串恐怖的扭曲變形聲音,我感覺就像自己正在被一點點劈碎。


    轟擊還在繼續,又是一輪一輪的反潛火箭砸下來。


    老實說,我的心髒都在顫抖,都在哆嗦,特別想就這樣趴在海底不動了。


    “起來,”一條機械臂猛地把我從海沙裏拖起來,鋼哥的吼叫震耳欲聾,“槍子轉找膽小的,閻王專找要命的,越他媽怕死越會死!”


    “可可可……..”


    “上!”


    鋼哥驅動他的座機飆射出去,把我順帶著往上一拋。


    迎頭又是一輪反潛火箭彈,中間還混雜著小口徑機炮彈割裂水幕的細密彈道,我差點嚇癱瘓了,幾乎不知道該怎麽操縱座機。


    “別他媽的鴨叫一樣,吼出來,吼出來文秀,像個爺們一樣吼出來!”鋼哥咆哮,像是一杆鐵錘一樣砸在我的胸膛上。


    “啊啊啊啊!!!”


    我終於把胸口裏憋著的一股東西從喉嚨裏擠出來,發出一連串變調的音節,身體似乎在這一瞬間被放空了,湧起一股奇特的酸麻感。


    玩命,玩命,玩命。


    我他媽要和你們玩命!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惡氣湧上腦門,我渾身哆嗦著,狠命地一腳踏下油門。


    [海狼]一頭衝進了火箭彈雨中,下一刻,一股猛烈的衝擊幾乎貫穿了我的腸胃,像是迎麵一腳一樣把我狠狠壓迫在座椅上。


    機體一頭衝出了彈幕。


    沒死,我竟然沒有死,他奶奶的奇跡啊,這幫王八蛋竟然連我這垃圾都打不中,簡直就是群超級垃圾啊,哈哈哈!


    激烈,瘋狂的念頭伴隨著一陣陣湧上來的腎上腺素衝擊著我的腦門,把叫做恐懼的玩意兒砸了個稀巴爛,讓我像個腦充血的暴徒一樣蠢蠢欲動,甚至有點期待起戰鬥來!


    爆炸,爆炸,爆炸。


    “文秀,漂亮,再上一輪!”鋼哥的咆哮依然高昂,毫無畏懼。


    “是!”


    我在無線電裏抖出了哭腔,鼻涕都快要飆出來了,一步步把自己機甲的發動機馬力提高到極限,驅動機甲一步步提速,又是一次衝擊撕開了一片反潛彈幕。


    很快就是五鏈(督政府軍魚雷射程單位,約半海裏)精確射程內了。“巴格拉基昂”號明顯慌亂了,連起錨機都來不及啟動,直接砍斷了錨鏈條強行起航,同時把更猛烈的反潛炮火砸下來,甚至還發射了反潛魚雷,我和鋼哥在這同時扳下注水開關,升起機體。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們激烈地大吼著,迎著彈幕一頭衝上去,機體被空前猛烈的炮火切割著,至少受到了三發直擊彈,左水箱被擊碎漏水,肩部和背部裝甲被高速穿甲彈擊碎,一部分管線損毀,燃油到處泄漏。


    但是幾乎是同時,我們兩個也發射了魚雷,兩枚裝訂為直航模式的訓練雷拖著一串膨脹的氣泡向目標高速殺去。


    以近四千噸戰艦的機動速度,這個距離絕對無發躲避。


    我和鋼哥拖著傷痕累累的機體迅速脫離,連續機動了三四海裏才浮出水麵,雖然並不是安全距離,但是我們也是沒有辦法了,機體不僅僅是中彈損傷,而且部分耐壓殼也變了形。小口徑機炮彈對裝甲傷害不大,可是也還是不停漏水。


    可是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們很愉快地聽見了兩聲巨響,整條訓練艦立刻開始漏水傾斜,幾乎呈現12度角,甲板上一片雞飛狗跳,桌子盤子到處亂滾,不少倒黴蛋直接稀裏嘩啦就滾進了海裏,場麵一片混亂。


    我們兩放聲大笑,然後用攝像機欣賞這漂亮的一幕,準備拍個小視頻給岸上的兄弟過癮。


    唉,等等,怎麽其中有中年人和老人?


    視野裏出現了預料外的任務,我奇怪地重新調整攝像機焦距,然後我就在人群裏看見了少將,中將,上將………艦隊的,司令部的,港口基地的,一應俱全,至少有二十位以上!


    什麽鬼!


    一個滿臉憤怒的老爺子正拚命抓住護欄,五指青筋凸起,而他身旁一個英俊的金發少年正用力挽住他的胳膊,避免他掉下海,而在老爺子的禮服肩章上,我赫然看見了四顆閃耀的將星。


    四顆星,我去,這是大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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