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局確定,慈寧宮所有人的目光一時間都集中在了大殿正中央的陳知禮身上。


    既然已經應下了賭局,魏公公便迫不及待的開始催促陳知禮


    “小禮子,趕緊的吧,別讓杜居士和太後娘娘等著急了。”


    魏公公一邊說一邊用陰森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陳知禮,露出了冷笑,這白白淨淨的小子不知吃了五百杖後會是個什麽德行。


    “要是你不行,現在就給太後娘娘磕個頭認個錯,咱家自會給你留情,五百杖就算了,咱家給你打個折扣,減半就行了。”


    陳知禮聽的想翻白眼,我真是謝謝你啊,二百五十杖,您老是懂減刑的。


    陳知禮自然不會被魏公公影響到,開玩笑,難得的裝13時刻,怎麽能就這麽草率的浪費了呢?於是他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袖,順便還捋了捋額前的發梢,擺了個自認為極度瀟灑的姿勢,然後微微仰頭,在感覺自己精氣神已經達到了頂峰之時,在慈寧宮內殿所有人翹首以盼之時,終於是開了口,吟出了第一句


    “雲想衣裳花想容”


    隻是第一句,杜陵已經是坐直了身體,目光死死的鎖在了陳知禮身上,眼中爆發出了驚人的神采,那熱切的眼神讓陳知禮一瞬間仿佛以為坐在那的不是杜陵而是趙公公。


    主座之上的三人更是表情精彩,蕭尚宮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說實話,她雖然相信陳知禮可以,但是還是不免有些緊張,自剛才起就緊緊攥住的左拳此刻也是終於鬆開了。


    小太後則是目中異彩連連,這個新來的小太監真是給了她太大的驚喜了,這幾個月來朝中內外的各種壓力其實讓她有些應接不暇,魏公公今天形似逼宮的行為已經不是第一次在慈寧宮發生了,這麽久以來,她還是第一次在麵對魏公公的逼迫時占據了主動。


    至於魏公公此刻的臉色就不是那麽好看了,整個人像吃了蒼蠅般難受,一張老臉都快綠了,他可不是曹公公那樣附庸風雅的不學無術之流,作為魏家精心培養安插進慈寧宮的釘子,基本的文學鑒賞能力還是有的,單是這一句雲想衣裳花想容已經讓他明白今天怕不是被這死小子算計了!


    至於其餘的宮女太監雖然聽不懂,但是不明覺厲,看向陳知禮的目光已經是多了一絲不自覺的敬佩。


    “剩下的呢!快快念來!”


    見陳知禮還想繼續裝13遲遲不肯再念,杜陵急了,趕緊催促道,好在他還保持有理智,知道現在是在太後麵前,不然他早就撲上來了,對於詩詞一道的狂熱追求讓他幾乎控製不住。


    陳知禮見效果已經基本達到了也就不再賣關子了,繼續吟到


    “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


    “會向瑤台月下逢。”


    這次他沒有刻意抑揚頓挫,直接將整首詩念了出來,在念到最後一句時,為了應景,也為了體現這首詩是為了獻給小太後的,陳知禮刻意看向了小太後精致無暇的麵容,嗓音溫醇,好似在向自己心愛的女子吟誦情詩的羞澀少年。


    如此謫仙一般的陳知禮讓場中不少的宮女看的都有些癡了。


    念完了詩,陳知禮淡定的瞥了魏公公一眼,表情滿滿的不屑,小樣,小爺我還拿不下你個老逼登?


    這首李太白專門寫給楊玉環的清平調,放在前世華夏千年曆史也是數一數二的馬屁詩,陳知禮雖然沒見過傳說中的楊貴妃是什麽模樣,但是想來也不會比眼前的小太後更好看了,那麽這首詩拿來借花獻佛簡直是天衣無縫!小爺的機智起來小爺自己都害怕!


    魏公公此刻整張老臉已經是漲成了豬肝色,他是打破頭也想不到陳知禮竟然真有能耐拿出如此契合小太後的詩作,這首清平調一出,都不用杜陵點評了,他自己都知道自己輸了,要說為什麽的話,你看現在慈寧宮內殿那些個宮女一個個心馳神往的表情,看杜陵那搖頭晃腦口中不斷反複低吟的樣子。


    一念及此,能屈能伸的魏公公也是不再多計較,趁著眾人還停留在這首佳作的餘韻中低聲向著身旁的小太後告了聲罪說自己認輸了,就急衝衝的向著殿外走去,屬實是不想留在這個傷心地了,路過陳知禮身旁時,不知是不是魏公公走的太著急了,竟然還差點絆了一跤,還好陳知禮本著尊老愛幼的良好傳統微微扶了一把魏公公,才沒讓魏公公在他麵前摔個狗吃屎,陳知禮扶起魏公公,然後一臉賤笑的湊了上去


    “魏公公,您老人家年紀大了,要注意腳下啊,這要是一不小心有個三長兩短,這慈寧宮怕是要不得安寧咯。”


    嗯,肯定會天天開香檳!


    魏公公看著麵前那張賤兮兮的俊臉,強忍住發怒的衝動,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那別扭的表情活像一朵綻放的菊花


    “謝謝你啊,小!禮!子!”


    咬牙切齒的說完就迅速離去,小禮子,山水有相逢,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另一邊,主座之上,蕭尚宮和小太後都還停留在這首清平調的餘韻中,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春風拂檻露華濃.....


    會向瑤台月下逢.....”


    小太後嘴裏不斷念著這兩句,都有些癡了,一旁的蕭尚宮見狀趕緊悄悄拍了拍主子,讓小太後迴過神來。她雖然也很驚訝陳知禮能拿出如此契合的佳作,但畢竟不是獻給她的詩,不是拍她的馬屁,她還能稍微克製住。


    被提醒了的小太後也是終於迴過神來,她看向台下的陳知禮,目光愈發的柔和


    “謝謝你的詩。”


    陳知禮口稱不敢,作勢就要下拜,卻是感覺到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住了自己,有些驚訝的抬起頭,陳知禮看向了小太後。


    小太後微微一笑


    “以後在這慈寧宮你就不用下跪了,就當是,哀家給你的賞賜吧。”


    不知為何,她不想看到他跪在她麵前。


    這一刻,陳知禮充分理解了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心情,就小太後這一笑,恐怕現在把陳知禮拉出去杖五百這輩子也值了,嘶,算了,還是屁股重要。


    陳知禮還來不及稱謝,一旁迴過神來的杜陵已經衝到了他麵前,這個年過半百的大漢詩壇明珠此刻激動地握住了陳知禮的手,有些語無倫次


    “小禮公公,小禮公公,你,我,這首詩,啊....”


    見這位拾遺居士像個懷春少女一般憋了半天都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陳知禮也是有些汗顏,不著痕跡的抽迴了自己的手,他娘的,怎麽進了宮淨是這些老漢喜歡摸小爺的手呢,小爺可不研究哲學!陳知禮淡定的開口說道


    “杜居士,您老別激動,有什麽話慢慢說,這還在太後麵前呢,切莫失了禮數。”


    一句話也點醒了杜居士,杜陵這才意識到這還是在太後架前,這要是傳出去說自己跟個小太監手牽手,不得被笑話死。


    恢複了正常的杜居士先是向太後娘娘告了聲罪,然後又熱切的看向了陳知禮,接著從懷裏掏出了一張請帖


    “這是下個月我大漢朝為賀新君繼承大統由禮部牽頭組織的詩文會,小禮公公如此才華,可一定要賞光前來,到時候我會向整個大漢文壇鄭重的介紹小禮公公!”


    這也是他今日被太後邀請來慈寧宮的目的,小太後是希望能提前給這位大漢詩壇明珠上上眼藥,讓他到時候能拿出些讚頌新君的好作品出來,為保皇派壯一壯聲勢。


    “這...”


    人精一般的陳知禮當然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作為小太後最忠心的狗,啊呸,最忠心的仆人,能不能去肯定要看看主子的意見,可不能因為才立了點小功就沾沾自喜,所以陳知禮直接將目光投向了小太後,在後者微微頷首後也是重重點了點頭


    “杜居士這麽說,那我真是卻之不恭了,您放心,到時候我一定到場!”


    見陳知禮答應了,杜陵也是大喜過望,已經跟太後聊完了的他也沒有什麽事了,於是杜陵轉身向小太後道了聲別,就行色匆匆的離開了他要趕緊迴去將這首清平調抄錄下來。


    一時間,整個慈寧宮內殿隻剩下了小太後,蕭尚宮還有陳知禮。嗯,你問其他宮女太監?龍套的事不要關心太多!


    慈寧宮內殿陷入了詭異的沉默,良久,見蕭尚宮和小太後都不開口,陳知禮終於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奴才鬥膽,不知太後娘娘打算讓奴才去哪裏聽用?”


    他小心翼翼的問道,事關自己的九千歲計劃接下來該如何發展,總歸是要問清楚的。


    小太後似乎也是沒想過這個問題,竟是被陳知禮問住了,她看著陳知禮,右手輕輕抬起,托著腮幫子仔細思考了一會,終於是想到了答案,轉過頭看向了蕭尚宮


    “藏書庫的陳老公公似乎是想要告老還鄉了?”


    她問道。


    “是,陳老他上個月剛給您遞的折子。”


    蕭尚宮似乎有些驚訝,但還是沒多說什麽,隻是恭敬的迴答了小太後的問題。


    “那小禮子就去藏書庫吧,讓陳老帶帶你,等陳老走了,你就是藏書庫的下一任總管。”


    說完小太後看向陳知禮


    “可願意?”


    “謝太後娘娘賞賜!”


    陳知禮恭敬的作了一揖,他這次沒打算下跪,既然太後娘娘說了自己不用跪,那就是不用跪。


    “那蕭姐..尚宮就帶他過去吧。”


    小太後揮了揮手打發走了二人


    “哦,對了,你應該是有心想要接觸修行吧,好好跟著陳老學吧。”


    這也是她把陳知禮調去藏書庫的原因,那位連她都要尊稱一聲的陳老可不是什麽普通老太監啊。


    陳知禮自然是嘴上千恩萬謝,心裏卻是忍不住吐槽,好家夥,咱在禦膳房就跟那麽寥寥幾個人表達過對於修行一事的好奇,這都能被小太後給翻出來了,自己怕不是祖宗十八代都被人家查的清清楚楚了,說不定小太後連自己今天穿的犢鼻褲是什麽色都一清二楚,嘶,堂堂太後娘娘應該不至於玩的這麽變態吧。


    慈寧宮外,


    等待了師父許久的杜居士的書箱子終於等到了自宮內出來的杜居士


    “師父,徒兒今天好苦啊!”


    “徒兒,為師今天有大喜事啊!”


    “嗯?”


    “先告訴為師吧,怎麽迴事?”


    杜陵看著弟子,示意他先說,於是杜居士的書箱子就添油加醋的將門口遭遇了陳知禮的事說了出來


    “師父啊,這小禮子是完全沒把您老放在眼裏啊,那是把您往死裏踩啊!他這哪是看不起我啊,那是看不起您啊!”


    說完就一臉希冀的看向了杜陵,他是懂師父的,師父一定咽不下這口惡氣。


    誰知聽完了他的描述,杜陵卻是仰天長歎


    “唉,沒想到我還沒跟小禮公公交好就先被你這逆徒把小禮公公得罪了,等下次見麵要好好道歉了。”


    “對,師父,我們就該狠狠的報複他,(⊙_⊙)?師父,您剛剛是不是說錯話了?”


    書箱子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自己的師父,這還是自己那個恃才傲物的師父嗎?被個小太監駁了麵子竟然還要道歉?您可是大漢詩壇的耀眼明珠啊!


    “逆徒!你可知那小禮公公的才華比之為師可謂皓月之於螢火,為師觀他不過舞象之年,竟能在僅僅半炷香的時間結合情況獻上一首傳世佳作!以後不要再叫為師什麽大漢詩壇的明珠了,跟他一比,為師不過爾爾。”


    “啊?!”


    書箱子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今日發生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太不真實了!


    最後,杜陵忍不住迴頭看向慈寧宮,眼中滿是欽佩


    “我大漢詩壇的未來就在此人身上了”


    慈寧宮內


    小太後看著麵前剛剛寫完的詩作怔怔出神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字跡娟秀,煞是好看。


    小太後看了一會後又轉頭看向了放在書案上的另一本冊子,冊子正麵上是同樣娟秀的字跡寫下的一個名字-----陳知禮。


    小太後將那冊子拿在手中,輕輕翻開,入目處即是一副小禮公公的畫像,如果小禮公公人在這肯定會大言不慚的感歎一句,嗯,這畫的有我七分帥了。


    小太後看著這不知何人所繪的畫像,如遠山般的黛眉微微蹙起,明亮的雙目中少見的有了一絲惘然。


    良久,隻有小太後一人的慈寧宮中響起了一聲自言自語


    “你到底是故意的?還是湊巧的?”


    小太後,姓蕭,名露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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