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西沉,霞光不斷消失,我迷迷糊糊地從棺裏坐起身來。屋子裏空無一人,陽光透過瓦片波波點點撒了一屋子陰影。


    這丫頭醒了,醒了。


    是啊,她又沒死幹嘛也睡棺材?


    嘻嘻,誰知道這個丫頭怎麽會有這種愛好,太可怕了。


    一陣陣交頭接耳的聲音傳來,是誰在說話?我踮起腳尖,想要爬出棺看看,無奈身體竟然東倒西歪。


    天兒,你醒了?快步從屋外走進來的爺爺,慈祥的臉上都是擔心。


    剛剛還在交頭接耳的議論聲戛然而止,我側耳傾聽,屋子裏隻有爺爺吧嗒吧嗒吮吸老煙葉的聲音。


    奇怪的聲音從哪裏來?我的眉頭不禁皺巴巴一團。


    可是不舒服?爺爺走過來摸摸我的額頭。


    我不疼,不疼,爺爺,我用手揉揉腫脹的太陽穴。


    頭暈吧?爺爺用枯樹皮般的雙手幫我揉捏著。


    屋子外,長滿青苔在池子邊上,娘將我的衣服都翻了個遍,昨日流過鼻血的被褥也被洗刷得幹幹淨淨。


    我輕輕走過去,站在洗衣台邊靜靜地看著娘。娘眼圈發紅:“我都知道,一直跟著娘身邊,你活不了。可是你走,娘放不下。”


    “命是如此,無需強求。”我淡淡地說了句。


    娘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丫頭,像審視陌生人般,充滿了疑惑與不解……


    轉眼間,屍家灣又迎來了新一輪的夜色沉淪。


    夜空中,月亮昏暈,星光稀疏,整個大地似乎都沉睡過去了。


    榨油工人們在火盆前聊著天,打著牌。溫暖的屋子將我困頓得直打哈欠,在爺爺的懷裏熟睡了過去。


    突然,阿黃阿旺聲聲狂吠傳來。


    我揉揉眼睛,有些不解地說道:“爺爺,外麵有人,也有魂魄。”


    爺爺吐著煙圈的嘴僵住了。隨即輕聲道:“沒事,娃,你隻管睡就是。”


    爺爺,你不是說,快咬人,慢咬神,慢聲慢聲咬陰人嗎。而此時狗吠聲聲急促,卻人鬼難分。


    “天兒,你看什麽呢?”爺爺低聲問道。


    “爺爺,外麵那些家夥都看著我,還有人。”我有些驚恐地抱緊爺爺。


    窗外,勁風突起。剛剛還月暖星稀的星空輕眼間就變了臉。風吹得窗戶上的老油布啪啪直響,隨著張牙舞爪的風魔漸漸逼近了,狂風卷起漫天沙雨打在鬆柏上嘩嘩作響,整個天空像是拉上了一條醬色的幔帳,月亮早已沒了蹤影,昏天黑地的,咫尺之外什麽也看不見了……


    “怎麽,怕了?”爺爺的手輕輕拍打著我的後背,慈愛的臉上都是笑容。


    我搖頭。


    “唉呀,怎麽突然又是風又是雨的。老子正想入個茅廁去。”工人老張站起身來瞅了瞅外麵。便將衣服緊了緊往外走了去。


    老張剛出了門,狂風便咆哮著將門合了上,雨水摔在牆上,剛直灌入屋內,屋裏暖和柴火溫度瞬間便被吹得幹幹淨淨,煙囪裏也爆發出低低的嗚咽……


    “老張你真是懶牛懶馬屎尿多啊,現在雨水剛濃,你上個球的茅廁。”看著老張冒雨出去上茅廁,工人們笑罵道。


    話音剛落,屋外一聲慘叫傳來。工人們的嗤笑聲嘎然而止。


    爺爺趕緊站起身來抱著我便往外衝去。院子裏已然雨水如注,卻並沒有老張叔的身影。


    工人們也都跑了出來,分頭往茅廁尋去。


    此時,轟隆一道閃電劈過來,我赫然發現院子外的墓地處一個女人正看著我。


    她斜劉海濕答答地貼在臉上,小小的櫻桃嘴,唇齒間尚餘一抹血絲,噙著淺淺的微笑,透過紅袍大敞的領口,尖細的下巴和美麗的鎖骨都有著令人驚歎的完美,包裹著女生纖細身體的也是一條血紅的長裙,曳地的綿邊裙擺隨風搖擺……


    “爺爺,是她,是她,那個壞女人。”我有些結結巴巴地指向墓地。


    聞聲,爺爺將手裏的黑竹卦如數拋灑了過去。


    說來也是極為離奇,就這兩塊黑竹子做的卦,早以斑駁陳舊,偶爾也算是我的玩物,而此時竟像長了眼睛一般向這女人飛射而出。一瞬間,隻聽如老鼠般的聲音從院子裏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像是呻吟,像是抱怨,一分鍾不到就鴉雀無聲了。


    女人身影一顫,隨手拋出一對魂魄撒在了我的眼前。


    爺爺大聲斥責道:“這落魄竟然把舍卒保帥這招都用上了。


    我冷冷地看著地麵的兩個魂魄,並不說話。


    “丫頭饒命,丫頭饒命。”胖老三端著瘦老四的腦袋飛奔過來,見我便跪了下去。


    “看樣子,你們是沒打算好好活著。”我眼神淩厲地一掃。


    “不不不,我們根本不能控製自己,也沒本事逃出來。”胖老三急得就要哭出來了。


    “大膽叔,你快進來看看,老張好像沒氣了。”屋內傳來工人們焦急地叫聲。


    爺爺嗯了一聲。對這兩魂魄威嚴一聲道:“大膽孽障,竟能從我陣法中逃脫,你還真以為逃脫了是吧?”


    話畢,爺爺將食指咬破,將血滴一甩,一股青煙斜飛而起,瘦老四因為沒腦袋,躲閃不及被潑了個正著,隻聽呲呲兩聲,便化為烏有。


    胖老三,眼見魂魄變小。他早已急得渾身顫抖,慌不擇路地跪地求饒:“老爺子饒命,饒命啊。我祖上七代都是單傳,遇我夭折啊,從此絕後。我隻想求丫頭施法讓我還魂見父母,並無長居人間之念。”


    我向爺爺擺手,示意先別下手。我走了過去,站在胖老三身邊,將懷裏打火機掏出來,在他身邊掏了出來。胖老三已經嚇得匍匐在地,痛哭流涕。“丫頭,不是我們自己逃出來的,而是有人將我們放出來的。你也看到了,魂魄並不隻是我們兩個,還有好多都是剛被老爺了的法力打了迴去。


    “爺爺,你進屋去吧。”我從爺爺懷裏滑了下來,衣服已經沾了好些雨水。爺爺沒說話,將院邊鬥笠扔了過來,便徑直往屋內走去。


    胖老三緊張地看著我。


    我將懷裏打火機掏了出來,輕輕用手將胖老三的下巴抬了起來,冷冷地問道:“為什麽你能從爺爺陣法中逃跑出來?是誰幫你?你們要幹嘛?”


    “丫頭,別,是個女人幫我的,我並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她承諾,隻要我能殺了你,就可以幫我還魂魄。但是,我自知我根本沒能力殺你,我也不想殺你,應為我們很早前就認識了不是嗎?”胖老三肥厚的麵龐上布滿了淚水,有些嗚咽。


    我覺得頭微微疼了起來,不禁眉頭緊皺有些不耐煩地狠盯一眼。


    “我說我說,因為你的血她拿到了,所以這些魂魄都出來了,都想從她那裏借陰血還魂魄。”胖老三一口氣說完。


    “我的血……又是我的血。”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生氣了。


    胖老三沮喪地點點頭。“我並不知道這血是怎麽拿到的。但是這女人確實還了真身,這樣更多的人都會來找你,丫頭,我不想害你,怎麽說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


    “沒想到你還挺好心的?不過現在我要……”話畢,爺爺從我背後閃了了來,將那本破舊古書瞬間打開,胖老三便飛射了進去。


    和爺爺再進屋時,便見老張叔直挺挺地躺在板凳上,臉上毫無生氣,身下一灘分不清楚是水是尿的東西。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棺棺有雎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火星姥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火星姥姥並收藏棺棺有雎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