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怪,自從趙嬸事件後,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聽到過有人說我壞話,就連二伯一家都安靜得有些奇怪。


    夜飯後,哥哥悄悄給我咬小耳朵說,現在村外的人因為趙嬸一事都有些懼怕我,再加上我爹這個小包工頭在工地上需要人手,很多村民都想跟著我爹去賺點工錢,為此,家裏長舌婦們的嘴巴才會停下來。我冷笑,這些女人也算是看得清形式之人了,還知道個情分二字。哥哥還告訴我,讓我以後不要笑,大笑,冷笑起來,都不像妹妹百天,感覺很可怕的樣子,我摸摸自己的臉,瘦是瘦了些,怎麽就不像百天了呢,我有些不解。


    沒有長舌婦的日子好過了很多,草垛下又是我懶散度日的好去處。阿黃阿旺現在更加粘我了,我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剛躺下便傳來一聲輕微的貓叫聲。我有些驚訝,扭頭一看。不遠處一隻貓咪正昂首挺胸邁著優雅的步伐向我走來,它一身恬靜的黑,忍不住讓人一點一點的被吸引而去,猶如掉入無盡黑暗中。對上眼眸,它警惕地望著我,充滿敵意與驅逐。


    “是你,小黑怪”想到前些日子遇到的大怪物渾身是血,此時卻如此安靜地留在了我家,莫名讓人覺得有些好奇和怪誕。


    一聲小黑怪,黑貓如藍湖泊般的眼睛瞬間冷了下來,本就似黑錦緞般的鬃毛有些倒豎。


    “你不要不高興,你又黑又會變身,難道不是妖怪嗎?你看我又不黑又不會變身,可村裏人人都叫我妖怪呢。不過我習慣了,也就不生氣了。”我小臉上有過短暫的失落後又變成了困頓,不禁又打了個哈欠。“小黑怪,你過來。”我衝它伸手想要尋求懷抱。


    黑貓有些厭惡地看了眼草垛上的小身子。“哼,世間也就你這丫頭敢叫我小黑怪了,念及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暫且先留你這條小命。”黑貓如異世君王般斜睨了眼已經渾睡的丫頭。


    暖陽下仍清風徐徐,單薄的身體有些發抖,瑟瑟之下突覺得懷裏一團柔軟,便覺得渾身一暖,如暖爐照身,全身溫暖中便酣然入睡。


    小黑怪半眯著眼睛也莫名就想渾渾欲睡,心下不禁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有些可恥,這,自己什麽時候成了為這丫頭暖床的妖怪了?


    “百天丫頭,你在這裏幹嘛?”屋後的大路上,一個長相健碩的男子帶著草帽衝我招招手。


    我半咪著眼睛,有些驚訝,這可是我出世後少第一個和我打招唿的村外人。


    見我不說話,男子微笑著說道:“怕是不認識我了,你家建修時,你才三歲多的樣子,現在快6歲了吧,你還是不愛說話。”


    是那個救過我的小木匠?腦子裏不禁想起小時候掉入深井的刹那,小木匠如離弦的箭一般衝過來抓住我……想著不禁心口一陣溫暖,我有些生澀衝他笑笑。


    海哥有些驚訝,隨即笑嗬嗬地撓撓頭:“百天,你長大了,是個好看的丫頭。海哥今天去山下有事呢,迴頭到你家玩啊,不過你還是不要睡在這裏,草垛容易藏蛇藏妖怪哦,風大你也容易受涼哦。”


    “海,你不……”不知道為什麽,我本想對海哥說,你還是不要去山下了。但是我很奇怪自己怎麽會有這種想法,海哥下山與我有什麽關係呢,並不擅長說話在自己便不再坑聲。


    不遠處,海哥時不時地迴頭衝我招招手,眼見著他在身體逐漸消失在小路上。


    此時,暖陽不再,隻餘些柔弱慘淡的白光隨風搖晃。我將吹散的些許頭發卡在耳邊站起身來,此時海哥俊朗的笑容一直閃現在我的腦子裏,我心下莫名有些沉悶不快,便不再躺下去。


    “喵,”小黑怪被我不小心扔在了地上,它有些不滿地衝我叫了幾聲便打著哈欠走開了。


    我揉揉眼睛衝它聳聳肩,都忘記懷裏抱著一隻正在酣睡的貓咪。


    這個夜裏,我在棺裏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腦子裏亂哄哄的,老是想著海哥的笑容,一會又是趙嬸奇怪的脖子。迷迷糊糊中摸到懷裏一團柔軟,方才沉沉入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陣嚎啕大哭聲傳來,有女子的淒厲訴說,有老太婆的哀嚎。堂屋裏,燈光微弱,爺爺和爹不知道啥時候起的床,坐在板凳上悉悉索索地說著話,屋後的淒厲哭聲中又夾雜著鑼鼓的聲音應和著。


    “爹,誰在敲鼓,吵死了。”哥哥也醒了過來。


    “唉,是你海哥遇水神了。”爺爺說完吧嗒吧嗒地繼續抽著旱煙。


    “海哥遇水神?爺爺,這就奇怪了,海哥可是我們村水性最好的男人。”哥哥的話正是我的疑問。


    “話是沒錯,但是你可知道‘河裏淹死的盡是水鴨子’陰溝裏易翻船,久走夜路易碰鬼?”爹一邊舉例,有歎息有警醒。


    “這兩個月是怎麽了,村裏老是出事兒。爹,你怕是又要忙了。”娘披著衣服也走了出來。


    “我早前說過,遇水神的事情我不參與,沒有金鋼鑽不攬瓷器活啊。”爺爺吐著煙圈搖搖頭。


    “水神就有權利收掉海哥嗎?”我不悅地說。


    娘趕緊過來抱起我:“這個傻娃,你胡說啥呢?這還未滿七天,會到處找替身的。”


    “娘,管他什麽水神,火神,海哥的命他別想白拿。”我推開娘,生氣地坐了下來。


    “百天,你不要命啦。”聽到我忤逆水神的話,哥哥驚恐地朝外麵瞅了瞅,趕緊跑過來捂住我的嘴巴。


    “不愧是我老七的娃,有新時代腦子。”爹笑著說。


    “孩子們,爹還要告訴你們,任何時候都要相信自己,命運也是掌握在自己的手裏。”爹說完衝我們挑了挑眉。爺爺和娘都沒吭聲。


    “唉,不過這海娃也太年輕了,媳婦才剛生下孩子沒多久,她咋過日子呢。”娘輕歎道。


    “天氣難違,命不隨人,先不管這些,天還沒大亮,大家都再睡會吧,”爺爺今天倒是沒罵爹,轉身往裏屋歇息去了。


    大家心下都都有些沉悶,我也不作聲地又躺迴棺內,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腦海裏全是海哥衝我笑,衝我迴頭的樣子,還有兒時模糊記憶中他跳下救我時的焦急,為什麽這樣一個健朗的人就這麽沒了?會與我有關係嗎?這是第一個除了家人,待我友好的人,卻這麽沒了,我莫名有些難過,一旁的小黑怪也警惕地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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