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已經猜到了,但江望心裏卻希望冬凝的迴答是否定的,因為……虞昊東他動不了,別說是他,就連他的主子都不敢動。


    虞昊東是虞桑寧的兄長……


    來晉州的時候,虞昊東就把他們攔在了樹林裏,還以為這次計劃十拿九穩,虞昊東甚至對靖王起了殺心。


    卻不想周宴南反手給他來了一個甕中捉鱉,鱉是捉住了,但周宴南壓根沒打算動虞昊東。


    為了那一句承諾……周宴南還是放過了虞昊東。


    江望想幫冬凝報仇,隻要不是虞昊東,江望都可以將那惡人殺之而後快。


    隻是……


    冬凝沉默了片刻,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靜而又清醒的說了句:“江大哥,這件事我不想讓桑寧知道,你能幫我守住這個秘密嗎?”


    “為何?虞昊東這樣對你,虞姑娘就算知道了,她也定會為你討個說法。”


    “正因如此……我才不不想讓桑寧知道,更不想讓她為難。江大哥,他們兄妹好不容易才團聚,我不忍心看著桑寧為了我和她兄長……”


    虞桑寧的脾氣冬凝是了解的,她在乎兄長,可她對自己的關心又怎麽會少呢?


    若是被虞桑寧知道了,虞昊東對自己做了這樣不堪的事情,她一定會替自己討迴公道。


    但冬凝又怎會讓虞桑寧陷入兩難的境地呢?


    江望有些不忍,劍眉皺了皺:“冬凝,那你怎麽辦?”


    冬凝苦笑道:“我身份本就低微,能陪在……”她頓了頓,看了一眼江望,心裏苦澀卻又不敢說,


    “能陪在桑寧身邊就知足了,江大哥,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就別管了。”


    江望有些慚愧,他想說很多話來試圖安慰她開導她,可那些言語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我……”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興許他並不是擅長表達的人。


    冬凝輕輕咳了一聲,清了清沙啞的嗓子,道:“江大哥,我沒事的,放心吧……我不會尋短見,我會好好活著,用力的活著……我要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然後在你身後,默默的看著你……你的喜怒哀樂,音容笑貌,都會深深的刻在我心裏。


    這句話是冬凝永遠都說不出口的。


    江望小心翼翼的,偷摸隱忍的喜歡著別人。


    冬凝亦如此,她小心卑微的,默默的,喜歡著他。


    江望或許是能感覺到冬凝對自己的感情的,但他不知如何迴應。


    說起來,他們兩人都有著相似的地方,那些藏著的心事,如暗流湧動。


    整整一夜,冬凝未眠,江望也睜著眼睛熬了一宿。


    ——


    迴到上京城後,本來話不多的冬凝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她時常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發呆,有時候想事情太入神,虞桑寧和她講話她也未做迴應。


    一連好幾日,冬凝都是這個狀態,虞桑寧放心不下,於是打算與她好好談一次。


    “冬凝,在晉州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婉煙姐姐明明派了兩個人與你同去,為何就你一人迴來了?”虞桑寧又問了一次。


    其實這個問題,江望帶冬凝迴來的時候,就說過,但虞桑寧看冬凝總覺得不對勁。


    冬凝眨了眨眼睛,看了她一眼,腦海裏湧上那個人的樣子,細白的手指抖了抖,冬凝別過臉不去看她:“江公子不是說過了嗎?桑寧……我們在城外遇見了賊人,靖王妃派去的那兩人為了保護我被他們……”


    “還好有江公子救了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冬凝眼神閃躲,細長的柳眉皺了皺。


    虞桑寧道:“可自從你迴來,就不願搭理我和夏嵐,是不是江望欺負你了?還是他對你說了什麽……?”


    “沒有,江公子是好人,桑寧……你別多想,我隻是被那些人嚇壞了,我緩幾日就好了。”


    “我知道,可我就是擔心你。”


    冬凝怕她懷疑,強忍著心裏的委屈和難過,擠出一個淡淡的笑來,道:“我真的沒事,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呀。”


    聽到她這句肯定的話,虞桑寧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她與冬凝從小一起長大,冬凝好像真的從未說過謊話,她溫婉體貼,細致周到,從不騙人……這次應該是自己多心了吧。


    經過這事,夏嵐好像也比之前懂事多了,院裏的活她都是搶著幹,以前愛偷懶,愛耍小聰明,可自從冬凝沉默寡言後,夏嵐也發覺了她的異樣,但冬凝不肯說,她也不便逼她,隻是默默承擔起了大部分髒活累活。


    日子一天天過去,冬凝慢慢的好了起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


    虞昊東計劃落空後,整個人更加消沉墮落,大多數時候他待在東宮裏,虞桑寧去找了他幾次,都沒有見到他。


    周宴南去宮裏向太子複命之後,又被李瓊叫去了養心殿。


    聽聞那日,周宴南和皇上在裏麵交談甚歡,兩人從白天一直聊到了晚上,但具體說了些什麽,無人知曉。


    蕭皇後本就擔心兩份遺囑的傳言,這下她更坐不住了,於是在私底下去見了她的同僚。


    朝中重臣大半都看準了日後肯定是太子繼承皇位,所以私底下對蕭皇後的拉攏求之不得。


    但周霽川卻對蕭皇後的做法有異議,說到底,這是謀反……。


    他隻想穩中求勝,並不想冒險。


    ……


    看似平靜如水的上京城,實則暗藏洶湧。


    ——


    虞桑寧再次見到周宴南,已經是兩個月之後了。


    在將軍府。


    臘八節那天,正巧也是四公主周淩菲的生辰,因為這幾年吳起一直在邊疆鎮守,很少迴京,往年周淩菲過生辰他都不能再身邊陪伴。


    這次碰巧他正好在家,本打算大辦一次,可礙於周淩菲的身子,不想太過招搖,所以隻叫了身邊親近的朋友和家人。


    周淩菲是個聰明人,她素來疼愛周宴南,可對於其他的皇弟皇妹,她也是一視同仁,關心體貼的。


    上京城風雲四起,周霽川和周宴南關係不對付,周淩菲也想趁著這次生辰,將兩人都叫來府裏一起吃吃飯,好讓他們兄弟緩和一些氣氛。


    那晚的將軍府,好不熱鬧,前廳和後院都擺了好幾桌酒菜,前廳坐著的大多數都是些身份顯赫,在上京城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虞桑寧本來打算上去向四公主賀喜,說幾句喜慶話就下後院入座的,沒曾想,周淩菲笑意盈盈的拉著她就沒有鬆開過。


    無奈,虞桑寧隻能乖乖的坐在她右邊,臉上寫滿了尷尬和拘謹。


    這張紅檀木的圓桌很大,桌上擺滿了美酒佳肴,可她一點興趣都提不上來,周霽川就在她對麵,虞桑寧一抬眼就能對上那雙深情且藏著愛意的眼眸。


    相比周霽川,周宴南就顯得有些無理了。


    本來,虞桑寧左邊是四公主,右邊是空出來的位置……周宴南二話不說,拿著他的酒杯和筷子當著那麽多人的麵,二話不說就坐到了虞桑寧的右手邊,無視在場所有人投來驚訝的目光,一個人若無其事,津津有味的吃起來了。


    虞桑寧沒有法子了,隻得側著頭委屈巴巴的看著四公主。


    沒想到周淩菲隻是狠狠的瞪了一眼周宴南,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有我在呢……他不敢亂來。”


    正主都這麽說了,她這個客人哪還能有什麽異議?


    ……


    可能是她們來得有些晚,虞桑寧才坐下來準備吃飯,就已經陸陸續續有客人要走了。


    周淩菲一口飯沒顧得上吃,就起身去招唿客人。


    “你怕什麽?我又不吃人。”等周淩菲走遠了,旁邊的男人才湊到她耳邊,小聲的說了句,語氣輕佻曖昧。


    虞桑寧沒搭理他,隻是自顧自埋頭扒拉著碗裏的米飯。


    周宴南見她羞怯,抬手夾了一塊雞腿放在她碗裏,不死心的繼續跟她說話:“多吃點肉,這幾日風大,擔心把你這小身板給刮跑了。”


    虞桑寧扭頭白了他一眼,把碗裏的雞腿悄悄扒丟掉,“王爺請自重。”


    “誒,別浪費啊,你不吃給我呀。桑寧……在戈裏村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對我的。”


    兩月過去了,他時常想起來那些日子,總會忍不住嘴角上揚。


    周宴南想見虞桑寧,每天每晚都想……


    可他知道,他不能永遠沉浸在那個溫柔鄉裏,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災難來臨之前,他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


    虞桑寧擔心他對自己死纏爛打,於是放下手裏的碗筷,鄭重其事,滿臉嚴肅的說道:“王爺,你到底想怎麽樣?戈裏村的時候,你我心裏都明白……那隻是逢場作戲,如今我們在上京城,請你自重。”


    “還有,你不會覺得……從前你對我做的那些事,我都不記得了吧?”


    周宴南隻是想開個玩笑,沒想到虞桑寧這麽一本正經的想要和他劃清界限。


    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周宴南的目光停留在她那隻纏著白紗的手腕上,眼底如黑霧籠罩,再也說不出那些輕鬆散漫的話了:“對不起,桑寧。”


    “不想與你多說。”虞桑寧起身,闊步離開了正廳,往花園裏走去。


    可她沒想到,周宴南也跟著她站了起來,緊隨其後。


    他跟著她,一路走到了偏僻幽靜的花園裏,腳步很輕,但虞桑寧知道是他。


    有些話,總是要說清楚,有些事也該早做了斷的。


    周宴南性情乖張,偏執,強勢又霸道,本以為他隻會用強,沒想到……


    自從虞桑寧離開了靖王府,他倒是從未強迫過她,但這般死纏爛打,虞桑寧也是看不上眼的。


    虞桑寧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有些不耐煩的說道:“王爺,請你適可而止吧,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可以嗎?”


    “我喜歡你,桑寧,我是真心實意的。以前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原來就是這種滋味,等失去了你,我才明白,我錯了,我大錯特錯,我不該傷害你,禁錮你,讓你毫無尊嚴,無名無分的留在我身邊。”周宴南朝她邁了兩步,習慣性的想要伸手去抓她的手腕,這是突然想起,虞桑寧是那麽討厭反感和他有身體上的接觸,於是那隻手又默默地縮了迴去。


    周宴南低著嗓子,極其卑微的又說了一次:“我真的知道錯了,這些日子以來,你也該看到了,我已經改過自新了,我不是以前的周宴南了。我一直遵守著對你的承諾,未曾傷害過你身邊的人,桑寧……我錯了。”


    “靖王爺,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也承受不起。”


    她指了指周宴南的胸口,然後又輕輕抬起自己那隻受傷的手腕,說道:“我們早就傷痕累累了,你說這麽多對不起有什麽用?不過……我倒是真應該謝謝你,上次在晉州城外,對我兄長手下留情,恩恩怨怨我不想再追究,更不想再和你糾纏不清,我已經離開靖王府了。”


    她心意已決,要想重新開始,就必須要和過去徹底斷的幹幹淨淨,可奈何周宴南卻不想放過她。


    “桑寧,我知道無論說多少次對不起,都沒有辦法將你身上和心裏的傷抹去,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麽做,你才會好受一些?”


    “請你離我遠一點。”虞桑寧背過身去,憤憤的迴道。


    周宴南抬眸,無助的看著她的背影,眼底滿是淒涼。


    虞桑寧離他那麽近,又那麽遠。


    這種感覺好像一瞬間迴到了他在東宮為奴的那段日子。


    每一次和虞桑寧擦肩而過的時候,周宴南總會不自覺的迴頭……默默地盯著那個嬌小輕盈的背影,若即若離。


    虞桑寧像高高掛在天上的月亮,是他永遠都觸摸不到純白和皎潔。


    那時的她,那麽美好,卻又那麽遙遠。


    現在呢?


    周宴南依然是站在虞桑寧的身後,看似觸手可及……可實際上,她比天上的月亮還要遙遠。


    虞桑寧,是遙不可及的耀眼星辰。


    他不甘心一輩子這樣看著虞桑寧的背影,思考了片刻,終是邁著腳步,走到她麵前。


    性感好看的薄唇輕啟,“如果我不答應呢?”


    虞桑寧詫異,瞪大了眼睛問:“什麽?”


    他說:“我做不到……桑寧,我沒辦法遠離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罷,你在哪我就在哪,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時時刻刻看著你,安靜的看著你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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