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桑寧跟著他,從內廳出來,走過一道長長的遊廊,一直到了別院,才看見阿蕪所在的房間。


    原來,周霽川把阿蕪養在了別院裏。


    周霽川沒有進去,而是讓她自己去見了阿蕪。


    院子裏開著白色和紫色的仙客來,虞桑寧覺得有點冷,攏了攏身上的衣衫,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原來,冬季已然悄悄來臨。


    還未走進屋子,在門外就聽見了一陣悅耳動聽的琴聲,婉轉流連之際,竟多了些莫名其妙的失落和蒼涼。


    虞桑寧推開門,瞧見阿蕪正坐在房內撫琴,絲毫沒有發覺她進了房。


    “阿蕪姐姐。”虞桑寧輕輕喚了一聲。


    阿蕪聽見聲音,淡淡迴眸,看見虞桑寧,臉上有些驚訝,“桑寧,竟然是你?”


    “我來看看你……這才幾日不見,沒想到你居然……”


    居然和東宮,和太子扯上了關係……


    “這幾日是發生了一些事情,桑寧,這也是在我意料之外的。”阿蕪道。


    “是不是太子殿下逼你的?”她小聲問。


    阿蕪搖了搖頭,“不是。”


    “那他有沒有……?”


    “沒有,桑寧,你別想多了……太子殿下清風朗月,又怎會和我這樣的風塵女子……更何況,他心裏有人了。”


    阿蕪知道虞桑寧想問她和太子沒有一起睡了,答案是否定的。


    阿蕪放下手裏的琴,起身給她倒了杯熱茶:“我知道你今日來是因為擔心我,桑寧,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那晚太子去了攬月閣是我招待的他,可他從頭至尾隻是安靜的聽我彈琴,然後一個人喝酒。並無任何冒犯之處……”


    虞桑寧蹙著眉,心裏有些難受,想起她剛才對周霽川說的話。


    她很難再信任姓周的人了。


    也可以說,她變了很多,很多事情不再感情用事,也不會輕易相信別人。


    一路走來,吃了這麽多苦,受了這麽多委屈,她的心已不再柔軟,是非曲直,虞桑寧心中已然有了定論。


    虞桑寧問道:“既然如此,阿蕪姐姐為何會搬來春熙府?”


    阿蕪道:“因為太子想要我配合他,演一出好戲。”


    “什麽戲?”


    “這場戲雖然不是演給你看的,但卻是為了你。”阿蕪細白的手指輕輕握住了虞桑寧的手,她緩緩道:“桑寧,你可聽說了關於太子的傳言,?”


    “恩,我聽說了。現在好多民間百姓都在傳……說是太子在攬月閣尋得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嬌娘,可我沒想到……他們說的人是你。”


    阿蕪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與我明明是清白的,桑寧,你可知為何他不願站出來否認……而是默認了?”


    虞桑寧搖搖頭,不解道:“為何?”


    阿蕪道:“因為蕭皇後。”


    “蕭皇後差點害了你,太子覺得這件事說到底都是因為他,所以……為了讓蕭皇後相信他已經放下了你,所以才會讓我陪他演這出戲……”


    原來如此。


    虞桑寧恍然大悟。


    蕭皇後對她下了死手,是因為不想讓周霽川分心。


    她對周霽川寄予厚望,為了讓他順利登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用盡手段,幫他清理了所有的危機和障礙。


    ……


    而周霽川寧願自毀清白,與阿蕪姐姐傳出那樣的謠言,是為了讓蕭皇後相信他已經放棄了虞桑寧,好讓蕭皇後不再做出不利於她的事情。


    虞桑寧垂著腦袋,竟有些無顏麵對她:“阿蕪姐姐,因為我……把你卷進來……真是對不住。”


    其實在外人看來,周霽川是太子,他的身份和地位都極其顯貴,身邊有幾個女子都是再尋常不過了,外室也好,攬月閣的姑娘也好,隻要他喜歡,別人巴不得往他身上貼。


    但是,虞桑寧卻不願將阿蕪牽扯進來。


    虞桑寧知道阿蕪的決心,她身在攬月閣是萬不得已,如今再有三個月不到的時間,她就能恢複自由身了。


    可偏偏這時候……


    “這有什麽的?反正就算不是我,太子也會找別人來演這出戲,能幫到你,又能成全太子對你的一番心意,我何樂而不為呢?”


    阿蕪怕虞桑寧多想,於是接著說道:“況且,在這裏也能落得個清閑,不用每日對那些客人陪笑臉,更不用委身去伺候別人……你也知道,近來太子事務繁忙,全然顧不上我,我一個人在這裏逍遙自在,看看書彈彈琴,有何不好?”


    聽起來是挺不錯的。


    可虞桑寧還是不放心,畢竟太子和蕭皇後都不是好惹的人。


    虞桑寧說:“阿蕪姐姐,那你打算在這裏住到什麽時候?你別忘了……馬上你就能恢複自由了,這裏雖不是皇宮裏,但蕭皇後手眼通天,萬一被她發現你和太子殿下的陰謀,她是太子的生母自然不會對他不利,我就怕到時候她不會放過你。”


    阿蕪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你若是閑著沒事,可以來陪我解解悶倒是真的。”


    虞桑寧點點頭,說了個嗯。


    但阿蕪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還是算了,這春熙府你還是少來為妙,若是被蕭皇後知道了你三天兩頭往這裏跑……那我們所做的這一切豈不是白白浪費了?”


    “還是阿蕪姐姐想得周到,但你以後萬一遇到什麽難事,記得讓人來找我,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


    阿蕪被她念叨的有些無奈,隻得乖乖迴:“知道了……”


    “……”


    出了別院,虞桑寧本打算找周霽川談談,畢竟剛才是自己誤會他了。


    可一問府裏的下人,她才知道宮裏來了人說有急事讓他趕迴去處理,周霽川急匆匆的走了,以至於虞桑寧沒有來得及和他說上一句話。


    隻是剛出了春熙府的大門,迎麵就撞上了一個人。


    虞桑寧摸了摸被撞疼的額頭,抬眼看了片刻,便驚訝的張大了嘴:“大哥……?”


    這個人,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虞昊東,虞家長子,她的兄長。


    好幾日前,他還是個瘋瘋癲癲的傻子,而如今……虞昊東卻神清氣爽,英姿挺拔的站在虞桑寧的麵前。


    他與從前並無不同,隻是手裏多了一根老檀木製成的拐杖……


    虞昊東也萬萬沒想到,再次見到自己的妹妹,居然是在這個地方。


    “桑寧,你……你怎麽在這兒?”他雖有一些驚訝,但更多的是喜悅。


    話說著,他便張開了雙臂,將虞桑寧緊緊摟在懷裏,重重的鬆了一口氣:


    “你沒事就好了,前幾天我傷好了以後去春城巷找過你,可冬凝她們說你沒在,我們都擔心你是不是出什麽事了……總之,你沒事就好了,桑寧。”


    虞桑寧也伸著雙手緊緊抱著虞昊東,將頭深深埋在他的懷裏,眼眶濕濕的:“大哥,你終於認得我了……我還以為你不要桑寧了。”


    虞桑寧抽泣著小聲的說道:“我去陸卿的醫館找過你,可那時候你誰都不認得了。大哥,我好害怕你迴不來……”


    怕他永遠將自己困在噩夢裏,怕他一輩子都不認得她,怕他再也站不起來等等……


    虞昊東見她哭了,於是輕聲安慰道:“傻姑娘,沒事了,你看大哥不是好好的嗎?”見兩人在春熙府門口太過招搖,他摟著她:“我們進去說。”


    “嗯。”


    虞桑寧跟在他身後又進了春熙府,心裏有些疑惑,但一路上她也沒說,隻是默默跟著。


    直到兩人一直走到了虞昊東的房間裏。


    虞昊東方才摸著覺得虞桑寧的手有些涼,於是貼心的給她遞來了手爐取暖。


    他在虞桑寧身邊坐下來,問她:“你怎麽會來此處?來找太子殿下的嗎?”


    虞桑寧點頭道:“嗯,找太子是為了見一見阿蕪姐姐。大哥,你可還記得阿蕪姐姐?”


    聽到這個名字,虞昊東笑了笑:“記得,上次在馬車上見過她,阿蕪姑娘救過我們兄妹。”


    “那大哥可知道,她現在就在春熙府?”


    “我肯定知道啊,現在整個上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虞昊東話說出來後又擔心虞桑寧多想,於是補了一句:“桑寧,你不要因為此事和太子生分,他心裏最喜歡的人還是你,隻是……男人嘛……身邊有一兩個女人也是正常的,更何況他是太子呢?咱們大度一點,好不好?”


    聽虞昊東的意思,好像他並不知道太子和阿蕪姐姐的事情。


    大哥也以為太子對阿蕪姐姐真的是男女之情,怕她多想才會說這些話安慰她。


    虞桑寧輕輕咳了一聲,臉上有些不自然:“嗯,桑寧記住了,大哥。”


    她道:“那大哥為何來此處?”虞桑寧又看了一眼,確認過虞昊東身上穿的這身衣裳,不就是他以前在東宮當值時候的衣服麽?“大哥……你這衣服是怎麽迴事?”


    虞桑寧心裏突然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我身體好轉之後,太子讓我恢複職位了,我現在是東宮禁軍副統領。”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虞昊東一本正經的說道:“太子殿下,把虞府的鑰匙交給我了。”


    “什麽?!”虞桑寧不敢相信,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次:“你說什麽?”


    虞昊東道:“桑寧,我們可以迴虞府了……你不用繼續住在別人的宅子裏,我們可以迴家了。”


    虞桑寧跟著他,重複說了一遍:“迴家?”


    “嗯,迴家。迴我們的家。桑寧,多虧有太子殿下,不然我想……我們這輩子都沒辦法再迴到虞府了。”


    虞桑寧沒記錯的話,自從虞家出事之後,虞府就被貼上了封條。


    後來被人買走了。


    但她不知道,買下虞府老宅子的那個人,居然是太子。


    她更想不到的是,太子現在又把虞府的鑰匙給了她大哥。


    ……


    不對,亂套了,全都亂了。


    虞桑寧站起身衝他大聲吼道:“大哥,你糊塗啊!”


    她激動的說:“管它統領還是副統領,你不準去,還有……這虞府的鑰匙你也不準接,大哥,從現在起,我們要和太子撇清關係,我不要你替他辦事,也不要你收他的好處!”


    想起周霽川和蕭皇後對父親所做的那些事,虞桑寧永遠都不可能原諒他們。


    若不是他們,虞家又怎麽會倒?


    “桑寧,你先別激動,你聽大哥說……好不好?”


    虞昊東一把拉住了她手臂,急忙解釋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都知道了……是太子親口告訴我的。桑寧,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他是太子,為了保住那個位置,他當時不得不那樣做……”


    虞桑寧用力掙開了他的手,渾身氣得發抖,她大聲質問虞昊東:“你既然都知道了,還要選擇在他身邊為他賣命嗎?大哥!你清醒一點好不好……是太子和蕭皇後害了我們家!”


    “我知道,我都知道。桑寧……所有欺負過我們的人,大哥都會想方設法討迴來的,隻是眼下……我若想報仇,能依靠的人,隻有太子。”


    “報仇?大哥你……你想報什麽仇?”虞桑寧看著他,隻覺得眼前的這個兄長有些陌生。


    虞昊東冷笑一聲,眼神突然變得可怕起來:“我變成如今這副樣子,你說我要報什麽仇?”


    “你是說靖王……?”


    虞昊東冷著臉道:“沒錯,我現在一心想要對付的人,就是周宴南。”


    “我要借太子的勢力,親手殺了周宴南,桑寧,你低頭看看大哥的這條腿,已經廢了……你能理解大哥嗎?”


    “我能理解,可是大哥,太子他並非良人,你就算要報仇,也不能和他聯手啊,不能為了報仇辜負了父親。”虞桑寧試圖搬出父親,來阻止虞昊東意圖和周霽川合作的想法。


    他們虞家的仇人,不單單是周宴南,他周霽川難道就不是嗎?


    虞桑寧不理解兄長的想法,她隻是心裏清楚得很,無論是周宴南還是周霽川,自己都是要遠遠躲開的。


    隻是虞桑寧不提還好,可她一提起父親。


    虞昊東心裏的怒火似乎更加旺了:“桑寧,我這麽做,也是為了替父親報仇。”他說:“是周宴南,殺了我們的父親,這仇,我怎能不報?”


    毫無疑問,這件事情肯定是周霽川告訴他的。


    就像那晚,周霽川特意讓人送信給她,說他的人在寧古塔看到了周宴南,目的就是為了挑撥虞桑寧和周霽川的關係。


    而如今,同樣的方法,周霽川又用在了虞昊東身上。


    可這次,虞桑寧卻犯了難。


    她深知父親不是被周宴南所害,她還知道父親如今還活得好好的。


    隻是這個消息,她不敢輕易告訴別人。


    就算虞昊東是她的兄長……


    畢竟,虞昊東現在的一舉一動都說明了他的立場,他恨周宴南恨的發瘋,肯定不會信虞桑寧的話。


    虞桑寧還有一個擔憂,如果這事告訴了兄長,萬一被他告知了周霽川……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所以,虞桑寧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暫時不告訴虞昊東父親還活著這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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