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桑寧怔怔的看著他,滿眼盡是失望:


    “靖王辦事從來都是殺伐果決,你早就料定我不會跑……因為虞桑七在你手上,我母親也在你手上。幾日前,你曾信誓旦旦的對我說,不會再傷害我,要我信你。可結果呢?”


    “王爺,你既然決定要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又何必多此一舉呢?你故作深情,偽裝本性,就是為了愚弄我,看我絕望嗎?你一次次給我希望,然後又親手將那些美好的希冀當著我的麵通通毀掉。”


    她狠下心,明知這番話會惹怒他,但她還是故意說道:“你總說陸卿是個偽君子,周霽川表裏不一的那副做派,你半點也看不上。可在我眼裏……你比他們任何人都還要可怕,你心思縝密,手段殘忍,萬事盡在你掌控之中。你的愛和恨,我通通體會過,對我來說並無兩樣,你讓我覺得惡心反胃,一想起來你對我做的那些醃臢事……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你。”


    虞桑寧喘著粗氣,將心裏話一吐而快,望向他的那雙眼,鋒利又冰冷,像一隻箭,射穿了他的心髒。


    周宴南知道這接二連三的事情,讓虞桑寧受了不小的打擊,她說再重的話,也不可能把他激怒。


    但獨獨……周宴南聽到陸卿和周霽川這兩人的名字,從她嘴裏說出來。


    心底的醋意和不甘,突然就壓製不住了。


    他雙目猩紅,神情有些委屈,但還是耐著性子,緩緩說道:“桑寧,你說過……你相信我的。你兄長的事情,發生在我說這句話之前,你不能因為……因為這件事,就把我一棍子打死。”


    “陸卿說我打傷了你兄長,你相信他。周霽川說,是我殺害了你父親……你也無條件相信他。那我呢?桑寧……我說了,我沒殺人,更沒殺你父親,你相信了我嗎?”


    聽到這裏,虞桑寧有些哽咽,情緒一瞬間就像止不住的洪水肆意泛濫,她崩潰道:


    “我可以信你,九爺……你把我爹還給我,我就信你,好不好?我求求你……”


    “寧兒……對不起,我,我辦不到……”


    周宴南聲音啞的厲害,看見桑寧這副肝腸寸斷的樣子,他的心都碎了。


    從未有過,這樣無助又無奈的時刻。


    周宴南隻覺得自己活得窩囊,怪他無能,怪他不能隻手遮天,所以……才會讓虞桑寧活得這樣痛苦,這般委屈。


    這樣想著,那隻攥在袖子裏的手,緊了又緊,深深陷進了掌心之中,那些傷口滲出些鮮血來,他也不覺得痛。


    周宴南對她說,對不起……


    周宴南還對她說,他辦不到……


    其實這兩句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不管是什麽原因,虞桑寧的父親……真真是迴不來了?


    虞桑寧始終不信,她不相信一個活生生的人,被官府被一張冰冷的訃告輕描淡寫三言兩語就交待完成了。


    就好像當初,他父親鋃鐺入獄,世人都說虞國公有罪,說他犯了謀反大罪,罪該萬死的時候,虞桑寧也一直堅信著,她父親是被人冤枉的。


    事情過去這麽久了,她雖然一直不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但她最起碼知道……


    她父親被流放,認罪,這都是皇上聯合起蕭皇後與太子搞的鬼。


    如今,父親還未沉冤得雪,就傳來了噩耗,虞桑寧如何能接受,如何能釋懷?


    她蜷縮在椅子上,用手死死捂著胸口,痛苦讓她那張白皙好看的臉有些猙獰扭曲。


    周宴南心疼不已,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抬著手,想要去拍拍她瘦弱的肩膀,安慰她。


    可那隻手剛剛碰到她的衣裳,虞桑寧就像躲瘟神一樣連忙躲開,大聲叫了一句:


    “別碰我!”


    “寧兒……”


    見她情緒太過激動,怕她傷了身,他妥協退讓道:


    “好……我不碰你……寧兒,你信我一次好不好?你現在什麽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覺,後麵的事情,我來處理,好不好?”


    信他一次?


    這句話,讓虞桑寧聽了簡直哭笑不得,“你是殺人兇手,叫我如何能信你?”


    “周宴南,你手上沾滿了那麽多人的血,你早該下十八層地獄,做你的閻王去……又何必在我麵前惺惺作態?”


    周宴南垂著眸,咬著腮幫子,一言不發的,半蹲半跪在她腳下,宛如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背影單薄,有些淒涼又可憐。


    一陣冷風從窗外灌進來,桌上的蠟燭閃了閃。


    方才兩人一直在說話,虞桑寧沒仔細看。


    可不經意,她的眼神略過周宴南的領口處……定睛一看,才看清了他衣服上沾染了些暗紅色的血跡。


    不會是……她父親的血吧?


    虞桑寧腦海中生出了這個可怕的想法。


    她身子往前挪了挪,一把扯著周宴南的衣襟,用力過猛,不小心整個人從椅子上摔了下來,可她那隻細白的手指卻還是死死抓著他的衣襟。


    虞桑寧肯定是瘋了,她甚至想從那些血跡上麵,分辨出……到底是不是父親的?


    可她又怎麽能認得出?


    這無邊的恐懼和絕望讓虞桑寧徹底失去理智……


    “啊……!”她雙手抓著自己淩亂的頭發,聲嘶力竭的尖叫起來,就好像瘋了一樣,那聲音延綿不絕,響徹了靖王府上下。


    周宴南伸手去阻止她傷害自己,將她的手腕死死禁錮在手中。


    他每靠近虞桑寧一分,她的聲音就更大了一分……


    嗓子都喊的嘶啞她也全然不在乎,漫天的悲愴和瘡痍幾乎將她吞沒。


    周宴南已經逼瘋了一個虞昊東,他不想……他也不忍在讓虞桑寧重蹈覆轍。


    他不顧虞桑寧的掙紮,將她拉進自己懷裏,手臂緊緊箍著她,不讓她亂動。


    周宴南將頭深深埋進她的肩頸,用力嗅著她發間的氣息,低聲吼道:“桑寧,你要我怎麽做?你到底要我怎麽做……你才會好受一些?”


    “是不是要我親口承認,是我殺了你父親……你才會滿意?”他問。


    這句話聲音不大不小,可卻能讓虞桑寧終於平靜下來。


    她不能讓父親死不瞑目,好歹……她要知道兇手是誰?


    不然,往後活著的每一刻,每一天,每一年……她甚至都不知道該去恨誰!


    “你認了?”她推開他,兩人之間隔了些距離,她啞著嗓子問道。


    周宴南被逼得無可奈何,一雙眼瞪得發紅,臉上每一寸肌膚都好像用盡了力氣跳動著……


    他咬咬牙,終是點了點頭:“我認了,我全都認了……寧兒,是我親手打斷你兄長的腿,是我監禁了你母親,是我派人把你妹妹抓迴來,是我……一次又一次傷害你,強迫你……”


    他說:“我錯了,我該死……你怎麽對我都行,要殺要剮我眼睛都不會眨一下,隻求你……別傷害自己,好不好,桑寧……你要我死,我決不多活一天。”


    眼角有淚滑落。


    是周宴南的。


    他哭了……


    虞桑寧也想哭,但她半點眼淚都擠不出來。


    巨大的創傷過後,留給她的除了絕望,還是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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