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秋田被孔有德的親衛拉扯,還大聲喊道:“給了錢的,扔出去了得有二兩銀子,至於打人,哪有的事,我們根本就沒打,他們一出來我就丟下銀子走了。”


    “哼。管事的,你的人辦了這事,還有啥說的?看你怎麽處置。”管家怒斥道:“你這賊配軍,若是沒人出來,你會給錢?說的好聽,偷東西就是偷東西,還嘴硬。”


    “拿下去,穿箭遊營。”孔有德一揮手,說:“先打二十軍棍。”


    手下的親衛一百個不情願,還是按照大人的吩咐帶人下去,周圍的軍士紛紛來求情,但是孔有德絲毫不為所動,陰著臉在雪中一言不發。


    隨著棍棒擊打在身上的響聲和劉秋田悶哼的慘叫,不一會兩個親衛駕著臉頰穿箭的劉秋田挪了過來,這劉秋田因為被弓箭貫穿了嘴部,無法言語,隻能眼淚鼻涕混合著帶血的口水往下淌,周圍的軍士們也是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看向那王府的管家。


    “久聞遼東軍治軍嚴格,軍法嚴明,這樣還差不多。”管家得意地說:“現在偷東西事算完了,但是偷竊的幾隻雞和打人的湯藥費你們得管吧?”


    “好的。”孔有德陰著臉說:“提個價,我讓人給你送去。”


    “五十兩。”管家搖晃著手說道:“隻要付了湯藥費,這事就算是完了。”


    “狗日的,五十兩,賣的是人命嗎?“一旁地李應元爆發了,大罵道:“你這鳥人欺負我們嗎?”


    “不給也可以。”管家轉身對著後邊的家仆和圍觀群眾說:“是這些賊配軍不給賠湯藥費,蠻橫不講理,我這就迴去跟王公寫信,都不用知道這些賊配軍是哪裏來的,王公在兵部一會就能查到,到那時候,把這些人都弄到北京城自己去解釋。”


    聽著這些話,孔有德也沒了辦法,自古都是官字兩個口,大口壓小口,他孔有德如果還想混,那這些人是萬萬得罪不起的啊。


    “我讓人稍後帶錢給小哥送去就是。”孔有德近身道:“還請小哥多多海涵。不知道王公名諱,我好找機會托登萊巡撫孫大人代在下寫封信給大人道歉。”


    “哦。”管家又打量了一下孔有德說:“道歉信就算了,以後好好做人,不要再生事端就是。”


    孔有德送走了這些人之後,就讓人緊守寨門,帶著其餘的人去探望劉秋田,怎麽說這秋田也是自己的老弟兄,在軍營裏也是個雜編的百戶,雖然負責些亂七八糟的零碎活算不得心腹,但是這劉秋田勤勤懇懇很士卒關係蠻不錯,既然解決了這件事,就得趕緊去看看。


    一路上的軍士都低著頭不敢看孔有德,孔有德也知道,信任和權威這東西一旦出現裂痕就很難修複,但他是領導,很多時候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做事,隻能維持大局,麵對著文官家仆,一個武將能做什麽?


    此刻劉秋田躺在營帳中,穿入臉頰的箭已被取出,麵頰的傷口正在被兩個軍士清理,雖然此刻看到了孔有德前來探望,但是一身傷痕的劉秋田還是沒法起身,隻能張著嘴開合著說不出話。


    孔有德也很難受,看著一邊的李九成父子和一眾的大小軍官,他本想說的什麽,可是還沒說出口,一個低階的總旗就站出來跪在地上,抱拳說道:“大哥自打當了這登萊城的大官,我們弟兄就覺得越來越看不透大哥了,今天我劉三最後一次叫一聲大哥,這兵我不打算當了,請大哥放我走,若是大哥覺得我違反軍法,一刀把我宰了,反正這條命就是大哥在寬甸前線救下的,當時我中了一刀血都快流盡了,你拚著命把我救下來,我劉三是跟著大哥當兵,不是跟那些王八蛋官府一家,反正這次去遼西也是個死,你若不放我走,就一刀把我砍死,這條命也算是還給大哥了。”


    劉三說完就趴在地上大哭,頓時屋裏的人撲倒一大片,各個捶胸頓足說咽不下這口氣。


    “有沒有點東江軍的樣子?”李九成站起來踢翻幾個嚎哭的軍官,大聲喊道:“都別在這裏學女人,媽了巴子,你們這些人哪裏像毛大帥陳副將調教出來的?哭哭哭,就知道哭。”


    李九成在東江軍一向以驍勇聞名,從東江軍立鎮以來就大小戰陣無數,戰爭的時候和孔有德等人一樣,都是衝殺在前的先鋒敢死的人,這種人一來二去就成了戰爭英雄,東江軍內部都是尊敬這些人。他踢上去不管多狠,那也是長輩在教訓晚輩,一群人也都不再哭鬧,一臉尋求公正的看著李九成。


    “西北那邊亂糟糟,因為吃不上飯,各地都在造反,官府無能的很,就是去招撫了,給個官做做,他們做的咱們為啥做不得?”李九成大喊道:“反了在受招撫,為啥朝廷要招撫啊?是因為慈悲嗎?”


    一眾人都不吭聲,孔有德雖然聽著這訓話很不對勁有話想說,但是李九成在軍中素有威望,他到了軍中,靠著義氣和結拜搞出來的領導班子就不好饒過他去運轉,自己的指揮權威就不那麽靈驗了。


    “才不是什麽皇帝慈悲,是因為打不過也打不完,就招撫了讓他們去打其他的隊伍。”李九成說:“咱們就是山東最能打的,狗日的那些登萊衛所軍算個屁,但是人家有權有勢,什麽事不還是我們東江軍衝在前頭?這次去遼西打仗,你們八百人能迴來幾個?三個還是四個?”


    一屋子的人都不吭聲,孔有德也是捂著頭轉過身去,因為這對戰後金軍的事一直是繞不過的坎,他打算著在路上慢慢悠悠地走拖延時間以待戰局發生變化,大家也都知道就慢慢悠悠在路上走走停停,所以沒人真的敢去想到了遼西之後怎麽辦,現在李九成說起來這個事,被八旗大兵支配的恐懼又襲上心頭。


    那些是人嗎?東江軍在戰爭的最前沿與八旗軍血戰多年,往往也是趁後金軍南下攻擊遼西時大舉出動襲擾後金軍的大後方,平日裏的斥候戰與偵察戰中,那些八旗軍弓馬嫻熟,人數占優的東江軍缺乏武器,往往也都是敗多勝少,全憑著血勇之氣和複仇的信念支撐下去。現在要再次迴去與八旗軍正麵對決,那種壓力是深入骨髓的。


    “現在擺在麵前的就是,去了遼西被當前鋒與建奴打,能迴來的逢年過節給我們燒點紙,要麽幹脆去幹他娘的,殺了那王八蛋什麽王家,先過幾天舒服日子,然後咱們迴登萊,朝廷招撫,那就繼續給朱家賣命,若是朝廷不招撫,咱們就還迴東江去,或者找個山頭當個大王,我看他們山東能有人敢管?”


    李九成的造反宣言應時應事,又把造反的成本與未來都規劃了,這樣的誘惑對於備受壓抑的東江軍士卒很有誘惑力,他們仿佛是被蜘蛛綁縛的蝙蝠慢慢等死,既然可以放手一搏,那就攪碎了這蜘蛛網。


    “殺。”一眾軍官大聲歡唿。


    “不····”孔有德還沒喊出話,李應元就抱住了孔有德,捂著他的嘴說:“你們是要幹什麽?是要造反嗎?”


    孔有德低聲的質問淹沒在歡唿的人群之中,李應元和孔有德的親軍抱著掙紮的孔有德往外走去。


    “應元。”孔有德掙脫不開,在帳外大聲問道:“你們瘋了嗎?造反,登萊的親人們怎麽辦?他們都在登州軍的控製之下,你們不想活了,他們呢?”


    “他們敢動一動遼民。”李應元低沉地說:“咱們就屠了他登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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