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禎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已經完成第三個村子掃蕩的張元彪在晚上前迴到了隨官屯,也隻是帶迴來了區區四十幾個老弱百姓。這兩日的掃蕩真是讓人大跌眼鏡,因為官軍和建奴的雙重迫害,這邊的百姓或死或跑,村裏的青壯幾乎一掃而空,隻餘下一些老弱在寒風中慢慢等死,因為他們的糧食都被搜刮一空,官軍抓壯丁拉走隨軍掠了金銀,建奴幾個騎兵過來看著沒啥油水就驅趕青壯搬運糧食帶走,然後就開始放火,結果逃出去的人迴來家裏啥也沒了,隻能出去找點吃的活下去,隻是這寒冬臘月的,大多數人都是被餓死或者凍死。


    “慘,太慘了。”陳近南說道。


    “這還不叫最慘。”張元彪低著頭說道:“大多數的壯年男女或許還能在這惡劣的環境中活下去,近南,難道你忘了我們在北京城乞討或者投入新軍前的日子?那些訴苦大會時弟兄們連哭帶嚎講著自己家的慘事?”


    “屬下不敢忘。”陳近南說道:“都是噩夢一樣的,有時候半夜醒來都還覺得自己是快要凍死在街頭。”


    “你既然看到了這些百姓的苦楚,以後就要多做一些事,不要讓這些百姓再吃一遍苦。”張元彪走在隊伍前迴頭招唿親衛隊長陳浩南道:“去告訴李國藩,明日安排一些輜重兵把其餘的三個村子走一遍,遊騎兵他們就不去了,有人的話就帶迴來,若是有韃子或者官軍盤踞就迴來稟告,不管是啥,我都帶人去滅了。”


    說完張元彪再也不看那些殘破的原野,徑直走到了前邊。


    隨官屯的夜裏原本是沒有火光和喧嘩的,各個破屋內的百姓領到稀粥後都是默默地喝完迴去睡覺,正在眾外鄉人排著隊準備打飯時,幾十個衣衫襤褸一瘸一拐的百姓也加入到了一旁的打飯隊伍,這些新來的百姓喝的是更加寡淡的稀粥,這倒不是張元彪刻薄,實在是不能給餓了不知道多久的人吃太多,一路上這些人也是吃了一些炒麵混水的糊糊,今夜是他們進入隨官屯的第一天,那些四周村子的青壯看到了被張元彪撿迴來的老弱婦孺,便唿喊著鄉親的名字走出隊伍詢問著自己家裏的慘事,放在平時就會被一旁的人拿棍子打,但是今日陳近南製止了手下,隻是遠遠的看著這些相擁在一起的鄉親,這些人裏麵有新編的輜重兵,也有陳近南招募的外鄉人自衛隊,接著便都是痛苦哀嚎,深夜裏都是一陣一陣的嗚咽,一些吃了幾天飽飯的漢子打著滾在地上痛哭,寒風很快就凍結了眼淚,化作撕心的疼痛,無數的家庭消失了,這些失去了親人的漢子們以頭搶地咚咚有聲,卻是什麽也做不了,隻能尋死覓活地抓著地麵上的凍土流淚。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近南才站出來,拿著飯勺揮舞對著哭的都麻木的人們喊道:“大家聽我說。”


    蹲著的躺著的人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盯著飯鍋前的陳近南,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原本哭的喘不上氣的人也停止了唿吸,靜靜地聽著這男人的話。


    “我等都是那老實本分的百姓,日夜耕田做工,不過是換取一日三餐,家裏有老人要贍養,還有那孩童要照看,日子過的清苦卻是踏實。哪知那建奴入侵,殺我百姓,掠我衣食,才讓大家夥都遭了這災禍。我家大人感於百姓苦楚,在此地擊敗建奴,斬建奴四十二具首級,奪迴一些糧草,這才有了今日隨官屯相遇,我已向大人建議在隨官屯設立一個‘義民祠’,你們今日要好好吃飯,明天你們來找我,我把那些被建奴殺死的兄弟姐妹的名字寫下,用那建奴的人頭去祭奠死去的百姓,以後這‘義民祠’和我新軍的陣亡將士一起祭拜,絕不讓他們成了孤魂野鬼。”


    “妹子啊,軍爺要用韃子的人頭祭奠你,安息吧”


    “我苦命的兒子,明日把你的名字也寫上,你在下邊也有人想著啦”


    嘈雜的聲音下,是一群百姓淒涼的呐喊,就連隨官屯本村的百姓也是痛哭流涕,更有十幾人在三位代族長的帶領下走過來拜見陳近南,表示這就要去‘英烈祠’旁邊蓋一個‘義民祠’出來。


    陳近南也是表示大力支持,抱拳迴去請示張元彪,然後出來鄭重地對眾人喊道:“我家大人也是歎息,要每年也拿出來二十兩銀子,讓隨官屯的村民負責年節的祭拜,一定要讓這些死難的百姓安息。”


    又是一片的喊叫聲,然後陳近南就收攏百姓前來領粥,那些百姓這個時候再看陳近南就覺得親切無比,這陳近南也是大打感情牌,指揮手下開始分發稀粥,不時地去攙扶想要跪下的人。


    這個寒冷的冬夜,百姓們懷揣著對於‘義民祠’的念想昏昏睡去,而隨官屯的村民則在三個族長的帶領下對‘忠烈祠’旁邊的一所廢宅進行改造,陳近南從中進行指導,竟也在一個夜晚就鼓搗出了一個小廟一樣的祠堂,修繕和改造那都是後話,雖然看起來殘破,但是陳近南表示以後還會改建,在吃了早飯之後,就開始統計這些百姓死去親人的名字,就連火器哨的軍士也被允許停止操練分批去報上自己親人的名字。


    陳近南自己坐在那裏,拿筆聽著一個又一個百姓的嘮叨,不厭其煩地把一個一個名字工整地寫在紙上,然後讓人拿去貼在大大的靈位上,一層又一層的名字糊在上邊,整個過程異常的神聖莊嚴。


    很多的人報了名字以後就後悔了,因為他們都覺得自己的親人可能是逃走了或者還活著,不願意把他們填上去,隻是抓著陳近南一遍又一遍地詢問以後是否還能再加上,陳近南也是嚴肅地說:“你的親人或許還活著,我們先不寫上,將來還有機會尋到,若是沒有音訊再說不遲。”


    傍晚時分,一顆顆建奴的首級被擺上供桌,張元彪帶著新軍的軍官們也第一時間去先行舉行了公祭,然後就是紮堆的百姓去祭拜上香,哭哭啼啼中,這些人也算是找到了感情的寄托,再也不似剛入隨官屯時那麽的沮喪。


    或許他們又有了想要保衛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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