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見了皇帝的神情,就知道陛下他理解了其中的門道,於是接著說道:


    “當年在揚州,陛下和臣都是親眼見過那風塵場所是如何消磨意誌的。


    我大晟的開國皇帝元武陛下雄才大略,又不失慈悲之心,曾下旨命教坊司的女子不得入宮參與活動。


    到了先帝時期,開設窯子、引誘婦女從事青樓活動的,為首者一律斬首,從犯發配。


    然而,多年下來,秦樓楚館仍然鱗次櫛比,官員文人狎妓之事仍然蔚然成風。


    除卻那些暗娼私窯,還有更多風塵之地,不過是換了個殼子,便打著風雅的旗號繼續為非作歹。


    揚州城不過是一處小小的縮影,揚州之外,更有金陵這樣的紙醉金迷之地。


    便是京城也不遑多讓,花街柳巷所在的那幾個胡同,陛下想來也是耳聞過的。


    窺一斑而知全貌,放眼天下,奢靡之風盛行。


    士大夫們早上去衙門簽個到打個卡,中午就三五成群的去了胡同裏鬼混,相習成風,恬不知恥,以此為樂,甚至荒廢公事。”


    司徒景越聽越氣,“砰”的將茶杯砸了個粉碎。


    拳頭硬了!


    怪不得他總覺得那些官員工作效率極其低下,原來力氣都使到女人肚皮上去了,如今沒了父皇掣肘,他可得好好整頓整頓這些濫竽充數的。


    水溶頂著皇帝的怒氣,毫不畏怯的朗聲說道:


    “陛下,如今的風塵之地都是女子的血淚堆積而成的,教坊司也已經不是盛唐那種鑽研音樂藝術之地了。


    臣請陛下廢除教坊製度,即官妓製度,讓它如同漢代的樂府和唐代的教坊一般,成為專門鑽研音樂的地方,而不是成為那種藏汙納垢的淫靡之所。


    讓我大晟的詩歌和樂曲,舞蹈百戲真正的發揚光大,璀璨於世界之巔。


    徹底廢除風塵之地,對這等場所背後的保護傘進行嚴厲的打擊。”


    司徒景忍不住撫掌大讚道:


    “好!若淵此言甚合朕意!


    我大晟官員若是人人如若淵一般,朕也就不需要費心了!


    這優伶和教坊的事朕大概已經知曉了,你說的那樂戶又是怎麽迴事?”


    其實蔣玉菡隻是一個引子,這樂戶和賤籍的事情才是水溶今日要說的重點。


    “臣之所以能發現這個問題,還多虧了陛下安排臣在戶部學習。


    臣在查看戶籍黃冊的時候發現有些人並未在本朝違反律法,卻生來就是賤籍,甚至從良無門。


    山西之樂戶、浙江之惰民,此類人貧困潦倒,人生無望,苦苦掙紮,長此以往對朝廷又哪能沒有怨言。”


    水溶覺得要換成他投胎成這種沒有未來的身份,處處受壓迫,處處被歧視,絕逼會報社,直接反了他娘的。


    司徒景聽了大為詫異:


    “我大晟從先祖元武朝開始就製定了律法,嚴禁壓良為賤,這樂戶又是哪來的?”


    水溶問道:


    “陛下可聽說過一個說法,男的代代為奴,女的世世為娼,遇赦不赦!”


    司徒景隻覺得毛骨悚然:


    “這也太惡毒了,朕對謀反的人也頂多是誅九族,其餘流放,這是犯了多大的罪過,才能禍及子孫,世世代代不得翻身?”


    水溶說道:


    “這不止是前幾朝遺留的問題,通常犯罪之人的家眷會被沒入官府,隸屬樂籍,成為樂工,這就是樂戶的由來。


    和山西之地的樂戶同樣被視為卑賤之人的還有紹興府的惰民,徽州府的伴當,常熟、昭文二縣的丐戶,廣東一帶的蜑戶等等。


    他們都是陛下的子民,卻不能科考,無法改換門庭,犯罪還要罪加一等,處處受人歧視。


    無論是多大的罪過,從前朝至今,幾百年過去了,也該贖清了。


    而他們之中其實有很多無辜之人,譬如前朝鐵鉉,陛下覺得他可是忠臣?”


    提起鐵鉉,司徒景也不由稱讚道:


    “鐵骨錚錚,忠心可昭日月!”


    水溶有些低沉的說道:


    “當年,鐵鉉的妻女也曾被罰沒,淪為樂戶。


    這天下的賤籍之人不知有多少是如同鐵鉉妻女這般的。”


    水溶沒有直言的是,本朝何嚐沒有這般遭遇淒慘的呢,太上皇雖然特別喜歡披著一張仁慈的外皮,但是他的仁慈對著的都是那些心腹和老臣。


    對於那些違逆他的人,太上皇從來沒有半分留情過。


    司徒景對自家糟心父皇造得孽也不是一無所知的,他心情有些沉重的說道:


    “若淵的話,朕記下了,你迴去就將今日所言整理一下上個奏本,朕要拿到朝上去議一議。”


    水溶大喜,皇帝這話基本就相當於答應了,這種能增加名聲又不妨礙自身利益的事,沒有哪個官員會閑的無聊去反對。


    功德加油包再次get!


    “是,臣謹遵聖意!


    聖明有道,日月無私,陛下仁慈有德,心懷萬民,實乃臣等學習之楷模。”


    司徒景心裏很是受用,嘴上卻說道:


    “好了,少拍馬屁,朕看那賈政已經迴來了,過來坐好繼續看戲吧!”


    賈政送瘟神一樣送走了莊長史,迴來的路上又遇見了賈環,聽他說了賈寶玉淫辱母婢,導致那丫鬟跳井的事兒,一時更是怒火上湧,麵如金紙。


    等到迴了房中,見到賈寶玉這個罪魁禍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大喝了一聲:


    “拿大棍來!


    拿繩子把這孽障捆上,你等若是有誰敢往裏麵傳信的,立即打死!”


    周圍一幹小廝嚇得噤若寒蟬,齊聲應道“不敢”。


    那些幕僚門客見賈政的臉色不對,一路小心翼翼的跟著進來,沒想到竟然撞到了主家要教訓兒子。


    見了這場麵,眾人還想上來求情,賈政卻喝令道:


    “今日再有人勸我,我索幸把這些煩惱絲剃了去,自己尋個幹淨的去處了斷了,省得上辱先祖,下汙門楣,背了這生下逆子的罪過。”


    那些門客雖然知道賈政說得是氣話,但是誰也不敢這時候上前去觸他的黴頭。


    賈政想著賈寶玉和優伶勾勾纏纏,又荒疏學業,淫辱母婢,隻覺得唿吸不暢,一時氣喘籲籲,整個人直挺挺的僵在椅子上,少頃,才滿臉淚痕,赤紅著眼睛喝道:


    “給我堵起嘴來,著實打死!”


    小廝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既不敢違背自家老爺的命令,也不敢真的下死手。


    自家老爺這不是為難人嘛,別說往死裏打了,就算傷得嚴重點,迴頭老太太和二太太也得揭了他們的皮。


    這活真是沒法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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