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兩語打發了關羽,劉備這會兒也沒有心思再去看書了,伸了個懶腰之後,他慢悠悠的踱出了營帳,仰起頭看向滿天繁星。


    “河北袁本初,中原曹孟德,漢室氣數,看起來真的到了難以挽迴的地步。原本以為可以仰仗這些世家子們驅除董賊,還朝廷一個朗朗乾坤,誰知卻是前門驅虎,後門進狼。如今又要行那‘驅虎吞狼’之策,倘若其中稍有差池,恐怕當今這一脈……難不成,真的要如徐先生所說的那般,效仿光武另開新基?這等大任,真是讓人……哎……”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劉備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想徐庶了。


    當初漢高祖成事,身邊有豐沛鄉裏,像什麽蕭何曹參樊噲盧綰等俱是鄉黨;後來光武中興,身邊也有雲台二十八將相隨,河北士族更是為銅馬皇帝一統天下出了大力氣,幽燕突騎的名號,一度讓敵人聞風喪膽。


    可他劉備呢?除了關張,身邊剩下的不過大貓小貓兩三隻。如果說原本對曹操身邊的郭嘉荀彧荀攸、袁紹身邊的沮授郭圖等人隻是眼饞的話,在經曆過徐庶的指點迷津之後再迴頭看現在身邊的簡雍糜竺,除了無力的感慨一聲“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他還能說些什麽呢?


    難怪袁曹兩家現在已經在爭鋒天下,而他還在為了一處不被打擾的落腳之地到處奔波。


    人才,人才,到底哪裏才可以尋到人才?光武帝在他這個年紀,早就已經是一方霸主,高祖皇帝雖然一統時年紀不小,但其一統速度之快堪稱千年罕有,又豈有像他這般出仕十餘年還不過在州郡之間打轉,連一處可供落腳的領地都沒有的?


    我這副樣子,真的會是徐先生所說的天命新主嗎?大漢的榮光,真的會在我劉玄德的手上再一次恢複,並播撒向整個天下嗎?


    關羽已經走遠,原本守在左近的親衛也早已被他打發迴了營帳之中,眼下劉備這一聲無力無奈的歎息,卻是無人聽聞,隻能在這星空之下,化作隨風散去的塵埃,被接踵而至的一場大雨洗去。


    ……


    “該死的,這鬼天氣!”幾匹快馬從官道上迅速的奔向許都,馬上的騎士抬頭看了一眼從空中傾盆而下的大雨,忍不住罵了一聲。


    “好了,馬上就要到了,休要多生事端。”為首的漢子有些心疼的望了一眼胯下的坐騎,迴頭打斷了手下的抱怨。前方的許都城已經在雨幕下若隱若現,他可不想平白將一件喜事變成壞事。


    “得得得……”


    許是他的話語擊中了一幹騎士的內心深處,很快就沒有人再說話了,天地間除了雨聲,就隻剩下依舊不失嘹亮卻受限於大雨無法傳開太遠的馬蹄聲。


    片刻後,隨著一聲長長的嘶鳴,幾名騎士終於望見了許都的東城門。於是乎一幹人紛紛勒馬,胯下坐騎奮起揚蹄,戰馬的嘶鳴聲自然便驚破了突如其來的雨夜。


    “來者……”盡管大雨讓許多人都心生不耐,但守城門的將士依舊兢兢業業的守在城門口,這會兒見一幹騎士飛馬而來,當下就有人出列喝問。


    但他話未出口,就聽到為首騎士高聲道:“廣陵急報,事涉軍機,乃是陳太守單獨給曹司空的密信,耽擱了,爾等可擔得起這罪名?”


    雨水下,這一聲話音過後。


    幾個頂著大雨下來盤查的守軍都是一愣。他們當然不可能因為對方這麽一兩句話就貿貿然在夜間打開城門,但守軍中不乏目光銳利之輩,早有人看清了那騎士手上亮出的令牌,頓時就知道所言不虛。低聲交換了幾句意見之後,很快就有幾人飛奔去了城門樓,卻是趕緊給城門打開一條縫隙,放這些騎士進來。


    等到進城之後,幾名騎士互相對視一眼,果斷分頭行動。


    陳登送出來的消息又不止一封,他們今晚算是有的忙了。


    哪怕……此時此刻已經是下半夜。


    但這些份量足夠的急件,依然要第一時間送到對應的人手上。


    ……


    “嘖嘖嘖,真是舍得下本錢啊。你當初到底和陳元龍達成了什麽交易,居然能讓他做出這等事情來?”盡管被打擾了睡眠頗有些不爽,但知道是廣陵方麵的消息的時候,郭嘉的氣就已經消了一半。而當看到那柄隨信送來的白虹劍的時候,他已經徹底被震驚到失語了。


    袁數這會兒的臉色也是驚喜交加,他也沒有想到,陳登居然能打出如此漂亮的一仗。雖然當初曹操在遲疑的時候還是他堅持廣陵城有陳登在足以鎮守,如果真的擔憂,完全可以先以雷霆萬鈞之勢掃平劉備,隻要避免腹背受敵,想要攻下廣陵,江東就必須付出血的代價。


    而隻要劉備部被消滅,幾路諸侯裏麵還有強烈意願要和曹操死磕的最多最多就隻剩下袁紹一家。


    對於西涼方麵來說,他們和曹操壓根兒就沒什麽接觸,眼下人家占著朝廷的大義名分卻願意給他們加官進爵,不管是形勢所迫還是真的認可了他們,至少在雙方勝負未分之前,西涼人不太可能輕易插手其中。更何況,當初在鍾繇出發之前,袁數還通過荀攸給他送去了一張足以應付韓遂馬騰的王牌。


    而孫策就算再怎麽想一雪前恥,他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和曹軍在廣陵城死磕。在袁紹能夠在黃河沿岸取得突破性戰果之前,就算突破了廣陵,江東軍想要把手伸進徐州也要麵臨多番打擊,更不用說還要麵對迎頭撞上曹軍主力的風險。


    如果是孫策秉政,那麽確實有相當的概率這位小霸王會以不撞南牆不迴頭的決心繼續搏一把,但等到那個時候,主持江東政務的到底會是哪一位,還是兩說呢……


    反倒是同樣突然被叫起來這會兒有些哈欠連天的徐庶全然不像郭嘉那樣不正經,在看完陳登送來的信件之後,他很是嚴肅的提醒麵前兩位樂嗬嗬的前輩:“竊以為,此戰雖勝,卻不宜高興太早。陳元龍固然打出了一場漂亮的勝仗,然而擊潰的隻不過是江東的前鋒罷了。這等損失,對江東來說雖然不小,卻也沒有到傷筋動骨的地步,若是孫伯符受此刺激,反而堅定了要拿下廣陵來複仇的信念,已經經過一輪消耗的數千郡兵又如何守得住江東軍數萬人馬的進攻?這等伏擊突襲的策略,可一而不可再,若司空不能及時發兵剿滅劉備,前後夾擊之下,廣陵城告破隻是時間問題,屆時孫劉連成一氣,則我軍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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