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林,麒林。”


    麒林嘴角憋著一些笑容,反複念著自己的名字,心想這名字取得還是很有水平。


    半小時前,陸明哲還抱著他,喊著他的名字。


    可如同一個人的離開曾使他痛苦萬分,而另一個人的到來又立即填補了這份陰霾,陸明哲也好,朝露也好,一旦感受到愛意,人們就輕而易舉地背叛了上一秒的崩解。


    究竟他的悲傷算做什麽,又源於什麽呢,難道不是感情的逝去,而隻是內心的缺失嗎。


    麒林想不通。


    “家主大人?”


    “呃?呃?”


    麒林被聲音喚醒,目光重新聚焦起來,車子開動,窗外是向後流動的城市景,時雨嬌滴滴坐在身旁,正側著身子望向他。


    “什麽事……時雨?”


    “沒什麽,家主大人,我看你好像又在走神了。”時雨見他迴過神來,又坐了迴去閉上眼。


    “是,我在迴想剛才的事。”


    時雨聞言又將視線轉過來:“是……什麽好事嗎?”


    “算是吧。”麒林笑笑,“隻不過未來會發生什麽,我也無法保證——等我們有空了,我把以前家族的事說給你聽。”


    “我其實不太理解這些,”時雨搖頭,蹙著眉說道,“像是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我是說愛情這些。”


    麒林稍微吃驚,但沒有慌亂。


    吃驚是因為時雨好像從自己臉色上看出什麽,在他眼裏,時雨是小孩子,也從未見得有什麽感情上的敏銳。不如說他根本沒有了解過她。


    麒林撓撓頭,說道:“你以後會懂的。你都這麽大了,馬上成年了。總不能一輩子和我在一起,關於人的感情,其實我也不太理解,在被……關起來之前。”


    他抬頭看一眼駕駛座的方向,用更隱晦些的語言繼續說道:“在那之前,我也隻是個不大的孩子。隻是經曆比同齡人更複雜些。”


    “我在書上看到過您的事,記錄下來的那些。”


    時雨說著話的眼神裏充滿仰慕。


    “如果有機會,我也想更了解您的過去。想知道我們的過去。”


    麒林點點頭,未做迴答。隻是默默地道:“今天我們還有別的事要做,我想介紹給你一個人。”


    “您是說什麽人?”


    “我的一個朋友。”麒林笑著說,一邊在手裏搖晃著那疊罪狀書,“但是自從上次分別,他過得好像不太好。”


    “所以這次我想拉他入夥。”


    “您很信任他嗎?”


    “完全不信,但這是個好人。”麒林聳著肩膀迴答。


    他是在下意識的教導時雨,魔法和做人都教。


    “我覺得以管理家族的角度來說:不論是好人還是壞人,做事都有一個出發點,比如好人喜歡做好事,壞人喜歡財色名利,我覺得都不錯。因為有了規律,我們就可以加以利用,最討厭的是那些出爾反爾,陰晴不定的人,他們行事邏輯性差,做自己人容易變化,做對手則難以捉摸,我們要離這些人遠點。或者幹脆消滅他們,不要相信他們的一言一行。”


    車子在白晝的光線裏遊動,時雨緊緊盯住麒林的臉,內心裏,她至今也無法相信坐在她眼前的人就是天玄月·麒林,他和曾經罐子裏的怪物差別太大,而又與書中所記載的一般無二。


    她不敢去相信的同時,又被深深吸引。


    是的,時雨欺騙了麒林,不止是在魔法大會重逢之後。


    一切的起源來自克波蘭·蜜婭,在將麒林的秘密告訴時雨後的第七天,她便死了,死於這個安靜的早上。泰納克的人一致聲稱蜜婭是個瘋女人,死了也沒什麽大不了,便將她轉移到墓地葬下。


    地下的秘密成了時雨獨自守護的秘密!


    她獨自行走在陰暗的隧道裏,這裏華麗、雍容、無人問津,沒有人和她曾經提起這裏。地上的人們仿佛已經忘記這個地方。


    隨著和時雨一般的新生兒出現,泰納克的人們選擇埋葬這裏。而唯一看守入口的瘋女人,如今已經死了。


    時雨對罐子裏的怪物並不感興趣,可魔法的力量使她好奇,一日,兩日,終於在今天,時雨又一次憑著記憶摸索迴到這裏。


    暗紅色的燈光,乳白色的牆壁,如果不是有人悉心打理,又怎麽會透露出這般光亮?


    時雨駐足在通道上方,靜悄悄地踮起腳尖,想去取高處的書籍,這些書的位置對她來說實在太高了,就算隻是想拿最低的一本……


    “砰!咯咚咯咚——”


    書籍順著傾斜的通道滑落,旋轉著掉到最深的地方去,最終停下來。


    時雨趕忙起身追了兩步,但馬上又停下來。


    盡管毫無動靜,可那地方有怪物,再向前一點點就是門的位置。


    蜜婭帶她下來的那天,麵對歇斯底裏的聲響,時雨不敢再踏前一步。


    “既然你有天賦,又有勇氣,小雨,你就獨自下去看看吧。”


    蜜婭奶奶的話縈繞在時雨耳邊。


    如今她更是已經不在了。


    小時雨的雙眼緊盯住那扇敞開的大門,沒有蜜婭在身後,此處就更顯得恐怖。


    那是她親手以機關打開的大門,門內一聲不響,隻有低沉的、不知從何處吹起的陰風透支著門內的光景,像什麽野獸的血盆大口,一動不動的張開,還把誘餌放在旁邊,想要她靠近,再靠近。


    那日從門內傳來的嘶吼聲猶在耳,小時雨的唿吸不由變得急促起來。在決定下來之前,她已經翻遍了蜜婭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但還是沒能找到那根神奇的“棍子”。


    時雨低著頭,緩緩將腳步不情願地挪動,同時眼睛緊盯大門,耳朵豎起來聽聞著響動。


    她不明白,既然都是建造地下空間,動用如此精巧的機關,繁華的大理石,又為何要將此處建得如此陰森狹窄——


    終於,時雨走到滾落的書籍前,狹長的通道直至大門處,書籍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她之所以選了這本書,是因為唯獨它的擺放不同,它沒有陳列在書架上,而是卡在進門的邊緣,時雨覺得,這本書一定和此地的秘密有關。


    說不定也記載著魔法的秘密,還有家族英雄的事。


    書上沒有灰,時雨把它撿在手裏,立即半退著向後走幾步,遠離門口,從那裏已經可以遙望見門內的罐子。


    這本書也沒有目錄。


    第一頁就是設計圖,還夾著張黑色筆跡的潦草記錄,時雨看不出這是什麽人的筆記,難道是蜜婭奶奶所寫?


    不像,這是男人的手,時雨眯眼將書抬高,借去紅色燈光的亮,但第一句話就是絕筆,隻見依稀寫的是:


    我與妻子死後,天玄月家族當舉家遷徙,離開大陸。


    暫定方向是東部的荷米斯亞,那裏有我的朋友。我命家族餘下親友,連接部署者及家族外部人員,好好照顧麒林。隱瞞他活著的消息,帶他離開,從此之後,任何人不得再下實驗室詢問魔法知識、未來計劃,天玄月家族亦從此禁用魔法,如有違反,天玄月視為判出家族,家法處置。


    如果他的意識有一天尚能清醒,不要告訴他家族的壞事。他若問起,隻願天玄月尚在克洛大陸角落割據一席,而我與其母已再生一子,麒林之錯事,不當再提。


    你我隱姓埋名去吧。


    天玄月·言邢。


    這人是誰?時雨不知道,或許該去問問自己的父親,可他又不會說。


    小時雨搖著頭,繼續向後翻動書頁,這確是一本設計手冊沒錯,可她看不懂,書的最後一頁還夾著一張照片,是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畫麵中,男人手裏正拿著一副眼鏡,挑著眉擦拭,細細看去,男人濃眉柔目,肩膀很寬但身形略顯瘦削,個子不算高,人站在實驗室樣子的房間裏,獨身一人。


    時雨此時突然想起這紅色的燈光為何如此眼熟,這裏很像是在衝洗照片時的暗室,她聽父親說起過,因為照片的底片是色盲片,所以才要用暗紅色的燈光照亮。


    可是這裏和照片有什麽關係?時雨本想將照片夾迴書裏,猶豫半晌,還是小心藏在自己口袋。


    再翻一會,她無意在其中一頁找到了設計手冊的俯瞰圖,手繪草圖,是船。


    這本設計手冊是一條船。它要開到哪裏呢,結合前麵天玄月·言邢的說法,時雨意識到,這艘船極有可能就是天玄月家族,也就是如今泰納克村落由“大陸”駛來的船,也就是時雨出生的地方。


    時雨再次從頭打量設計手冊,雖然還是看不懂,但這次在她腦海中有了一個船的構想。如此,這些詳細的設計就都有了各自的名字。她悠悠的猜測每個部分的作用。


    可是這艘船最終開到哪裏去了呢,而且還特意把設計手冊藏在地下室這種地方——


    等等……


    狹窄的地下室——天玄月家族——船。


    時雨睜大雙眼朝著牆壁看去,而後將手指緩緩地劃上其中,讓乳白色的牆壁和暗紅色的燈光不斷穿過指尖。


    兵家有一計,講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而這裏就是船艙,泰納克村的人,或者說天玄月家族的人是將船推到岸上,然後在這艘設計精妙的巨輪之上修建了泰納克村,巨大的船艙被埋沒地下,而自己所處的,恐怕隻是其中一小部分。


    這整個村子的下麵,隱藏著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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