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接近傍晚,可初夏的天黑的晚,外麵仍是一片亮堂堂的。尼爾掛斷電話,獨自一人坐在與總學園長同層的臨時辦公室內。


    距離貝恩被殺事件過去一周,調查工作也開始進入收尾階段,公會裏的風波也看似告一段落,再沒有黑衣人出現過。仿佛這些歹徒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目的是什麽,一切都以貝恩的死亡作結,消散而去。


    上午的時候貝恩的叔叔貝比塔不遠萬裏,辭了差事,連天趕來甘寧魔法公會,隨同還有貝恩的母親和舅舅,一家人看過屍體後抱頭痛哭。


    其母親一行絕口不提黑衣人的事,反而對公會內學生的安全問題和尼爾調查不利大加指責,聲稱一定要找到殺害自己兒子的兇手。


    貝比塔雖然沒有表態,但是人在這就已經等同是在發聲,幾人一度與柏擎魔法部隊為首的公會安保勢力僵持不下,最後還是尼爾請出學園長來才解決紛爭。


    在事發的頭一天,貝比塔就派遣自己在當地的管家律師周知福前來協助調查,也就是那天和學園長同行的陰沉男子。


    就結論來說,學園長雖然在外人麵前對尼爾指責打壓,毫不留情,然而卻並沒有撤下他的任何實質權利,也沒有對貝恩是否是黑衣盜賊的事蓋棺定論,隻是交代尼爾抓緊呈現出所有證據,不需要加以說明,在那之後她親自進行了一部分調查,結果如何沒和尼爾說。


    尼爾認為,奇怪的是,這黑衣盜賊幾次在公會裏大鬧之後,除去魔法護衛隊的幾名人員受傷、以及一些法杖物品丟失以外,公會沒有受到其他損失,事情平息得莫名其妙,其目的不清楚,被同夥殺害的原因也無從得知。


    本來上午應付貝比塔和貝恩的家人已經讓尼爾筋疲力盡,下午又去開了定期會議。


    可就像是特意算準了他迴到剛自己辦公室的時機,他剛進門,對方就打響了這通電話。


    反魔法公會。


    真該死。這幫瘋子終於還是找到自己頭上來了。


    而且還口口聲聲,說掌握著自己怎麽也洗不去的“秘密”——


    尼爾今年已經50出頭,歲月的流逝在他臉上刻下倉惶的印記。


    年輕時他借用自己父親的關係混入當地的審判機構,他的父親是一位商人,母親是大家閨秀,父母雙方的家族都是從商而富,隻不過相比之下母親一方的家族底蘊更足,曆史更悠久,父親這一邊更像是因勢得才。本來一切都在有條不紊中進行,可後來最終因為商業對手的釜底抽薪,尼爾父親的商業帝國一夜坍塌,麵臨破產。


    彼時,尼爾很幹脆的與家族劃開關係,全心撲在仕途。一路披荊斬棘的他在幾年後終於爬上曾經眼界中的頂點,成為西大陸王國委員會的一員。


    然而人越是知道的更多,就越會明白自己的無知。就像進入西大陸委員會後,他才知道原先自己的世界有多狹隘。


    時年六月,西大陸十四王子艾達在皇後的暗中支持下發動政變,中間曆時僅不到三周就以失敗告終,艾達本人飲鴆自盡身亡。而與艾達相關的皇室、貴族、女人兒童,重則被殺,四散逃亡;輕則被發配,終生不得再踏入丁奉城一步;就連皇後也被敷衍以外出巡遊之名驅逐出境。


    年輕的尼爾在那次大事件中,充當風雨飄搖的小葉一片。他是努力派,學院派,很快就因為站隊失誤,加上皇室的重新洗牌,被有心人排擠下來,調任邊疆。這中間距離他上任隻有一年出頭。


    那時候一心一意陪在心思頹廢的他的身邊的,不是他那指點婚姻、絲毫不肯放他在眼裏的原配夫人,而是他父親的情人,他家的前家仆——陸遠晴。


    隨後三年內,隨著麒林射穿丈母娘喉嚨的那道疾風之刃,象征魔法力量的號角相比克洛歌爾遲了整整十年左右,才在荷米斯亞大陸上吹響。


    經年,大陸四處刮起腥風血雨,一發不可收拾。西大陸皇室自顧不暇,老國王病死,各地多處魔法武裝發起革命,同時還要麵對東大陸以及南方大陸的正麵戰場壓力,可謂內憂外患,年僅22歲的艾西皇子臨危就任,放手一搏,他積蓄力量組建了魔法部隊,第一個選擇將魔法用於戰爭。


    而同年在皇室暗中支持下處理內憂以及平民的,就是初代魔法公會。


    書歸正傳。就結論來說,是尼爾強迫了陸遠晴。與麒林所構想的不一致,魔法在西大陸出現的時間、方式與克洛歌爾截然不同,他完完全全想差了。


    那時候尼爾的原配夫人已死,孩子也早就夭折。事發一段時間之後,尼爾因為魔法天賦被重新劃入新建立的魔法組織,再次啟程。而他和陸遠晴,這不恰當的關係持續了相當幾年之後,兩人有了陸明哲,尼爾在父親死後第二周將其娶為正妻。而陸明哲的大哥二哥和姐姐則是尼爾父親所生,真要按輩分排序,陸明哲的大哥陸軼倫實際上是她的叔父。


    然而電話人給出了另一種編篡——陸遠晴才是罪魁禍首。在商業帝國崩塌之後,為了擺脫尼爾父親的控製,她以手段與意外事故害死尼爾妻兒在先,誘惑尼爾在後,順理成章成為了其家族的一員。


    這等發言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辦公室內,尼爾惱怒地把玩手中的鋼筆,首先就陸遠晴和他父親的關係被查到這件事,就已經是他怎麽也想不到的。當時時局動蕩,自己是小人物,父親和陸遠晴的關係也並不曾為人所知。逆流追溯,至多可以查到陸遠晴在他家做過下人,早在那時候,尼爾就已經對這位亦師亦姐的女孩暗生情愫,那對年少的他來說,是某種新鮮的血液——也是以此為契機,父親用卑鄙的手段占有了少女,並在其不得已離職後,以家庭勢力和財力等進行了一係列的威逼利誘,最終將其發展成他的地下情人之一,並先後誕下三名子嗣。


    雖然之前據貝恩說法,疑似貝比塔的黨羽對陸明哲等人的身份進行過查證,可這種事並不是第一次了。


    每每他在一方麵做出明裏暗裏的努力;另一方麵,現在魔法公會風雨欲來,群魔亂舞。陸遠晴隻想過平常人的生活,而尼爾則一心向往著弄潮人間。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人情與大事總難取舍。


    出於保護陸遠晴不受傷害,他帶著陸明哲安身魔法公會。有人背地裏說兩人感情不好,話傳到尼爾這裏,他不做表示,外界就變本加厲,可即便如此,也沒有公約條文規定夫妻和睦的。


    在這種形勢下,自己越是和她疏遠,就更加可以讓她遠離惡意。


    原本以為這些會隨著貝恩的死畫上半個句號,最差的情況就是要麵臨貝比塔家族的打擊報複,沒想到竟然透過貝恩,情報被泄露給了反魔法公會。


    如同大海中的鯊魚,黑暗的深海中有無數危險潛伏。鯊魚之所以能夠生存,立命根本是它們的獨立和強大,一般來說同類間也不會互相撕咬,哪怕是其中一方更加強大——因為一旦受了傷,血液滲透到海水中——即便沒有最關鍵的證據,可既然已經被查到這一步,哪怕隻是公之於眾,對尼爾來說都會是致命的。


    反過來說,如果自己此時把貝恩的死因與反魔法公會有關的事爆出,陸遠晴和孩子們就有可能遭受對方的瘋狂報複……


    如果用一個成語來形容尼爾此時的狀態,那一定是焦頭爛額。


    “咚咚咚——”


    此時有敲門聲響起,尼爾皺眉看掛鍾,嘴裏說道:“請進。”


    “尼爾老師,您在呢。”


    尼爾抬眼打量,看是言大牛來了,於是說道:“身體恢複的如何?去幫我從櫃子那邊那兩根法杖出來,我們去實驗室。”


    他整理好桌子上的文件,看那言大牛站在原地沒動,奇怪道:“怎麽了?”


    “尼爾老師,”言大牛咬緊嘴唇,為難地說道,“我有事情想和您說。”


    “什麽事?我們邊走邊聊。”


    “呃……”


    “好吧,那你現在說。我在聽。”尼爾停下腳步,無奈道。


    天色已經昏黑,室內還是沒有開燈,言大牛站在一片黑夜裏深吸著氣。


    過了幾秒後,終於鼓起勇氣似的,他輕輕開口說道:“尼爾老師,貝恩,是我殺的。”


    “哈??”尼爾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啥?啥??”


    “……”言大牛臉色陰沉,低著頭,似乎不願意把話說第二遍。


    但尼爾並不是沒有聽清,不如說如雷貫耳才對。他下意識地左右看看,快步走到言大牛身前,雙手抓住他的肩膀:“你此話當真?”


    “嗯……尼爾老師,”


    言大牛抬起頭來,臉上掛著兩行淚痕。他憤惱地打開緊握著的雙拳,裏麵正安靜地躺著一枚魔法彈丸潘多拉。


    “我的上帝!”這一看,尼爾瞬間明了真相,他急忙追問,“可是你為什麽要殺他?你們……發生了矛盾?因為什麽?因為邢雯雯?”


    “不,不是的……”


    整理思緒,言大牛似是擔憂,又像是感到恐慌似的說道:“我……我隻是在廁所遭遇了受傷的黑衣盜賊,我在殺死他之前,並不知道他是貝恩……雖然現在勉強逃過了審查。可是從那天迴去後卻總是想起來他的樣子,我現在要被逼瘋了一樣。每天,每天,每天,我就聽到有人在說他的事,睡覺夢見他來找我,我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尼爾皺著眉揉搓自己的臉頰,略作考慮,然後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先別著急。來,過來坐下,我們把事情好好梳理一下。”


    兩人順次坐在沙發,言大牛情緒有些失控,尼爾稍等片刻,好生安慰。終於言大牛開始講述那天發生的事,時隔數日,貝恩死去的謎團如陰影般消散不去,而此時,真相終於逐漸在尼爾眼前展開:


    按照他的說法,邢雯雯是個賤女人……私人生活很亂,因為鄉下的出身,又沒能在魔法公會混出什麽名堂,所以一直想著在公會裏抱住大家族或者能力強者的大腿。


    根據尼爾事後的調查,之前其也確實與貝恩也有過亂七八糟的關係,但貝恩是大戶人家出身,隻是和她玩玩兒,沒那個意思,尼爾認為她是被騙了;


    當天晚上陸明哲為了和貝恩參加篝火舞會,騙言大牛說身體不舒服。在她離開之後,言大牛和邢雯雯都在酒會上喝醉。


    邢雯雯在被貝恩拋棄後,又計上心來,想和這新晉的魔法天才發生點什麽。就在酒醉後找其哭訴,吐露與貝恩的深層關係。言大牛酒醉,又禁不住誘惑。然後就不自覺動手,兩人在沙發上做些齷齪事兒……


    對此言大牛解釋為,當時想到邢雯雯是來勾引他的,中途落跑——因此從衛生間出來以後,以買藥為借口離開,所以才會在之後去教學區。邢雯雯這邊則以為他是性急,以買藥為借口買些其他物什,於是迴宿舍等人。


    言大牛服用醒酒藥之後,去了距離藥店最近的教學樓廁所關上門嘔吐,半截聽到外麵有人。打開門一看竟然是黑衣盜賊。


    按他的描述,當時的黑衣盜賊脖子嚴重受傷,見了言大牛,二話不說就想殺人滅口,但其已經是強弩之末,言大牛力量占優,拚死抵抗,搏鬥中用黑衣人腰間的匕首反製,由於情緒失控,即便對方已經斷氣,他還是不停捅了數十下才停下來——這就是為什麽會在其身上同一位置發現如此多的刀口。


    人殺了,他本想報案,誰想到打開麵罩發現裏麵是貝恩,因為深知其家族勢力龐大,言大牛選擇了聰明的做法——不但沒有說出去,反而用他身上的幾枚高溫魔法潘多拉將貝恩吊起來燒掉,一並毀滅了自己來過的痕跡。


    當場沒有發現其他同夥。


    貝恩,就是黑衣盜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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