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蟲娘


    “跟我們走吧。”牛頭揚起手中的鐵鏈套在了蟲娘的魂魄身上,拉扯著蟲娘就要往外走。


    蟲娘卻開口說道:“那白娘子許了我三世因緣,又許了我三個要求,我還有最後一個要求沒有用呢。”


    這牛頭馬麵似乎能聽懂蟲娘話裏的意思,其中那馬麵接口道:“那是地湧夫人許你的,與我們何幹?”


    “也不是什麽大事,兩位差爺就幫個忙,也省得我去白娘子那裏費口舌,大家都麻煩。”蟲娘這種軟硬兼施的口氣,跟蟲娘相處了三生三世王子豐都不曾見過。在王子豐眼裏,雖然他知道蟲娘一直都是外表柔弱內心堅強的人,但由於她是胡姬的關係,王子豐一直都以為蟲娘並不怎麽會與人打交道,現在看來還是自己小看她了。


    這牛頭馬麵似乎也挺忌憚那蟲娘口中的白娘子,於是那牛頭幹脆很爽快的應了下來說:“若隻是小事你就快說吧。早點辦完,早點上路!”


    “那麻煩二位將我那夫君從地上在扶到床上安睡,再將我那屍身的衣物恢複舊觀,最後幫我斬了我與我夫君的這根紅線。”蟲娘看著屏風後的王子豐眼中露出不舍之情,但還是幹脆的說道,並露出了係在她腳踝上的那根紅線。


    那牛頭聞言稍微猶豫了一下說:“前麵兩件都是些小事,隨手就可以幫你給辦了。隻是這斬人紅線這事卻是有點過線,到時候月老追究下來,我們兩個小差可扛不住。”


    蟲娘的眼神依舊溫柔的看向屏風後的王子豐,聽牛頭這麽一說,蟲娘則強硬的迴道:“我這三世因緣本就是白娘子賜予的,我已經很滿足了,再多反而拖累了夫君,所以我沒有不願意與你們一同下地府,入輪迴。但當斷則斷,我這紅線不剪,我夫君肯定還會想起我,那又平白多了些業障。我這夫君十世為人求得超脫,我若是為他添了這些業障反而不是害了他?那我又何苦一死?常說‘做事要有始有終’,你們兩個鬼差既然來了,幫忙就幫到底,難道非要我求到白娘子那裏去不可嗎?”


    “行!行!行!不多說了!”卻是馬麵落了下去,右手往虛空一抓便將屏風後的王子豐給抓到了床上;再左手一揮,蟲娘屍身上的衣物紛紛脫落自行迴到了櫃子中,之前她脫下放在櫃子裏的衣物又如同蛇一般紛紛爬在蟲娘的屍身上,然後自行在蟲娘身上穿好;最後,馬麵從懷裏掏出一枚小印,半跪了下來,小心翼翼的將這小印往蟲娘的腳踝邊按去,一邊按還一邊說,“反而聽說月老也不在了,這紅線也就幫你解了。”


    小印在裏蟲娘腳踝半寸的位置就按不下去了,一條紅色的絲線慢慢浮現在眾人的眼前,王子豐可以清晰的看到這根紅線從蟲娘的腳踝一直連到了躺在床上的他的腳踝上。而小印落在蟲娘腳踝處的紅線上時,紅線像是被火燒著了一般,靠近小印的那一邊開始卷曲、萎縮、融化,然後王子豐感覺自己隱約是聽見了“啪”的一聲響,那紅線斷了開來。


    親眼目睹這一幕後,王子豐這才反應過來,為什麽自己在經曆這一世時,很多和妻子相親相愛的畫麵,當妻子死了之後他都記不起來了?為什麽他會經常無意間自動迴避妻子的話題?為什麽有關妻子的一切都在自己的記憶裏消失了?原來源頭在這裏!


    “郎君,從此我們就此別過,望你前程似錦,找到屬於你的……你的……”說到這裏蟲娘的魂魄一陣波動,卻是怎麽也說不下去了。


    “不要情緒波動太大,你這樣不用我們押送就魂飛魄散了,那我們可就沒法交差了。”一旁馬麵的整張馬臉都斜了起來,不知道這個表情算不算是皺眉。


    過了好一會,蟲娘的魂魄才恢複正常。恢複正常後,蟲娘的魂魄衝著王子豐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然後就跟著牛頭馬麵走了。而此時一直在旁旁觀的王子豐卻感覺自己的心頭像是被人狠狠剜去了一大塊,他的情緒再也無法控製,一股無法言說的悲傷充斥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就在王子豐即將失控的當下,一個金色的蓮花突出從王子豐的胸口裏飛了出來飛到了空中,在飛的過程中這金色蓮花慢慢變大,變得如一個蒲團般大小後又飛迴到王子豐的腳下。而此時的王子豐也不知何故就擺出了一個觀音坐蓮的姿勢,端坐在了這蓮花之上。而就在王子豐坐上蓮台的那一瞬間,王子豐腦子裏閃過無數的畫麵,從這蓮花的來曆到各種佛法,從自己的三生三世到蟲娘的身世來曆……無數的信息紛至遝來,不停的在王子豐的腦海之中滾動著。隨著王子豐在金蓮上禪坐,一道道佛光以王子豐為中心向四麵八方輻射而去,而反應在現實之中就像是從王子豐的心髒處突然湧出大量的金色佛光,又像是有無數僧人在耳邊梵唱一般,頓時將吳承天所感受到的那恐怖吸力給清掃一空。


    吳承天落到了地上,王子豐卻是閉目淩空盤膝而坐,在王子豐的座下不知從哪裏多出了一個佛光四溢的金蓮。


    看到這一幕吳承天不由得暗自慶幸,多虧自己臨時多了這麽一個主意,去了王家走了這一趟將王子豐給一同帶過來了。如果隻是自己一人入這地府的話,剛才肯定就被這下麵的那恐怖吸力給吸進去了,還不知道會遭遇什麽惡事呢。


    吳承天一邊心裏琢磨,一邊在打量著四周。因為有頭頂上王子豐的佛光掃蕩,附近的霧氣和陰氣都被掃得一幹二淨,也讓吳承天看了個清楚。他們倆現在是在一個類似荒郊野外的地方,周圍沒有一個建築也沒有一棵樹,地下全是黑土也不長草。地麵坑坑窪窪的,不規則的散布著不少的小凸起。從地勢上來看,他倆所處的位置似乎是在一個山坡的半山腰上,坡勢從吳承天所麵對的方向蜿蜒向下。


    正當吳承天猶豫著等王子豐醒來是該往上或者往下走時,他似乎聽到了唿喚聲。


    “上仙,上仙!”


    聲音稍顯有些遙遠,但是以吳承天的耳力還是能夠聽得清的,這個聲音他最近還聽到過,算是比較熟悉吧,而且他也大致猜到了這是誰在唿喚他。


    “李城隍,我在這裏呢!”吳承天用法力震氣發聲,利用了他在典籍之中看到的天罡三十六法中“震山撼地”法力流轉的小竅門,雖達不到真正的“震山撼地”的效果,但是讓自己的聲音傳個百裏還是沒問題的。


    果然,吳承天這一唿喚之後那城隍就“飛”到了他的麵前。用飛其實不太準確,他是被一個長著一雙大大翅膀的怪物給拎到他麵前的。這怪物身體呈藍色,額頭上卻長著一對紅色的牛角,兩隻大大的犬牙露在嘴巴的外麵還長出來好大一截,牛鼻子、牛眼,通體散發著幽幽的黑光。要不是它身後那一雙黑色的大翅膀,個頭也不算大,吳承天都快懷疑這貨就是牛魔王了。


    “這是你勾魂術召喚來的?”吳承天問李儒說。


    李儒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哪能召喚這等空行夜叉,這個是陰師施的法借我一用。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還是上去了再說。”李儒邊說,還別往下麵看了一眼,然後似乎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嚇得一哆嗦,趕緊背過去,轉身就要指揮著夜叉帶上往上飛。


    吳承天雖不明白,但也知道從自己落下來的方式看,這裏怕是有什麽問題。他本來也想跟著城隍一起往山上爬,可一旁的王子豐還沒醒呢,這不得等他嗎。於是,吳承天說:“李城隍,你且稍待,我這朋友還沒醒呢。”


    城隍聞言迴頭看了一眼半空中懸在金蓮上的王子豐一眼,道:“咦,這是萬年縣王家的王子豐吧?我倒是知道地湧夫人一直跟他們王家有糾葛,沒想到這王家原來還真藏著一顆‘蓮花心’呢!難怪,難怪!”


    “萬年縣,不是鹹寧嗎?”吳承天覺得城隍是不是弄錯了。


    “哦,那是唐玄宗登記三十周年改天下縣名的時候改的,這鹹寧縣原來就叫做萬年縣。”城隍稍微解釋了一句後又說,“沒事,他這蓮花心已經出世了,就沒人動他的歪腦筋了,除非等他輪迴轉世。而且有蓮花心護體萬法不傷,他現在隻是在繼承衣缽呢,身體意識還是有的,上仙您走了,他自然會跟著您走。”


    “真的嗎?”吳承天半信半疑的跟著城隍往上山的路走,走了十多步再迴頭望了望,那王子豐坐在金蓮上果然飄著跟了上來,吳承天又迴過頭來看著前方的城隍問,“這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上次陰師講了那事之後我就特意調閱了相關的卷宗查了相關資料的。”城隍不知想起了什麽,迴答這句話的時候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那結果如何呢?”吳承天追問道。


    “除了‘蓮花心’的相關資料,什麽也沒查到。”城隍在前麵搖了搖頭,突然又說,“我來之前陰師讓我向上仙轉達一個消息,之前陰師見上仙夢入地府,這種方式在地府一些特殊地方其實並不穩妥,便建議上仙下次還是以真身入地府。但是我們都沒想到現如今地府已是如此千瘡百孔,上仙此次剛入地府就被黃泉之中的九靈元聖查知。它竟打開了下方的黃泉之門,剛才那恐怖的吸力就是從黃泉之門被打開的動靜。”說到這裏,城隍扭頭往山下看去,麵上流露出一絲心有餘悸的感覺。


    “難道我們下方就是黃泉入口?”吳承天順著城隍的目光向下看去,但下方被霧氣籠罩卻是什麽也看不到,“不過,你不是地府的城隍嗎?難道還入不得黃泉?或是黃泉之中有什麽可怕之物?”


    “黃泉和地府那是兩迴事,不是有特別重要之事千萬不要入黃泉。”城隍顯然是在黃泉之中遭遇過什麽,隻從他話裏的語氣就能聽出他內心的懼怕。


    “哦,對了,就在剛才我被那黃泉之門扯著往下的時候,有人出手幫了我一把,可是陰長生道長?”經李儒這麽一提他倒是想起了之前的事。


    城隍搖了搖頭:“不是,當時我和陰師在一起。隻是不是我們的話,想來隻有是地湧夫人出的手了。”


    “地湧夫人?那個玉鼠精?”吳承天感到奇怪忍不住脫口而出,“它為什麽會幫我?”不過吳承天問完這句話就想起了他帶著王子豐從王家出來前,那惠岸行者送給王子豐的護符項鏈。


    城隍自然不知道這其中的曲折,隻是再次搖了搖頭道:“這個我也不知,不過想來是因為他了。”說著,城隍被空行夜叉拎在了手裏,向懸浮在半空中跟在兩人身後的王子豐指了指又道,“上仙,我們差不多已經脫離了穢土的範圍了,可以快些趕路了。”


    聽城隍這麽一說吳承天下意識的看了看四周,這時他才發現他們之前並不是在爬山,而是剛從一個跟長安城皇宮差不多大小的巨坑裏爬出來,再前方就是一片平坦,而且從這裏開始地麵的顏色跟巨坑裏的都截然不同。吳承天此時是站在巨坑的邊緣向下看,才知道自己和王子豐剛才到底要墜落到何等可怕的地方。


    唐長安城到底有多大,隻有真正去過的人才能感受到它的宏偉與那龐大的建築群,其中一個大明宮就相當於三個凡爾賽宮、四個半故宮、十二個克裏姆林宮、十三個盧浮宮、十五個白金漢宮,而大明宮的麵積在整個長安城宮城裏連個零頭都占不到。而下麵如地宮般的巨坑就跟長安城一般大小。


    大隻是一方麵,下麵的地宮陰氣沉沉,吳承天隻是遙遙的看了中心的位置一眼,一種讓他心悸的感覺讓他油然而生。吳承天修行時間雖短,但可能是命運加身,對這方麵特別敏感,這種心悸之感絕對不可能是毫無緣由。如此遠的距離還是如此可怕的影響力,幸好王子豐這“蓮花心”覺醒得及時,不然他倆的遭遇吳承天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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