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府


    夜幕低垂,在通往李府的大道上兩個身材高大魁梧的身形正急速前行。當先一人雖以邁入中年,但看上去相貌堂堂,可見年輕時應是英俊不凡。此人正是被當今聖上召迴長安特許晉升的鴻臚卿、假禦史中丞、四鎮節度使高仙芝。他身後之人身高接近兩米二,體態健碩,跟在高仙芝身後如小巨人一般,這人正是在軍中所向披靡有“神通大將”之稱李嗣業。


    “嗣業,某知道你在軍中無人敵,可從未聽說你在這長安城中還有朋友,更沒想到這平康坊的坊主居然還能賣你幾分麵子。不錯,不錯!”高仙芝一邊疾走一邊誇著李嗣業。


    李嗣業謙虛的說:“長安城哪裏有我的朋友,隻是這坊主的兒子恰好是我當年跟隨來曜大人征討蘇祿時的同袍而已。”


    “那還真是巧了。我可早就聽說這長安宵禁嚴得厲害,那叫什麽什麽來著?鼓什麽人散,反正鼓打完了你要還在街上走,抓住了就直接杖刑,我說好家夥!我可不想為這點小事鬧到禦史台去,有個坊主朋友,那應該好說話多了。”外界對這高仙芝的印象都是粗豪大度,沒想到還有這麽細膩的一麵,在迴長安之前就連長安的宵禁製度都打聽清楚了。


    “是鼓消人散,大人!每日傍晚時分順天門會擊鼓四百下,這個點就是要關城門了,沒在這四百下裏進城那隻能等到第二天五更三點再進城了。這四百下擊完會又擊鼓六百下,這六百下就是要關坊門了。這六百下擊完進出就得經過坊主同意了,若無公文誰都無法通行。最後還有一個就是承天門的街鼓,到承天門的街鼓都響了大家就得熄燈、睡覺、關門,不許外出。”既然上官對這方麵感興趣,李嗣業就長安城的宵禁製度詳細的說了說。


    “哎喲!沒想到啊,沒想到!此次帶你迴長安果然是帶對了啊!我當時隻當你是我的頭號猛將,不帶你迴來帶誰迴來?現在才發現你居然還是個長安通,太好了,太好了!”一聽李嗣業這粗漢居然能將長安城的宵禁都說得頭頭是道讓高仙芝不禁喜出望外。他現在還不知道聖上會如何安排他,萬一要是把他留置長安養老,他就得準備找一個靠得住的地頭蛇幫他在長安謀劃謀劃,他萬萬沒想到李嗣業居然會是個長安通。


    “不過,能不留在長安最好!還是得找李相疏通、疏通,李相一定能幫我找到出路!”這些內心想法高仙芝自然不會說出口,卻聽到李嗣業說:“到了,大人!”兩人說話間已來到了目的地。這是一個占地相當大的豪宅,門府上掛著一個高大的牌匾名為“留香閣”。平康坊都是皇親國戚、達官貴人居住的地方寸土寸金,能在這裏置下這麽大一片土地,不難想象此人的身份,此處正是當朝宰相李林甫的府邸。


    兩人叩門,被問清來意後自有仆人將二人引進偏房稍坐,殷大總管則去正房通稟。


    殷大總管敲門入內,李林甫正埋首案頭,桌前堆了一疊高的尺牘,也不知寫給誰的。看見殷大總管進來,停筆抬頭問道:“怎麽?這個點還有訪客?”


    殷大總管低頭迴答:“是剛被聖上召迴長安的高節度使,他帶著他的手下大將李嗣業前來拜訪。”


    李林甫將手中的毛筆搭在筆架上,本欲起身複又安坐了下來,端起桌上的一杯茶說:“這些蕃將還是得讓他們等等,磨磨他們的銳氣。”


    隨後,李林甫將茶蓋將麵上的茶葉沏了一下,喝下了一口茶後方問:“趙奉璋的事,禦史台那邊派誰去的?人出發了沒?”


    “王鉷說了,他說他已指派了禦史台最能幹的侍禦史知雜事呂瑞專門督辦的。我過去的時候人就出發了,現在應該已經把那趙奉璋給抓了——”


    殷大總管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林甫強硬的打斷道:“抓了怎麽行?關在禦史台獄浪費糧食?這種人,我就要他們給我把他就地打死!什麽個東西,還敢告禦狀!背後還不知道誰在使刀子呢?不殺不足以震懾那些個小人!等他被打死了,我還要跟那些朝廷的諫官好好談談,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麽是立仗馬。快去辦!”


    殷大總管聞言連聲點頭稱是:“是、是、是,我這就按照您的要求去跟王鉷說。王鉷之前答應得還是非常爽快的,說是一定要幫您出這口惡氣!”


    “這王鉷還是很上道的,不枉我提拔他一場。”王鉷就是當朝的禦史大夫,算是禦史台的頭。當初王鉷跟楊國忠兩人的都想當禦史大夫,卻是李林甫暗中幫了忙,王鉷就成了禦史大夫。楊國忠為這事至今都恨極了李林甫卻又不敢聲張,“不過你也別急著走,現在外麵怕是宵禁了吧?這個時候你出麵多不合適。讓楊柏和呂千軍去,他們都是長安的地頭蛇,呂千軍跟呂瑞還是姻親,他們比你好說話。”


    “哦,對了,騰空呢?派人去把她帶迴了來嗎?”這李林甫嘴裏的“騰空”是李林甫的女兒李騰空,很小的時候還沒來得及跟她起字就被仙人接去了廬山修道,之後就再也沒有和家裏人聯係過。李林甫平時也想不起這個女兒,隻是最近做了個惡夢,又找不到可以幫他解夢之人,他才想起了這個女兒。


    最近接連幾個星期李林甫老重複做著同一個夢,夢裏總有一個白皙多須、個人高大的男子一直貼著他,貼到他身上推都推不開。一開始李林甫也沒理會,後來經常做就讓他覺得這夢一定是有什麽寓意,極大可能是暗示有人要頂替他現在的位置,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就危險了。所以他這幾周都在找個能幫他解夢的人。之前皇宮裏倒是有幾個有本事的道士,像最著名的張果、葉法善、羅公遠,那都是他親眼見過神仙般的人物。不過這三個一個升天了,一個早就不見了蹤跡,剩下的羅公遠平時根本就不搭理他,有事也隻聽聖上的,他根本使喚不動。沒得法,李林甫隻得求助那個被仙人帶走的女兒李騰空。她好歹也算是跟著仙人學了十幾年了,解個夢應該不難。可是他連去了好幾封信都不見迴信,這才急著派人去把李騰空給召迴來。


    “我也是剛收到了小祿傳過來的消息,正打算向您匯報就碰到家裏來了訪客。”殷大總管上前將懷裏的一封信遞到李林甫手裏說,“小姐不願迴來,這是她給您寫的迴信,小祿還在那邊候著呢。”


    李林甫皺著眉頭拿過信看了起來,卻看眉頭皺得越緊,看完之後一巴掌狠狠的把信拍在了桌子上,怒斥道:“這個不孝的東西,隻聽師傅話,我這個做父親的都叫不迴她了?真是翅膀硬了會飛了,不但不迴來給我解夢,居然還咒我,說我沒幾年好運了,小心盛極必衰。這是人話嗎?這死丫頭,求了個仙求得連爹娘都給忘了,這求的是個什麽仙——”


    李林甫話音還未落,天空突然憑地響起一道驚雷,把李林甫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幾步搶到窗戶邊和殷總管一起探頭向外看去。外麵夜幕低垂,無風無雨,這雷聲來得蹊蹺啊!屋內兩人麵麵相覷後,就誰也沒再提李騰空的事。


    看著屋內尷尬,殷總管適時的將話題轉移到外麵還在等著的兩名訪客身上:“大人,您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那外麵坐的節度使——?”


    “對、對、對,是該見一下了。這些異族的老大粗不僅不會威脅到我的相位,還會成為我極佳的助力,是該籠絡一下。就都讓他們成為大將軍吧,看這天下還有誰敢說我的不是!”說到這裏,李林甫得意的哈哈大笑,邊笑邊走出了門。這次殷大總管沒有跟隨,而是轉向了後院去找李林甫交待的楊柏和呂千軍兩人,因為殷大總管知道這趙奉璋的事才是李林甫現在最為頭疼的事。


    ……


    “鹹寧太守,趙奉璋?”正在床上酣睡的趙奉璋和汝惠貞從睡夢中被人驚醒,然後仿佛就進入了一場噩夢之中。一群如狼似虎的差役闖入他的家中,當先幾人不由分說的扯著他的頭發將他從床上拽下了地,然後就逼他跪在地上,雙手縛於身後。待問清了他就是趙奉璋後,先是一頓毒打,接著問話,話還沒問玩不由分說的又是一頓毒打。趙奉璋一文弱書生哪裏受得了這些,直接整個人就暈了過去。整個過程除了趙奉璋之外,趙奉璋的所有家人都被差役拿刀架著躲在一旁瑟瑟發抖,汝惠貞則一手將被驅趕過來的女兒護在身下,動都不敢動。


    看趙奉璋暈了過去,呂瑞挑了挑眉,手一指旁邊的差役道:“把人壓迴禦史台獄。就這麽個東西,還讓我們大家夥趕著夜路跑這一趟。”旁邊差役聽到,連忙有幾個上前穿過趙奉璋的腋下將趙奉璋拖起來就往外走。鹹寧太守對於旁人也許好歹也算是個官員需要給一點體麵,但在禦史台所抓過的官員裏,這麽區區一個鹹寧太守還真上不了台麵。呂瑞心裏還不舒服呢,要不是知道這是李相的事,就算是王鉷要他來,他也不會這麽急著催著眾人趕夜路過來。


    “那剩下的怎麽處理?”眾差役中上來一個腆著臉向呂瑞問著。


    呂瑞自然知道底下這幫人什麽意思,瞥了被拖走的趙奉璋一眼,輕描淡寫的說:“老規矩!我還是那句話,都是求財別傷到人了!”


    “好咧,就等禦史大人這句話了!”呂瑞一點頭眾人臉上不由得都喜形於色,眾差役一個個像是看見了肥羊的餓狼一般,立刻分散開來在趙奉璋家裏翻箱倒櫃起來。


    此時天剛蒙蒙亮,趙穎本還迷迷糊糊地,一見這種場景立刻就被嚇醒了,急得哇哇大哭起來。一旁的汝惠貞則一手攬著她,一頭拍著她的背安撫低聲安撫道:“別怕,孩子別怕。會沒事的,都會沒事的!”但從汝惠貞那顫抖的手,顯然這位母親的情緒並非像她說得那麽鎮定。


    女孩的哭聲頓時把其中一個差役的目光給吸引了過來,顯然這家夥不僅貪財,而且好色。剛才光線不好沒看清楚,現在貼得這麽近,隻見他色眯眯的盯著汝惠貞,湊到呂瑞跟前問:“大人,這姓趙的得罪了李相,肯定是活不成了。要是他被判了抄家,這對母子——”


    “狗賊,你們還真是無法無天了!”這差役話還沒說完,一道寒光從汝惠貞的身後射出,那差役沒反應過來,一柄輕劍已貫胸而入,轉眼那差役眼神渙散,軟趴趴的倒了下來,顯然是活不成了。這時,一眾差役才反應過來,亂叫著:“有刺客!”


    “大膽狂徒!”


    “快來保護大人!”


    “……”


    而大人呢?呂瑞在這些差役反應之前,早已兩個躥步直接跳出了趙家,落在了趙府門外。從呂瑞雖然看上去頗為狼狽實際上卻很迅速的身法來看,他顯然是有練過的。不僅練過,而且從眾差役的反應方式來看,看來還很熟練。因為就在汝惠貞身後那道身影將利劍從被他殺掉的差役胸口拔出來時,他身前的院子中禦史台的差役門已經組織好陣型將呂瑞死死的擋在了身後。顯然這種事幹了不止一次兩次了。


    “惠貞姐,你帶著穎兒跟著我,我帶著你們殺出去!”葉白倒不是不想先出手就趙奉璋,隻是一直沒找到機會。他本來想直接挾持呂瑞讓他放人,然後他帶著趙奉璋一家逃走。哪知這呂瑞行事非常小心,總會有幾個差役擋在他身前。好不容易隻剩一個了,哪知這呂瑞逃跑功夫這麽好,他剛殺完人這呂瑞就已經躥出院子了。沒辦法隻能先保護趙奉璋的老婆和孩子先行離開,然後再來想辦法就趙奉璋。


    “又是哪裏來的狂徒?目無王法、仗劍行兇,我勸你還是棄劍伏法,某要自誤。”呂瑞站定後一擺官威,嘴裏那是義正言辭。


    葉白則側眼目注汝惠貞扶著趙穎站起來後,當即持劍衝入差役之中,劍若驚鴻、人如遊龍,在差役與差役的縫隙之間打著轉,站立、出劍、轉身,一劍出去差役們非死即傷,而差役們的攻擊卻連他的衣角都挨不上,反應速度根本就不在一個層麵。


    隨著葉白所過之處差役紛紛或死或傷的倒下,汝惠貞咬了咬牙,半扶半拽著女兒緊緊跟在葉白身後。而這時葉白已接近大院門口,他對著不遠門外的呂瑞說:“哪裏來的王法?難不成這王法是出自你的口,還是李林甫的口啊?難不成是你要當王,還是這李林甫要當王了?他的命令都能成王法了?那這偽王法我更是要破除幹淨,省得更多無辜的人受害!”


    一邊說,葉白手中的劍可沒停,轉眼間呂瑞身前的差役都倒下了,葉白的劍直指呂瑞而去。這下呂瑞慌了,也不再廢話徑直向後逃。葉白眼見這呂瑞要逃,從懷中掏出一支匕首,如飛鳥投林般的向呂瑞擲去。這匕首劃破長空、宛若流星,這呂瑞肯定是反應不過來的。眼看這呂瑞就要被這匕首給紮死,卻不知從那裏飛出一杆長槍將那匕首給挑飛,聲音隨後才傳來:“哥哥莫慌,我來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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