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盤堡外城,述律部頭人述律烏吃驚地望向迎麵撲來的滾滾濃煙,不明白大虞軍隊發生了什麽。


    龍盤堡此刻已全部失守,大虞軍隊有什麽值得慶賀的。


    “爾姆婢的,南人這是在喊什麽?”


    述律烏伸手扇開飄到眼前的飛灰,一臉疑惑。


    雖然拿下了龍盤堡,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述律部死傷慘重,他昨日敗陣迴營,還被大陽王打了三十鞭,打得他皮開肉綻。


    這會兒被熱浪炙烤著,他覺得自己的後背簡直要暴開。


    南人這是怎麽了,打了敗仗還能如此興奮,難道這城中,還潛藏著什麽詭計不成?


    南人詭計多端,令人防不勝防,他覺得是該暫時退出去,詢問好外甥大陽王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內心對大陽王已深懷怨恨。


    大陽王為激勵士氣,讓各部落能夠為南征盡心竭力,拿他開刀,他認了。


    可大陽王不該不顧念甥舅之情,把述律部往死裏整。


    部族死傷慘重,這叫他迴去,如何向族長父親交待,如何向族人交待?


    述律烏匆匆交待幾句,就領著幾個親衛,打馬出城,向後方奔去。


    迴到趙軍中軍大營,他才發現,各部大小頭領瞧他的眼神都有些怪異,仿佛是他臉上沾了什麽不該有的東西。


    述律烏滿心疑惑,喊出一個相熟頭領的名字,正要嗬問他看什麽。


    那人卻故意裝作沒聽見,躲瘟神似的,轉頭就走。


    “爾姆婢的,難道老子撞了邪了?”


    他心事重重地向大帳走去,一眼瞧見親家阿拉罕部的阿巴思正在朝他招手。


    阿拉罕部掌管大軍糧草,軍械,是草原上最富有的部族。


    他連忙低頭走過去,他二女兒嫁給了阿巴思的兒子,兩人又是從小結拜的安答。


    剛剛走近阿巴思身邊,阿巴思就一把拉住了他,直把他往軍帳裏邊拽。


    進了軍帳,屏退左右,阿巴思才道:“安答,你都聽說了?”


    “聽說了甚?你要還當我是安答,就別學其它人,吞吞吐吐。”述律烏不耐煩地翻眼瞪著阿巴思。


    阿巴思表情沉痛,盯著他道:“南人抄了咱們後路!”


    “難怪方才南人叫得歡快,哪個部族被偷襲了,損失如何?”


    述律烏有些吃驚,不過兩軍交戰,有來有往,南人失了龍盤堡,偷襲大趙後方也不算稀奇。


    阿巴思有些遲疑地補充道:“我是說,南人一支騎兵,千裏奔襲,屠戮了漠北行營。可敦她,已被南人所害,述律老頭領,還有你的外甥術虎平南他,他們都被南人虜走啦!”


    聞聽此言,述律烏呆愣了半餉,忽然發出一長串怪異的大笑。


    “你在跟我玩笑,漠北行營距此少說也有兩千裏,還有大汗和營帳軍在彼,怎麽可能?”


    阿巴思著急地舉起三指道:“我阿巴思向長生天起誓,如有虛言,死後魂魄不得歸天。”


    述律烏表情瞬間石化,喉頭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發出一聲怪異的聲響,仰麵栽倒在地。


    嚇得阿巴思急忙唿救,“來人,快來人!快叫薩滿來。”


    軍中的薩滿巫師匆匆趕來,嚼了一口草藥,糊在述律烏口鼻和太陽穴處,口內念念有詞。


    好一會兒,述律烏才猛得睜開眼,從地上坐起來。


    “阿戛,阿戛呀,我的阿戛呀!阿布,阿布他還活著!”


    羯人稱姐姐為阿戛,父親為阿布。


    阿巴思連忙扶住他,雙眼含淚道:“老頭領還活著,隻是叫南人虜了去,安答且不可傷心過甚啦!”


    “我要見大汗,我要見大汗!”


    述律烏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嚇了旁邊的薩滿巫師一跳。


    巫師舉著燃燒的芨芨草,兜頭縈繞。


    “滾開!”述律烏一把打開薩滿巫師的胳膊,大步闖出軍帳,徑直往中軍狂奔。


    奔到近前,他一把掀開中軍帳簾,裏麵整整齊齊,站滿了各部頭領,仿佛就是在等他。


    白龍帝高坐正中,大陽王站立在側,每個人臉上都表情凝重。


    大帳內一片死寂,聽不到其它聲響,隻有他粗重的唿吸聲。


    述律烏哭喊著跪倒在地,“大汗,您一定要為可敦她報仇啊!請允許我迴草原,召集本部全部人馬,隨大汗殺入鎮北關,救迴儲副和我阿布,為可敦複仇!”


    大帳內沉默的像一塊鐵。


    白龍帝麵色陰沉,仿佛十月草原的天空。


    “納赫,你不能去!夏國女帝禦駕已出煙鎖關,商餘之地告急。何況,那伯各和儲副還在南軍手中。”大陽王出聲製止。


    納赫是羯語舅舅的意思,那伯各則是外公的稱唿。


    述律烏大怒,瞪向大陽王術虎赤,憤然道:“你還知道我是你納赫,不救迴儲副和你阿伯各,我述律烏有何顏麵苟活在這草原上?”


    父親被虜,長姐被殺,這對羯人是奇恥大辱。


    述律烏一番話,說的白龍帝臉皮發紫,胸中怒火燎原。


    然而,白龍帝隻是抬眼冰冷地瞪著述律烏,並沒有出言嗬斥。


    問題出自他和大陽王,是他們沒有做好防備,才讓虞國有機可乘,屠戮了漠北行營。


    述律部有怒火,也無可厚非。


    何況三皇子術虎赤,還拿了述律部立威,致使述律部族人死傷慘重。


    他若在此時出言嗬斥述律烏,就是對述律部的汙辱。


    述律部是草原上僅次於皇族的部落,勢力極大,姻親遍布羯族七大部落。


    還有許多中小部落,依附於他們,汙辱了述律部,大趙很可能禍起蕭牆。


    這也是白龍帝在追擊那支虞國騎兵不果後,不分晝夜也要趕迴前線的原因。


    如今形勢急轉,大趙麵臨兩線作戰。


    西邊有夏國舊民起事,女帝禦駕親征,誓要收複商餘故地,五皇子術虎千均已無力抵擋。


    南方,虞國又抓住了大趙命門。


    述律部若是執意要在此時複仇,必使大軍腹背受敵,商餘之地必失。


    屆時大軍挫動銳氣,皇室威信大損,大趙極有可能麵臨分崩離析。


    況且草原腹地還活動著一股不明勢力,他們四處燒殺,擾得各部落不得安寧。


    大勢已去,為保住皇室根基,他不得不選擇與虞國和談。


    “本汗對長生天起誓,此仇必報,但在此之前,必須確保儲副和述律部老頭領活著迴來。此役是本汗的過失,本汗會與虞國和談,用馬匹或土地,換迴儲副和老頭領。誰人可為使,入關約請虞國主帥關前會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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