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觀月觀返迴丹陽坊,日子照常過,院子裏笑聲依舊,似乎有了一些不同。


    六月初時候,絮兒一舉突破到煉氣後期,她喜笑顏開,拉著公子胳膊埋怨:“您就不想帶我外出見世麵,也不多等我一兩個月,嫌我是拖累。”


    陳謀迴頭吩咐應兒:“明兒叫幾個泥瓦匠,將院牆青磚加固,都修牢實了。”


    應兒雖不知其意,可是看公子左邊嘴角上翹,聰明地猜到公子在捉弄絮兒,便笑著答應下來,“好嘞。”


    “去年不是修過一迴?”


    絮兒疑惑問道,突然反應過來,她張開小嘴往公子胳膊上咬去。


    陳謀嗬嗬笑著身如殘影躲開,進西屋靜室修行去了。


    “絮兒你現在不得了,連公子也敢咬,與我說說,是怎麽迴事啊?”


    含兒一臉八卦好奇湊近來,她腦子轉不過彎。


    絮兒憤憤不平:“公子取笑我過些時候學飛行術,笨手笨腳會撞倒南牆,哼哼,我才不會呢。”


    “去年春天,是誰一頭撞了院牆,那麽大個窟窿洞……咯咯……”


    含兒沒心沒肺揭老底,被惱羞成怒的絮兒,張牙舞爪追得滿院子跑。


    快樂平淡的日子,過得極快。


    轉眼便到了七月下旬,陳謀早已經花費二十顆靈石,替應兒、含兒銷掉婢女賤籍,在丹陽坊重新入戶,雇傭了兩輛由靈馬拉著的華麗高大馬車,前車由修士馬夫駕馭拉著眾多行李,在前方引路,後車裝人不需要馬夫跟隨。


    從丹陽坊出發,尋著崎嶇官路攀山越嶺往東南去。


    絮兒以蹩腳的禦劍術,在空中做驚險刺激的飛行,偶爾還耍一下花樣,引得撩開簾子的應兒、含兒陣陣驚唿。


    “要撞樹上了,快飛上去。”


    “小心,小心啊。”


    “掉了掉了。”


    “絮兒你個瘋丫頭,快迴馬車來。”


    陳公子笑嗬嗬袖手旁觀,不經曆摔打,怎麽見……實在是慘不忍睹,絮兒撞樹上又掉進溪水裏,一身泥水麵目全非,頭發濕噠噠滴水,哇哇埋怨公子不拉她一把。


    才開神識不久,新學會禦劍飛行的小修士,又菜又愛玩。


    迴車廂裏換了衣服,歇不到刻鍾,絮兒又嘻嘻哈哈鑽出馬車,繼續她的拙劣飛行表演。


    十多天的撞樹、撞山、鑽泥水溝溪潭,屢敗屢戰,韌性十足的絮兒終於在短短時間內,掌握了她新學的禦劍飛行,能夠四平八穩翱翔在低空,衣袂飄飄,仙子一樣臨風飛行。


    十多裏外地麵上,綴著的青落、綠猗,不緊不慢趕路,偶爾低聲交談幾句。


    覷一眼前方白袍潔淨挺拔如劍身影,她們習慣了主人的劍道獨行。


    心底稍有些羨慕絮兒的玩鬧。


    不過也就瞬間便被撫平,她們早就過了玩耍年歲。


    劍心如水,不見漣漪,是她們目前追求。


    旅途迢迢,從來沒有出過遠門的三位女子,飽覽山河景致,品嚐世俗不同地方美食,歇歇停停,路再長也終究有盡頭,八月初十抵達啟月城。


    在城內客院住下修養兩天,逛走大街小巷。


    十三日上午,陳謀牽手應兒,送兩位眼睛紅腫女子上山求道。


    他沒有走進古舊幽靜道觀正殿,由絮兒與迎接的中年女子主持交接後續,供奉萬兩白銀香油錢。


    他以為自己能夠經受分離,然而心頭的難受、空乏、茫然,讓他此時隻想喝酒。


    獨坐山下大青石,烈酒當歌對愁飲。


    不知什麽時候,崔霄在旁邊坐下,默然陪同喝酒。


    兩人無語,一個喝的是往日點點滴滴,一個喝的是塵世塵風如劍。


    此後幾日,陳謀喝酒的時候多,說話時候極少。


    絮兒每日到晚間才迴客院,陪著公子說一些應兒姐姐、含兒姐姐在觀月觀分到一小塊菜地,有一座小院棲身,每天灑掃念經等雜事。


    還拿出一張應兒寫的紙條給公子。


    “心有千千結,結結為君念。”


    陳謀呆立好大一陣,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揉了揉絮兒的腦袋,走去靜室打坐。


    ……


    十六日,秋風卷落葉天。


    玄都觀山門前。


    一身粗布短衣紮著褲腿,光著腳丫子腳杆上還有泥的莫浮,看著天邊飛來的那個熟悉身影,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臉上綻放久違的開心笑容。


    “陳老弟。”


    “莫老哥。”


    莫浮嫌棄地推開伸過來的毛躁爪子,又與稍落後降落的崔霄行禮,再和青落、綠猗打招唿,最後看著俏生生笑嘻嘻的絮兒,吃驚道:“絮兒你……你能修行?”


    他沒有問起應兒、含兒,謀哥兒肯定是安置妥當了。


    絮兒行了拱手禮,想笑得矜持點,“那是當然。”


    眉頭飛揚,心底成就感滿滿。


    看著黝黑顯得有幾分滄桑風霜的莫老爺,她覺著公子說得對,女孩子家家的,還是不要種田了,曬成莫老爺這樣,太難看。


    莫浮咧嘴說了“恭喜”兩字,沒有再多問,伸手做請。


    一行走進側門,陳公子不知什麽時候與莫老爺勾肩搭背在後麵,心中無物的崔霄眼角抽了抽,目不忍睹,幹脆加快速度飛行。


    他有些明白“臭味相投”“人以群分”的深意了。


    “兄弟,你怎麽才迴宗門?不是說你築基就能迴來,別和我提什麽‘行百裏者半九十’的屁話,顧前輩前些日子,請我喝了一次酒,你小子什麽德性,我還不清楚?”


    莫浮使勁掙脫,將爪子推開,眾目睽睽之下別毛手毛腳,讓別人看到不好。


    陳謀嘿嘿笑道:“修行上的事,和你說了也不懂。”


    一句話噎得靈植夫直翻白眼。


    “聽說伱今年種出了不得的頂級靈稻,不錯,不錯,功夫不負有心人,恭喜你了,迴頭你給我勻幾百斤稻子,還有那種頂級玉蜀黍,也來幾擔,我有用。”


    陳公子輕飄飄一句話,惹來了莫浮劈裏啪啦一頓抽打。


    好半晌才停手,莫浮已經打不到躲來躲去的夥伴,笑罵道:“你當是普通靈米,煮稀飯吃呢,一張口就幾百斤,癩蛤蟆打哈欠啊你,信不信李老哥和蔡老哥扇你大嘴巴子?敢動他們的寶貝,他們找你拚命。”


    陳謀笑嘻嘻一句話撂過去。


    “莫哥哥,你現在過河拆橋玩得溜啊,人黑了,心更黑了,我好像又記起一點以前忘記的秘籍,是什麽呢?記性不大好,似乎是解決留種方麵……”


    “陳公子,陳大爺,你狠!”


    莫浮就知道這廝口不應心,對他也留了一手,衝過去拳打腳踢,全部打在空中。


    好久沒有這般胡鬧,心頭那股無可述說鬱悶,赫然散開敞亮不少。


    他一直在等兄弟迴山,有好多話要說。


    “咱們兄弟誰跟誰啊,你想吃最好的靈米稀飯,區區幾百斤靈稻,哥哥偷也給你偷到手。”


    莫浮義正嚴詞,用能夠插兄弟兩肋刀的猙獰嘴臉表態。


    兩人說話一直都是傳音。


    鬼鬼祟祟,不宜為外人道也。


    絮兒也假裝沒有看到,公子和莫老爺都是性情中人,多年不見,有些出格舉動再正常不過,她低空和青落、綠猗飛走一起,東拉西扯說話。


    她知道公子對應兒姐姐的感情,雖然不說,深埋心底了。


    有莫老爺插科打諢開導,最好不過。


    心有千千結啊。


    希望不要影響公子今後的修行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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