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臉平淡的陳謀,在沒有懸掛匾額的大殿內,接待前來傳令的薛執事一行。


    沒有座椅和案桌,更別提待客的靈果、靈茶、糕點,就在大殿內站定,聽著薛執事宣讀完淺風城百族修真聯合分會俞會長的法令,陳謀神色不動,問了一個貌似平常的問題。


    “太素山的更名、登記流程,還沒有備案完成吧?”


    薛執事心頭一緊,差點點這口黑鍋要由他來背,幸虧出發之前,手下提醒及時。


    他忙從袖內取出加蓋印章的卷宗,臉上賠笑:“今日上午,已經加急幫太素山完成了備案,陳山主,請您收好。”


    陳謀隨手接了卷宗,打開翻閱,裏麵赫然夾放著昨天他送出的一萬靈石票,對方收得燙手,又還了迴來。


    他將卷宗收起,把靈石票遞給身後的花朝月。


    誰的靈石都不是大風刮來,能省一顆是一顆。


    “太素山已經是淺風城的一員,陳某作為太素山山主,自當奉命前去接受問話,薛執事請稍等,容陳某去後堂換一身出客新衣袍。”


    “您請,您請!”


    薛執事哈腰做請,隻要將這位公子爺請去淺風城,他的差事就算辦妥。


    後麵不管太素山背後的神仙,如何與百族修真聯合會鬥法,都不關他的事兒,殃及不到他這條小魚。


    約刻鍾後,仍然一身青布道袍的陳謀走出來,道:“讓薛執事久等,咱們走吧。”


    與薛執事客氣兩句,當先往大殿門口走去。


    花朝月、上官升、沈行臉色嚴肅跟隨。


    留下一座幾乎空曠無人把守的山門,在春光裏寥寥沉寂。


    陳謀一行暢通無阻,抵達城北淺風山頂,由薛執事進巍峨殿堂稟報之後,再出來恭請他進去接受問話。


    陳謀交代一句:“你們在外麵等著。”


    昂首闊步,旁若無人邁過高台階,獨自走進幽深殿堂。


    那個瀟灑傲然背影,令得外麵三人為之汗顏又心折,果然不愧是大勢力出身,公子爺這份獨闖龍潭虎穴的氣魄,他們不及遠矣。


    “太素山陳謬之,見過俞會長,見過諸位長老!”


    陳謀麵對一眾四階高手審視打量的目光,不慌不忙拱手行禮,腰杆照樣挺得筆直,像在落墳坡自個家裏一樣自在。


    他已經不是初出茅廬沒有見過大世麵的小修士,和袁侯幾乎天天見麵吹牛喝茶,與石山公也打過多次交道,熟悉了高手們無形氣機威壓。


    他有膽宰掉夜闖山門的魏無意,便料到了後麵要麵對的麻煩局麵。


    走一步算幾步,將自己代入角色就好。


    怕甚麽!


    “區區二階小子,見到四階老祖,不行叩首大禮,誰教你的禮數?”


    蠻族漢子眼珠子瞪得拳頭大,聲音轟鳴在下方人類道士的頭頂,炸得那道士腳下連退三步,身軀搖晃不已。


    陳謀稍一定神,壓下翻湧氣血,反唇相譏道:“哪個四階不是從低處走來?你不過是多修煉了幾百年時光,便自以為是,我見過的五階高手,可沒有如同你這般自稱老祖。


    “人族道家禮數,見麵皆是道友,‘道’分大小深淺,卻不分高低貴賤。


    “敢問道友,你憑甚麽在我麵前稱祖?是悟道比我深,還是得道比我大?”


    循序漸進,接連幾問,令身形如山的蠻族四階高手瞠目結舌。


    這個問題不知該如何應對。


    與一個低了自己兩個大境界的晚輩辯論,不論輸贏,麵子上都不好看。


    何況還不一定辯得贏,那道士一張利嘴好生了得。


    左邊坐著的兩名身穿道袍元嬰修士,眉頭舒展,對下方年輕道士頓時心生好感,同時抱拳:“福生無量天尊!陳道友之言,字字珠璣,深得吾心!”


    天下道門為一家,但不是穿了一件道袍就可以是道友。


    陳謀抱拳迴禮:“道祖慈悲!道友謬讚。”


    他走到哪裏,皆能審時度勢,能憑著“道理”合縱連橫到同道中人,先給自己找到現成靠山。


    不就是講道理嘛,這個他擅長。


    來一堆人和妖又何妨,他還真沒怵過嘴仗場合。


    右邊座椅上那身高不到五尺的侏儒修士,長須如樹根散開,嘿嘿冷笑道:“老夫問你,為何太素山要無故圍攻誅殺魏無意長老?今日你給不出一個滿意的答複,休想離開此地。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家再大的勢力也大不過規矩。”


    陳謀笑著反問:“那麽請問,魏無意長老又是在何時,何地被圍殺?”


    不等對方說話,他搶先道:“魏無意若是好端端在城裏納福,誰又能殺他?錯就錯在他在錯誤的時間,走錯了地方,太素山雖然新立,卻也不是誰都可以輕辱強闖?”


    一串繞口令的說辭,急如暴雨打秋葉。


    侏儒修士神色陰冷,嗬斥道:“魏無意身為淺風城百族修真聯合分會長老,巡視下轄小宗門,是職責所在,也算強闖嗎?這就是伱太素山殺人的理由?”


    陳謀用鼻孔朝向根本不會吵架的侏儒修士,嗬嗬笑道:“淺風城律第八條第四細則規定,‘任何修士,不經同意不得私闖其他修士住處,違者視作挑釁、偷盜,可擊殺之,無罪’,魏無意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該殺!”


    此話一出,眾人麵色頓時古怪起來。


    世俗中有“刑不上大夫”的規矩,修真界也有一些約定俗成的潛規矩。


    一位元嬰修士冒犯了二階修士的權利,按律列是該罰,可是誰能執行?


    陳謀直接拿出卷宗,翻到最後一頁,堵死了所有漏洞:“太素山在今日上午之前,還沒有在淺風城百族修真聯合分會完成登記,所以,昨天晚上太素山還屬於我的私產,魏無意不經主人允許,私闖我的地盤,我有權處理任何無故挑釁侵犯的修士。”


    有權處理是一迴事,也要有相應的實力和膽量處理一位私闖的元嬰修士。


    侏儒修士瞪著卷宗上的日期,一張老臉綠得滴出水來。


    他幾乎要懷疑有內鬼,時間點掐得太特麽的巧妙,配合得天衣無縫,將被誅殺屈死的魏無意坑得翻不了身。


    他根本就辯不過巧舌如簧的道士,在右邊兩位牛鼻子元嬰道士的饒有興致注視下,更不可能暗下毒手教訓小白臉道士,再則也要顧忌對方的背後勢力。


    跳出來與小輩爭辯,被問得啞口無言,這個臉丟大了。


    額頭有王字紋的魁梧巨漢,拍桌喝罵:“兀那小子,任你如何狡辯,但有一條,淺風城嚴禁其它地方勢力摻和,你有意隱瞞,欺騙在先,又該當何罪?”


    陳謀正色道:“‘樹大分杈,兒大分家’,在我人族家族中再正常不過,從我拿到備案太素山宗門卷宗開始,我聲明與以前的家族再無幹係,將謹遵淺風城百族修真聯合分會律列,道友該滿意了吧?”


    他這話說得坦蕩磊落,滿身正氣。


    魁梧巨漢一時無語。


    那道士太狡猾,憑著一份正式卷宗,反複利用,當眾聲明與以前家族脫離幹係,將昨夜有大勢力參與之事摘得幹淨。


    等若宣告,魏無意是自尋死路,與今天的太素山沒有半顆靈石關係。


    換一個自立門戶的二階小修士,敢說出如此氣魄話語嗎?


    右邊一位狐臉老者,笑眯眯道:“淺風城一向是歡迎有才具的年輕人加入,既然陳道友當著俞會長,及我等一眾長老之麵聲明,脫離以前的家族勢力,那麽淺風城百族修真聯合分會,為了太素山的安全,此時按慣例進行一次上門指導,陳道友想必不會反對吧?”


    所謂的指導,不過是一個現成的借口罷了。


    雞蛋裏也能挑出骨頭來。


    陳謀臉上那種欠扁的傲氣笑容不變,沒有半分猶豫和推脫,道:“容我將門外手下招進來,囑咐他們陪同前去巡視修士小心伺候,免得引起誤會。”


    如此痛快表態,引得幾位妖族、蠻族修士一陣狐疑。


    是哪個蠢物稟報說小白臉道士是草包來著?


    這小子修為低得忽略不計,但是渾身是刺,上下是嘴,逮誰咬誰,太難對付。


    自始至終沉默的俞塵壽會長,緩緩點頭:“準!”


    誰都明白,狐臉老者是想派人前去尋找陳謀背後勢力的證據,昨夜圍殺魏無意的幾名元嬰修士,或許還有一兩位滯留太素山。


    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從被緊盯監視的太素山,挖出藏頭露尾的大勢力。


    過了這個村,下次再想尋到機會,就太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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