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走得近了,申辰才發現剛才的嘈雜聲竟然來自於一處集市。


    雖說是集市,但此處依舊暗無天日,申辰隻能夠聞到一股豬肉,蔬菜,水果的混合味道,還有泔水以及酒精的惡臭,最後便是集市上特有的吵嚷。


    這個天羅駐地,竟然和人間的集市沒有什麽不同,除了沒有一絲光線之外。這些天羅刺客已然練就一副不用眼睛也可視物的本領,就好像蝙蝠利用超聲波定位一般,在他們的眼中駐地的一切都了然在目根本不會迷失。


    而申辰也終於聽清了這些人在吵什麽。


    “各位,消息來了,二十七死了!”不知是哪個人喊了一聲,頓時整個集市熱鬧如沸騰的火鍋。


    二十七,是某一個刺客的名字。天羅之中,所有的刺客都沒有名字,隻以數字代替。十二門,每一門都有各自的排位。


    “真死了!”黑暗中一個大漢的聲音傳出,顯的格外興奮。


    “還能有假不成?我就在旁邊盯著,看到他死了我才趕緊迴來報信。”報信之人滿是得意之色。雖然是同僚身死,但這些人非但沒有一絲哀傷,反倒極為開心。天羅刺客每一次刺殺都是兩人同行,但並不是二人合作。同行之人絕對不會幫著殺死目標,他的作用隻有一個,那就是在同伴刺殺失敗又求死無門就要被強行搜索記憶之時出手將同伴殺死。


    “二十六,該你去送死了,我看這一會兒的目標有些難纏,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報信之人嗬嗬一笑,對著一個正在打水的婦人道。


    那婦人撇撇嘴怒罵一聲,“誰愛去誰去,我反正不去,這單生意傻子才接。”


    “臥槽,那我今天就是二十七了!”黑暗中的大喊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二人對話,自顧自猛的一鼓掌,他本來是二十八,如今二十七死了,他自然成了新的二十七。


    與這個大漢一樣,所有排名在二十七之後的刺客都興奮的來迴跑動交換著各自身份。


    “五十二,快滾去豬肉攤,現在你是五十一了。”報信之人一路小跑著到鐵匠鋪前,鋪上有一人正在打鐵,每一次掄動錘子都會爆發出耀眼的光芒,將他一般的臉龐照亮。或許這是除了申辰火把外整個天羅九門駐地唯一的光亮。


    “我,五十二,打鐵。你讓五十三直接當五十一吧,我喜歡這裏。”打鐵大漢甕聲甕氣道,看起來連挪都不願意挪一下。


    “你這人怎麽這樣。”報信之人埋怨一聲,轉頭看向申辰的方向忽然又滿麵喜色大喊道,“三十三,該你去賣白菜了。”


    “草泥馬你沒看到我正拿著刀嘛,這事兒能不能晚點再說!”申辰一愣,這聲音竟然是從他身旁發出。那個三十三便是如今拿著刀架在他脖子上的一人。


    “你光駕著有什麽用,有本事砍下去啊。”報信之人忍不住嘲諷一聲,憋的三十三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申辰原以為天羅刺客都是些不苟言笑毫無感情之人,就好像從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如今卻發現每一人都是有血有肉有著各自獨特的脾氣,覺得有一股久違的親切。


    唯獨人命,在這些人眼裏最不值錢。


    “這裏是天羅鎮,第九門下天羅九鎮。”慕容寧緩緩道,並沒有打擾到天羅鎮上如今的繁華。而那些穿梭在天羅鎮中的刺客無數次從他們二人身邊穿過,但都視二人如空氣。


    天羅刺客,以編號辨別身份。十二門,每一門下近百刺客,都按照一定的規矩運轉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進入天羅之人永遠都不可離開,但也並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唯一的辦法,那就是成為門下一號,然後完成一個組織中特別交待的任務。隻要任務完成那麽就可以選擇離開天羅。正是因為如此所以這些人才會如此執著於自身排名。


    隻不過天羅在修真界暗處發展幾千年,也不過隻有三個人成功離開過,其中困難可想而知。


    “你要找的人,應該就在前麵。”慕容寧歎了口氣,繼續向前走,申辰也緊跟其後。


    大概是收到了什麽命令,這一迴架在申辰脖子上的四把刀竟然同時撤走,四個刺客也重新遁入黑暗無跡可尋,而天羅九鎮中的繁華也逐漸消失在兩人身後。


    又走了十多分鍾,申辰終於看到一絲光亮。


    與之前暗無天日的天羅鎮不同,眼前的閣樓竟然亮著幾盞燈火,如同隔江對岸的高樓讓人看不真切。


    “這棟樓是天羅高層居住之地,隻不過天羅高層向來居無定所並不固定呆在一處,所以能不能見到人還要看你的造化。”慕容寧測過身子站在道路一旁,明顯是要申辰單獨進入的意思。


    申辰雖然相信慕容寧,但心中同樣升起一縷疑惑,因為這一路上實在是太順利了,順利的有些不正常。於是他謹慎的看著慕容寧問,“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你相信便入,不相信便退,我並不攔你。”慕容寧撇撇嘴,看起來很是討厭此地黑暗很想馬上離開。


    話說到這一步上申辰若是在挑毛病就太說不過去了。他從來不是個臨陣退縮之人,凡事不走到最後一步看個究竟不會罷休,賭命一事他也幹的不少,但因為對自身實力有絕對自信所以還沒有出過大茬子。


    這一迴,他依舊會選擇向前。


    看了眼閣樓上的燈火,他一把將火把扔到地上丟遠,然後從慕容寧身旁走過踏上閣樓的台階。


    但這一迴他賭錯了。


    剛踏上台階,身後的慕容寧出手快如閃電,一直渾身碧綠的蠍子從白的口中吐出,慕容寧接過蠍子一掌印在申辰的背後,蠍子的尾刺刺破皮膚將渾身毒液一並注入。


    申辰隻覺得後頸一通,然後不可思議的迴頭看向慕容寧。他曾想過會在此地被埋伏襲擊所以一直做著警惕,但怎麽都沒有想到襲擊他的人會是慕容寧。


    “對不起。”從慕容寧口中出來的隻有簡簡單單的一句道歉。風吹開她的衣襟,一塊小小的烏黑墜子從她胸口散落,上麵精雕細琢的勾畫著一隻玄武,威風淩淩殺氣騰騰,雖然小但威勢不減。


    “我師父不知天羅,但我就是天羅。我必須殺你。”慕容寧說話時候沒有一絲感情,讓申辰的心一點點涼透。


    天羅四堂,慕容寧能有這塊掛墜,就證明她是玄武堂堂主。


    申辰想笑,卻怎麽都笑不出來。從蠱身聖童體內萃取出來的蠱毒,又豈是那些三流毒物可以相提並論?就算申辰有三成異獸體也根本擋不住這份兇猛毒性,如今眼前所見已經越來越模糊,腳下也搖搖欲墜漸漸站不穩,就連勾動一根手指的力量都沒有。


    這一點,申辰早就應該想到。


    南疆天羅善用毒蠱,第九門中的刺客更幾乎全是蠱師,而要論蠱術又有誰強的過七傷蠱婆。那麽作為七傷蠱婆的弟子,慕容寧是玄武堂堂主也是理所應當。


    隻是申辰太過相信她了,以為有著同為仙道醮前八的交情,慕容寧定然不會害他,可他卻忘了他對慕容寧沒有一點點了解,就連慕容寧的師門都是剛剛才知道。慕容寧本身就如同南疆之地一般充滿神秘,讓人無法探索。她天羅的身份,就連她師父七傷蠱婆都不知道。


    這一路走來一切都太順利了,無論是尋找天羅第九門的駐地還是走到此處,就好像根本沒人阻攔一般,但申辰將這一切都忽略了並沒有在意。而他也終究為這份大意付出代價。


    在倒下的前的最後一刻,申辰對上的是白空洞的眼神,就好像在對他進行無聲的嘲諷。


    慕容寧沒有對他一擊必殺的把握,但天羅刺客最擅長的就是隱匿,所以慕容寧一直都沒有暴露身份。有一句話叫人在大成目標前的最後一刻是最放鬆的,所以申辰走到此處眼看著他要找的人就在麵前,心中也放鬆了警惕毫無防備的從慕容寧身旁走過,而這就是慕容寧一直在等的機會。


    一擊之間,申辰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然中了天下間至強的蠱毒。


    最後一刻,他聽到了自己心髒停止跳動的聲音,如同巨石落地般的一聲悶響,接著便徹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慕容寧略帶憐憫的看了他一眼,眼看著他的身體逐漸被蠱毒侵蝕便的全身漆黑,然後才拎起他的衣領朝著閣樓中走去。


    這棟閣樓,本就是天羅的掌權人物使用的地方。與底下的刺客不同,天羅的掌權人物並非見不得光,所以這棟閣樓中才會有隱約火光,但申辰對此一無所知。


    這份無知,最後成了他殞命的導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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