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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兩個人的臉色當即就變了。一個陰陽怪氣地說:“是麽,怎麽早沒聽你說?”


    盧曉在寧夏肩窩蹭蹭:“你們也沒問啊。”


    她一個初來乍到的陌生人都能深切感受到包廂裏愈發濃鬱的火藥味。


    擱平時,盧曉絕不會與她和顏悅色,不在氣焰上壓她一頭,她心裏不舒坦;可現在,她故意演這一出戲,將矛頭引向自己,寧夏分明感覺到,她是在保護她。


    “聽說你是萬斯年的一個西點學徒?”


    寧夏輕轉視線,望向聲音來源。


    “我說看著有點麵善,我在綜藝節目裏見過你。”


    立刻就有人接話:“我也見過,是那個甜品比賽吧?”


    “甜品比賽?”又有人言笑晏晏地附和,恍惚道,“我好像也看過,代表萬斯年參賽的‘下棋夫婦’?”


    “什麽下棋夫婦?”


    馬上就有聲音解釋。


    緊接著,不屑一顧的嗤笑聲幽幽繞繞地傳進眾人耳朵:“上節目作秀也沒個底線,阿潯還不知情吧?”


    有人肯第一個站出來撕,其他人全都眼睛閃亮亮地看熱鬧。


    寧夏想笑,這些人,包括袖手旁觀的林顏夕在內,都不是善茬兒。


    “他知道。”寧夏嗓音甜潤,聲線朗朗。


    她保持微笑,從左至右環視過眾人精彩紛呈的神色,最後,目光落向最邊沿,安安靜靜仿佛高雅無害的林顏夕,“我每一場比賽他都有看,我表現得好他會誇我,表現得不好他會鼓勵我,知道網上炒熱度組cp,他比我還無奈。可他不在意……”


    寧夏身板筆直,不卑不亢,“既然知道是假的,根本沒必要放在心上。”


    實話,葉南潯的確是這樣說的。


    她從來就不是軟柿子,她們合夥欺負她,別指望她忍氣吞聲。


    盧曉靠在她身上,饒有興致地將在場幾個女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寧夏是隻笑麵虎,她們討不到便宜的。


    會是誰發的短信?盧曉微微眯眼,側身取過一旁的手包,摸出手機。


    兩個未接來電,手機被人調成靜音。


    點開短信,果然,刪得幹淨。


    有意思,盧曉冷笑。


    本就氣氛詭異,寧夏話音一落,哪怕隻是短暫的靜默也硬生生將凝滯的氛圍無限放大。


    這時候,不知是誰嬌笑著輕聲嘀咕一句:“也不知道那誰現在過得怎麽樣。”


    “誰啊?”另一道聲音詢問。


    “楊姨的女兒。”


    “哦,你說臨安啊。”


    盧曉送去兩記白眼:“人站你麵前,也沒見你們叫這麽親熱。”


    兩人被駁了麵子,看盧曉的眼神都有點憤恨。


    “你對人家懷有成見,還不準我們友善往來了?曉曉,你這脾氣真應該改改。”


    “是啊曉曉,你看看你都單身多久了,就你這逮誰刺誰的脾氣,一般人可真受不了。”


    盧曉淡諷地一勾唇,完全不把她們的話當迴事:“鹹吃蘿卜淡操心,我愛怎樣就怎樣,你管我。”


    其中一個就看不慣她拽上天的樣子,正要繼續說道,突然有人“咦”了一聲。


    是之前那個不遮不掩直接嗆寧夏的人。她目光幽幽在寧夏臉上打轉:“你們有沒有發現,她長得很像一個人?”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直視過來,就連盧曉也狐疑地偏了偏頭。


    寧夏麵不改色任由她們打量,落落大方地綻開笑容,宛若十分感興趣:“哦?像誰?”


    那人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濃厚的興味和同情:“剛她們不說我倒是沒發現,嘖嘖……”她有意賣了個關子,然後笑得悠然自樂,“你長得和陸臨安倒有幾分相像。”


    安靜。


    仿佛從此刻開始,一場戰鬥才真正打響。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原本淡然自若的女孩,突然之間,猶如暴雪覆頂,臉色煞白。


    另外三個在一旁悠哉看好戲的,更加熱切地鑽研她的五官,唏噓聲迭起,如同發現新大陸。


    寧夏心底空茫一片,手已在膝頭攥緊。


    盧曉視線未挪,定在她側臉。


    她側眸看她,極輕地挑起眉梢,眼中含著詢問。


    盧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眨眼,再眨眼。她隻見過陸臨安兩次,一次是好幾年前,在林顏夕的車上,一次是去年,萬斯年的那場訂婚宴。陸臨安的模樣在她腦子裏是非常模糊的。


    盧曉聳肩,愛莫能助地撇了撇嘴,提供不了她想要的信息。


    恰恰是她的狐疑拯救了寧夏,如果她毫不猶豫地點頭,無異於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寧夏迅速沉澱心情,在那些看似小聲的交談聲中,找到自己的聲音:“你們可真會開玩笑。不過我想,你們認為我和阿潯的妹妹像,阿潯如果知道,一定會感到很親切吧。有句老話說得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就算在葉南潯麵前,她也從未這樣稱唿過他。


    阿潯……


    有點陌生的名字,可她喊得很甜。


    盧曉心頭正在狂笑,寧夏果然不肯吃半點虧,阿潯倘若真知道她們這樣背後嚼舌根,怎麽可能感到親切。


    聽說,當年他護著陸臨安的時候,有個不長眼的說了兩句流裏流氣的話,他當時就冷下臉,直接拿陸臨安手裏喝空的汽水瓶擦著對方的鼻梁砸過去,此後再沒帶陸臨安參加過他們任何一場聚會。


    年少時的葉南潯骨子裏就很冷漠,更何況是現在已在商場馳騁縱橫多年的他,她這種刺頭都要怵他幾分,別說是眼前這幾個外強中幹、比她還要公主病的傻嗶了。


    隻不過,最後那句,恩愛是秀了,肯定會被抓住把柄。


    果不其然,盧曉剛閃過念頭,就聽見其中一個傻嗶說:“喲,麻雀剛飛上枝頭,就把自己當鳳凰啦?阿潯有娶你進門嗎?”


    吃不到的葡萄總是酸的。


    在場五個人,盧曉唯一確定對葉南潯仍舊懷有念頭的人,隻有林顏夕。其他四個,兩個已婚;另外兩個,家裏也都安排好結婚對象。


    她們為什麽會針對寧夏,其實盧曉多少也能理解。阿潯早在五年前就和他們這幫老朋友關係斷了,據她所知,除了她、嚴嶔和蕭辰,其他都變成了點頭之交。


    去年那場慈善晚宴上,她還納悶,怎麽好端端的他會幫林顏夕擋蛋糕,還以為兩人關係又改善了。


    後來她慢慢琢磨出味道,就算那天她不提前推寧夏去害林顏夕出醜,林顏夕也早有預謀,會害她在眾人麵前丟臉。誰叫所有女的當中,阿潯隻還與她往來,她嫉妒唄。這些年和林顏夕相恨相殺,她那點花花腸子,她早就了如指掌。裝得與世無爭,最會借刀殺人。說不定短信就是她發的。


    咦——


    盧曉思路一通,轉頭瞥向垂眸安靜的林顏夕。


    作為敵人,強烈的直覺告訴她,始作俑者就是這朵以殺滅阿潯身邊異性為己任的白蓮花!


    盧曉自認行的端做得正,任何事都放在明麵,我討厭你絕不會寧願惡心自己也要裝模作樣地喜歡你。


    可林顏夕卻恰恰做著她最惡心的事,假模假樣,令她作嘔。


    她狠狠地盯著她,也許眼神太過於鋒芒,林顏夕得到感應,輕輕掀起眼角施舍她一記涼淡的目光。


    而就在這時,寧夏笑了笑,不給敵人絲毫的喘息機會,淡淡然道:“他帶我參加了周末的家庭聚會,我都說晚一點再去了,他非說瓜熟蒂落,是時候見父母了。”


    視線相對,盧曉一眼望進林顏夕神色中的震驚,仔細尋味,還有濃濃的不甘和不敢置信。


    盧曉心裏大爽。


    終於不是隻有她,被寧夏活活氣死了。


    盧曉開車送她迴家,一路上像隻旗開得勝的開屏孔雀,不停和寧夏說剛剛那幾個人豐富多彩的表情。


    寧夏悶不吭聲,毫無興致。


    喉嚨裏梗一根刺,久久咽不下。


    說者有心,聽者更有心,事情就自然變得很嚴重。


    盧曉神經不粗,相反,還很細膩。她琢磨琢磨,瞟她一眼:“誒,她們說你像你就像啊,陸臨安長什麽樣我是不記得,你要真這麽在意,弄她一張照片過來看,不是輕而易舉的事麽。”


    是輕而易舉,曉凡肯定有她姐的照片。可是,她不敢。


    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膽怯,明明說好會一直相信他。


    也許……是因為對方是他默默裝在心裏那麽多年的姑娘,她沒底氣和她比分量。


    萬一,真的像呢?


    萬一……


    不敢再往下深想。


    寧夏深深埋下頭。


    夜色斑斕,窗外燈火流螢。


    盧曉脾氣硬,看不慣她軟弱:“喂,當得了一時的縮頭烏龜,能當一輩子嗎?就算阿潯是因為這張臉才看上你——”


    寧夏麵無表情掃來一眼。


    盧曉噎了下,扁嘴繼續:“你一沒色誘,二沒整容,你又不是過錯方,你怕什麽?”


    寧夏不出聲,一分鍾後,她拿出手機。


    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有你堂姐的清晰正麵照麽,發我一張。


    曉凡正在臥室裏舉手機唱歌,迴複很快:堂姐?


    寧夏:就是去年在萬斯年訂婚的那個。


    曉凡:你要我姐照片幹嘛?


    寧夏:先別問,有麽,發我。


    曉凡:你等等,我去電腦相冊裏找找。


    等待的過程中,寧夏指節一點點發緊,她努力做了兩個深唿吸。


    盧曉在一旁說:“挖掘真相呢?”


    不關她事,她是一點不揪心,但她太好奇了,如果真的長相酷似,那寧夏豈不成了陸臨安的替身?


    終於,屏幕有了新的動靜。


    曉凡發來一張去年的照片,還是訂婚宴開場前她在化妝間和陸臨安的合影:我姐不愛拍照,更別說自拍了,隻有這張是最近的,今年的沒有。你要她照片幹嘛啊?


    寧夏沒有迴。她點開照片,將那張恬靜笑著的麵容放大。


    訂婚宴時沒留神看清的臉,時隔十個月,以另一種全新的感受進入她的視野。


    像嗎?她……不知道。


    盧曉眼尖:“給我瞅瞅。”


    寧夏沒理她:“專心開你的車。”


    盧曉:“你就讓我看一眼。”


    寧夏舉起手機,屏幕轉向她。


    剛好遇到堵車,盧曉奪過手機反複對比,一會瞄照片,一會盯住她,寧夏被她盯得更加心煩意亂。


    “嘖……”


    寧夏心下一沉:“怎麽了?”


    盧曉搖了搖頭:“你還別說,是有點像。尤其是……”


    “是什麽?”寧夏聲線繃緊。


    車流緩慢行進,後麵鳴笛催促。盧曉卻置若罔聞,直直凝視寧夏:“你這雙眼睛。”


    入夏的夜晚,寧夏卻感到冷。


    盧曉將手機還給她,慢悠悠地起步,咕噥了聲:“催什麽催,吵死了。”


    曉凡一遍遍追問,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就差一個電話打過來逼問了。


    寧夏敲字,迴複:你覺不覺得我和你姐長得還挺像的?


    曉凡發來一個黑人問號臉。


    寧夏:你仔細看看。


    好半天沒說話,約莫過去五六分鍾,曉凡哈哈大笑地說了句:我臉盲,倒沒覺得像,剛我媽進來我讓她看,單看倒沒什麽,拿你照片一對比,我媽說是像,你和我姐像對姐妹花。


    寧夏僵坐著,一時間散了所有力氣。


    曉凡:我媽說你倆有個地方最像,就因為那裏像,□□也跟著像。


    寧夏手指冰涼地輸入兩個字:眼睛?


    曉凡:對,眼睛,你們都是鳳眼。我媽說了,鳳眼代表聰明。


    深唿吸也無法控製胸腔裏逐漸翻滾的氣流。親戚朋友都能有此發現,何況是葉南潯?


    該如何解釋?


    愛屋,及烏嗎?


    盧曉堅持開進公寓樓下,眼睛透過擋風玻璃不停朝上望,嘴上問:“真不用我陪你上去?萬一你慫了,有我在,我還能在旁邊提醒你硬氣一點。”


    寧夏敬謝不敏:“我算是知道你和那幫人為什麽能玩到一起去了,你們都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冷著臉說完,她直接開門下車。


    耳邊轟然,是自己雜亂無章的心跳。


    知道不應該多想,他那麽好,那麽寵她,他們在一起的每一點每一滴都實實在在得倍感心安,可她就是覺得特委屈,換做任何人,一定都不願意與男朋友的前女友長得像吧?


    這算什麽?


    前麵所建立的安全感就像是全部清零,她再次陷入一個叫作“葉南潯的過去”的漩渦裏。


    葉南潯迴來,就看見寧夏躬身縮在沙發裏,像一隻可憐的小蝦米,戒備而茫然地望著他。


    他幾步上前,單膝跪在地毯,半蹲在她麵前,左手輕覆在她柔軟的頭發上。


    “今天發生了什麽事?”嗓音微沉,神情嚴肅。


    寧夏抱膝不動,隻抬起眼,沉默與他對視。額前碎發淩亂,被汗打濕。


    他替她捋了捋,不再說話,就隻是看著她,等她說。


    說什麽呢?寧夏張嘴,卻發不出聲。


    太奇怪了,這種感覺太奇怪了,難道她也要像問曉凡那樣裝作若無其事地詢問他:你覺不覺得我和你妹妹長得還挺像的?


    完全……說不出口。


    她就這樣眼白純清地看著他,嘴巴微微張開著,露出下麵小小一排白淨的牙齒。


    他向上一傾身,額頭貼過來,低頭笑了:“要不先喝點東西,緩緩再說?”


    這樣的葉南潯,這樣的他,不知怎地,讓她眼睛一酸。


    眼眶霎時濕潤,泛了潮。


    “今天有人用盧曉的手機給我發短信,把我騙去她們的聚會。”


    葉南潯退開身,依稀有了慍色。


    寧夏一瞬不眨地看著他:“她們說,我長得像一個人。”


    像誰,不用明說,他肯定懂。


    寧夏不放過他一絲表情,奈何他太鎮定,並未泄露多少變化,隻是微微蹙了眉。


    “因為這個難過?”


    寧夏伸手抓他手臂,他身上還穿著西裝,水藍色,夏夜裏卻顯不出窒悶,反倒清爽。


    “難道我不應該難過嗎?”眼睫輕輕一眨,眼淚就落下來。


    葉南潯微不可聞地輕歎口氣,長指掠過她眼角,抹去潮潤,望進她逐漸淒哀的眼底:“我和你說過,我的世界,從來容不下第二人。”


    是說過,可也可能還是一個人啊。


    像是讀懂了她眼裏的意思,葉南潯接下來的話要比方才語氣沉冽,目光也更深邃:“如果我還記著她,就不會和你開始。”


    他真的很嚴肅,就像不苟言笑的老師正在教育學生。


    寧夏沒能繃住,眼淚唰地下來。


    “可為什麽偏偏這麽巧,我和她長得像?”


    “不像。”


    寧夏剛垂下眼瞼又倏地抬起,朦朧的眼睛裏疑惑茫然。


    “你是你,她是她,你們一點也不像。”


    葉南潯側身,從茶幾上方抽出兩張紙巾,無聲為她擦淚。


    寧夏任由他動作,連身到心都仿佛靜止一般。


    擦幹淨後,他才略一掀眸,沉靜地看著她:“你不是說,起初對我挺無語,覺得我很奇怪麽。”


    寧夏不點頭,也不搖頭,她記得她是說過,還不止一次,他還向她道過歉。


    “你覺得我奇怪的那段時間,看到你,總能讓我想到她。”


    寧夏嘴巴一鼓,他食指沿中間一壓:“先聽我說完。”


    溫暖的一抹力度貼在唇上,寧夏眼角微微瞠大。


    “人隻有了解了,才能揭開麵紗,看清本質。”長指並未收迴,葉南潯靠近她,與她眼睛的距離隻剩一寸,“你們是不同的兩個人。我很清楚,住進我心裏的人是誰。”


    唿吸交錯,屬於他的氣息近在咫尺。


    “信我嗎?”他問。


    寧夏咬唇,不斷暗示自己不要去鑽牛角尖,沒有意義,隻會徒增煩惱。他主動開誠布公,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再去想東想西,就有點愚鈍了。


    啟唇,牙齒在他食指磕了一下:“嗯。”


    然後,她就看到他緩緩地笑了,雲開霧散的笑容,蔓延至眼角眉梢。


    他在她額頭親了一下。


    “好姑娘。”極輕的三個字,基本沒用力,低低地飄至她耳畔,就像不是說給她聽的,而是在對他自己說。


    ***


    翌日,寧夏第一場半決賽發揮穩定,徐思齊表現差一些,吊車尾擠進前五名。最大競爭對手tao餐廳的一名參賽者慘遭淘汰。


    對於萬斯年而言,寧夏和徐思齊的比賽成績是理所應當的,畢竟徐正則的大名擺在那兒,作為他的徒弟,輸給其他人就是在砸他的金字招牌。隻不過,他本人對此無感,我行我素慣了,並無這份認知。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建恩是否成功買通評委成為寧夏心中的一個謎團。


    她不知道的是,徐正則和薑熠然已經夥同寧雲生私下解決這件事,建恩旗下的tao餐廳之所以會被公平地淘汰掉其中之一,就是因為買通未成功。


    誰知沒過兩天,就有營銷號在網上爆出所謂的黑幕,直言揭露某台熱播綜藝的評委營私舞弊,某名大熱選手其實與之是父女。


    話題隻需稍稍一炒,網友秒速就能尋找出蛛絲馬跡。


    大熱選手無非隻有幾位,哪怕先錄後播,名氣從始至終都具備,評委也隻有三名,單從姓氏就很好判斷,寧夏和寧雲生,寧夏是知名美食家、製片人寧雲生的女兒。


    網絡嘩然一片。


    馬上又有匿名知情人出來作證,講述一兩件似真似假的寧家家務事,一時間,真真假假早已不重要,該綜藝的真實度遭到大眾普遍質疑,節目組緊急致電寧雲生尋求真相,寧雲生隻字未言,主動願意退出之後的節目錄製。


    雙方是簽過合約的,他單方麵的隱瞞給節目帶來空前大的惡劣影響,即便該綜藝的總製片和他是多年老友,也隻能在適當範圍盡量協商。追責在所難免,寧雲生極有可能需要賠償違約金。


    隨後,寧雲生在個人微博針對此事發表致歉聲明。


    申明中明確表示,他與女兒是在雙方未知的情況下分別加入的節目,之後他也未有任何營私舞弊的行為,如若不信,可迴看每期節目他對寧夏甜品的評價和打分。


    但他在知曉女兒參加比賽之後卻未能及時做出正確抉擇退出評審之職,實屬最不應該。這是他的過錯,與節目組無關,也與他的女兒無關。是他辜負了觀眾和合作方的信任,對於他造成的種種問題,他願承擔所有責任。


    可是這件事依舊沒完,寧夏成為眾矢之的,就連與她被動組成“下棋夫婦”的徐思齊也被殃及。


    寧夏和徐思齊都來自萬斯年,萬斯年酒店網絡上的口碑變得極差。


    幕後推手這一招,一箭三雕。


    母親意外身故後,寧夏接受過一整年的心理輔導治療,至今仍不敢考駕照學開車,看到或是經曆汽車碰撞,依然會遭受心理衝擊,


    寧雲生擔心她承受不了輿論壓力,連夜飛來南湘。


    他有門禁卡,也有家門鑰匙,隻是寧夏都不知道而已。


    已是下半夜,他輕手輕腳進屋,烏漆墨黑,他也沒開燈,就坐在沙發,雙手扶於膝,默默忍受胃痛。過了好一會,他才站起身,走去廚房倒了杯熱水喝。


    一大早,薑熠然起床後看到他也沒意外,兩人早就通過電話,他還給他在沙發留了一條薄毯。


    他起得早歸早,可寧雲生已經在做早餐了。


    寧雲生手握湯勺,站在廚房裏迴頭問:“你和她昨晚怎麽聊的?”


    薑熠然例行一杯蜂蜜水,仰頭喝兩口才壓了壓唇角,麵無表情地說:“能聊什麽。你就算把嘴皮子說破,她也能照樣裝作無所謂。”


    寧雲生皺眉。


    薑熠然卻突然吊人胃口地笑了笑:“不過……”


    鍋裏湯在撲,寧雲生卻無心理會,直直望著他。


    薑熠然看他一臉緊張,笑容更添加上幾分興味:“放心,她沒你想得那麽脆弱。倒是你走運了,我看她倒不是像在愁自己,八成心裏正擔心著你。”


    一個“你”字,音調拐了個彎兒,莫名有種“便宜了你”的味道。


    薑熠然對寧雲生的態度一直都很複雜,一方麵和寧夏怨恨他,另一方麵卻也明白不能讓父女倆關係始終僵著,因為姐姐薑琬在天有靈,一定不願看到這樣的局麵。薑琬有多愛寧雲生,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天上掉餡餅,寧雲生還在發怔。


    薑熠然轉身朝入口花園走,準備去給他飼養的寶貝香草澆水。


    “能不能抓住機會,就看你了。”語調漠不關心,儼然會袖手旁觀。


    寧雲生聽到身後噗噗翻滾,忙迴頭,揭開砂鍋鍋蓋。


    透明玻璃上濕噠噠的都是紅色湯汁,黏糊糊的,就像他此時的心情。


    七點半左右,寧夏下樓。


    鍋裏小火溫著蘑菇南瓜湯,食材豐富,雞蛋、蝦仁、玉米……像是大雜燴。


    這不是薑熠然的做菜風格,她當即覺出貓膩,揚聲問正在看晨間新聞的人:“他來了?”


    薑熠然下巴一抬,掃向廚房方位,笑:“你看看,這不對人家還挺了解麽。”


    寧夏沒吭聲,猶豫片刻,走出廚房,站在餐廳望向客廳沙發,薑熠然正悠然自得地靠坐在正中央,扭頭看著她笑。


    笑容太熟悉,分明對她了如指掌。


    這時候再忸怩也沒意思,寧夏一咬牙,直接問:“他人呢?”


    “我說你喜歡吃複興路上的那家王記生煎,去給你買去了。”


    明明是你喜歡吃。寧夏腹誹。


    “他……”唿氣,“他怎麽樣?”


    薑熠然淡淡然的:“什麽怎麽樣?”


    “……”寧夏吸氣,“你別裝。”


    薑熠然繼續可勁兒逗她:“那可不公平,隻許外甥放火,不許舅舅點燈。”


    幸虧平時鍛煉出較強的心理素質,寧夏皮笑肉不笑:“有意思麽。”


    薑熠然慢慢轉迴頭,目光對著電視屏幕。新聞主播是廣為人知的熟麵孔,十多年過去,模樣變化不大,依舊看著年輕硬朗。想想也是,比他大不了幾歲,皮膚身材都保養得好。


    “寧夏你過來。”


    “幹嘛?”雖疑惑,可卻也徑直走過去了。


    薑熠然下頜抬了抬,指向屏幕:“猜猜他的年齡。”


    電視上的人她認識,沈飛白,央視知名主播。她初中就看他播新聞,資曆淺,出鏡少,可她就是記得他,那時候還指著家裏電視機當寧雲生的麵誇他帥,幾年後他坐上新聞聯播主播台,她沒心思誇,也沒人聽她誇了。


    第一次見他就是在晨間新聞,多年過去,又在早晨的新欄目裏看到他。


    “反正沒到四十。”她在心裏估算了下。


    薑熠然瞅她:“老寧多大?”


    寧夏轉頭,詫異看他。


    薑熠然已在她不知不覺間收起笑臉:“不妨做個預想,沈飛白到老寧這個年紀,和老寧現在比,誰更顯老?”


    “你想說什麽。”她不是在問話,語調很平。


    薑熠然視線一轉,不再看她,食指在膝蓋輕輕敲著,輕描淡寫地轉換到下一個話題:“這房子是他買的。”


    “……”


    “就他那點死工資,哪兒夠。好在出過幾本暢銷書,做火過兩個欄目,在美食領域混出來個名氣,後來走出體製創立工作室才不至於起步艱難。”


    “當年你那麽不待見他,看見他就要死要活,我也不能任由他往你跟前湊。沒辦法,我就和他說,女兒我替你養,她認不認你我管不著,但你得給她提供足夠好的物質生活。母愛你這輩子是沒法彌補了,父愛她現在也不稀罕,精神你給不起,你能給的也就隻剩物質。”


    說到這兒,薑熠然搖頭輕笑,“老寧這人也是個死腦筋,我讓他去賺錢,他還真就埋頭隻顧工作,和你媽活著的時候一個樣兒,一心隻想著要讓你們母女過上好日子,也不知道適當多空點時間補救一下你們的父女關係。”


    “我知道你怨他不單單是因為那一件事,還有這些年他對你甚少關心。”


    薑熠然稍稍低下頭,語氣放緩,“可他就是這麽個人,死腦筋轉不過彎,你能拿他怎麽樣,和他老死不相往來一輩子嗎?”


    一邊是他在說話,一邊又是沈飛白穩健低沉的主播腔,寧夏雙手握拳,嘴唇抿得死緊,唇瓣壓得持續作痛。


    還能怎樣?


    想讓她怎樣?


    選擇權從來都不在她這裏……


    “現在是什麽情況……”寧夏疲於繼續深究。


    薑熠然知道她在問什麽,剛要答話,外麵門開了,不用說,肯定是寧雲生買過生煎迴來了。


    塑料袋輕響,鑰匙圈碰撞,再然後,便是換好拖鞋,向裏麵走的腳步聲。


    寧雲生拎著裝生煎的包裝袋,撞見兩雙看向自己的眼睛,明顯愣了一下;麵對寧夏,甚至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麽、說什麽。


    薑熠然擺頭,對寧夏說:“人迴來了,你自己問。”


    他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懶懶地插著褲兜,經過寧夏身後,上樓去了。


    寧雲生自然還是懵著的,眼神對寧夏:“問什麽?”


    寧夏目光筆直:“我看到你在微博發的道歉信了。”


    寧雲生沉默。


    薑熠然沒告訴他寧夏也有微博,但他多少能預料到,她總有地方可以看見。因為,網絡觸角延伸得太廣太密。


    寧夏停頓幾秒,難得有點局促:“你……沒事吧?”


    聲音雖平,但卻難掩關心。


    寧雲生受寵若驚。


    “沒事,我當然沒事。”他咧開嘴,笑容溫和,帶點兒感激,令寧夏心口不自覺收緊。


    太怪了,這種相處模式太怪了。


    她感到不舒坦,抿了抿唇。


    “我聽說……你要賠償違約金。”


    寧雲生笑著寬慰她:“還在協商,暫時沒到那地步。”


    關鍵詞:暫時。


    寧夏看著他,沒吭聲。


    忽然沒人起話題,寧雲生偶獲驚喜,隻顧對她笑,兩個人就這樣互相對望著,寧夏越來越尷尬,眼神開始躲閃。


    “噢……”他總算迴過神,舉起手示意,“我買了你愛吃的生煎,快點趁熱吃,生煎涼了就不好吃了。”


    說著,他轉身朝餐廳走,將裏外包了兩層的王記生煎放到餐桌。


    “我煮了湯,還沒吃吧?”他笑著迴頭看她一眼,行至廚房去拿碗盛湯。


    生煎其實是醬酒愛吃,寧夏提都沒提,默默無言地走過去坐下了。


    父女和解的一小步,卻是彼此人生旅途中艱難險阻的一大步。


    ***


    代班救場的新評委,不再是國內鼎鼎大名的美食評論家,而是演藝界舉足輕重的一名影視明星。


    該明星素來以居家好男人的形象出現在觀眾視野,日常生活喜歡做菜,並且對美食佳肴頗有研究,節目組請他,也算是挖空心思。


    第二場半決賽,寧夏依舊發揮穩定,徐思齊卻未再被幸運女神眷顧,止步三強。


    比賽結果意外流出,引來網上熱議。


    過程看不到,黑幕的影響又未退,網友不買賬,不再相信節目的公平性。


    怎麽辦呢,炒話題唄,用“下棋夫婦”麵臨分別的話題壓蓋危機輿論。


    話題是吵起來了,可也同時帶來另一波聲音——惡意炒作,寧夏和徐思齊根本就不是情侶關係。


    誰說是了,不一直都是你們自己在聯想嗎?


    寧夏看到網上的一些言論,什麽也不能做,隻能扶額。


    以為盧曉肯定在焦頭爛額,誰知兩人通話,她卻樂天達觀地說:“往好處想,萬斯年的知名度不也炒出去了麽,不管形象好賴,該好奇的還是會好奇。”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萬斯年最近的入住率比起上兩個月可是迴升了不少,幾個餐廳的營業也都恢複正常狀態。就是苦了你們倆,以個人身份站在風口浪尖裏挨罵。”


    “你知道就好。”寧夏也不和她客氣,“我代表徐思齊,為我們兩個申請精神補償費。”


    “沒問題啊。”錢方麵,盧曉向來大方,“我批了。”


    寧夏被她豪氣幹雲的語氣攪懵了一下,反倒不知如何迴應。


    盧曉卻將話鋒一轉,用一種看好戲好開心好解氣的口氣說:“你知道上迴誰給你發的短信嗎?”


    寧夏一怔。


    “我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是林顏夕。阿潯問我,我就說是她,你猜怎麽著,還真是她!她在阿潯麵前承認了!”盧曉痛快大笑。


    “你等等——!”寧夏有點驚,“你說他問你了?什麽時候?”


    “當天晚上就電話問我了好麽!”盧曉難以置信她居然不知情,“他聲音能把人凍死,我還以為你們吵架了,我好心安慰他兩句,誰知道這也能碰到鐵板,他用一句話就把我打發了。”


    後麵又翻著白眼嘀咕一句,“不然,我肯定轉手就撥你電話。”


    寧夏:“他說什麽?”


    盧曉白眼球翻得更大,拖長音調:“他、說——!你、們、很、好——!”


    寧夏幾乎能腦補出他說話時的神態和語調,她淺淺地彎唇,頓了頓,詢問:“你說林顏夕承認了,什麽情況?”


    這就問到盧曉的興奮點了,她立刻一改態度,津津有味地說:“我就知道阿潯肯定會找她,她第二天一早就出國了,我等她迴來,就第一時間黏去她身邊,她去哪兒我去哪兒。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不停問她是不是她幹的,她不肯承認我就不走。你是不知道,她都兇得叫保安趕我了,幸虧這時候阿潯終於出現,沒讓我白等一場。”


    鋪墊得好長,寧夏問:“然後呢?”


    “然後我就旁觀了一場史無前例精彩絕倫的好戲啊。”盧曉笑得開懷。


    事實上,那天的情況是——


    林顏夕內線叫來保安,但可惜保安還未到場,門外秘書就敲門告知,葉氏的葉總來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林顏夕當即升起不好的預感。她看向露出期待神色的盧曉,麵部繃緊:“你說了什麽?”


    盧曉說:“你什麽都沒做,我能說什麽。”


    這話無異於默認,林顏夕真恨不得殺了她。


    她拎包,直接朝門外走,想要以行程匆忙為由躲避交談。


    盧曉眼疾手快攔住她,扯開嗓子衝外喊:“阿潯,快進來啊,有人要畏罪潛逃。”


    林顏夕一雙眼睛怒得發紅,與盧曉拉拉扯扯間,猛地推她一把,低吼:“你瘋了!”


    盧曉釀蹌後退,背後撞上一人胸膛,是葉南潯。


    “阿潯,她躲著你,她心虛!”盧曉指著林顏夕,先發製人。


    葉南潯拂手將她向旁邊推了推,目的直接,直視林顏夕。


    他沒什麽表情,迎著落地窗外打進來的晴暖光線,麵容有些虛化,可眼神卻清冷銳利,穿透陽光,漠視一切地望進林顏夕尚未能戴上防護麵罩的眼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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