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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據我的猜測,你的胎盤裏麵還會含有子蠱的精髓,所以應該是可以作為藥引吸出他體內的蠱蟲。”南宮梅低著頭,淡淡地說道。


    仔細去看,卻是可以望見他緊緊握著茶杯的手背上,青筋突顯得嚇人。


    “再加上含有劇毒的忘憂草……或許可以化了那蠱蟲……”


    顧葭葦沉默了,以一個孩子為代價救那個男人嗎?


    “可是,你不是說他不能有孩子了?我上哪裏去……”


    “這個孩子,不必是他的,隻要是你肚子裏的都——可以。”


    “你讓我考慮考慮……”她低下了頭,讓人看不清表情。


    南宮梅心裏也不是滋味,但是師弟又不能不救,而要救,這又是唯一的法子。


    “你剛剛……是要去找我徒弟嗎?”他試圖找一些輕鬆的話題來衝散這種沉悶的氛圍,顧葭葦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你徒弟?”


    南宮梅愣了一下,“怎麽,他還沒有告訴你?你弟弟已經是我弄梅公子的入室弟子啦,這小子,這麽重要的事情竟然沒有告訴你,走,我們一起去收拾他。”有些事情,明明知道結果,但是能夠逃避的時候,大多數的人還是會選擇逃避。


    南宮梅起身拉開了門,顧葭葦深唿一口氣跟上,兩人一前一後往小狸的房間走去。


    伸手敲門,裏麵卻沒有反應,南宮梅望了顧葭葦一眼,“不可能不在的啊,我親眼看著他扶著涼家的丫頭進去的。”


    顧葭葦皺起眉,實在有點不尋常,小狸是最不喜歡帶人進他房間的了,平常連李嬸都不能進去,他怎麽可能會帶著涼芸進去呢?


    南宮梅用力地嗅了嗅,突然出掌推開了門,“哪裏來的血腥味……徒弟!”


    顧葭葦隻覺得眼前一花,一陣風從身邊拂過,南宮梅便閃道了涼芸身邊,搶過了她懷中渾身是血的小狸。


    涼芸像是隻被搶了幼崽的母老虎一般,朝著南宮梅撲了過去,對著他的手臂就是狠狠地一咬。


    “啊——你……”他想要出手,理智告訴他對方是個未成年的小女孩,額上青筋暴起,轉頭對著還愣在門邊的女人吼道:“還傻愣著做什麽?救你弟弟啊!”


    顧葭葦往後退了一步,臉上露出怪異的笑,“你開什麽玩笑,他才不是我弟弟……你看,他身上那麽多血,心髒上還插了一把刀,我弟弟才不會死了呢……你撒謊……”


    被南宮梅的怒吼聲引過來的司馬曄和涼蘊,不約而同地想扶住身形不穩的顧葭葦,涼芸見著自己的哥哥,立刻飛身躲入他的懷中,臉蛋兒上還有斑斑血跡,她瑟縮著,“哥……哥……血……好多血……芸兒好怕……”


    涼蘊隻得張開手臂環住她的肩膀,“芸兒不怕,哥哥在呢,沒事的。”


    司馬曄攔住顧葭葦的肩膀,伸手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沒事的,沒事的,你什麽都沒有看到,沒事的。”


    顧葭葦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涼蘊懷中瑟瑟發抖的身影,張了張嘴,卻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


    終於清除了阻礙,南宮梅把小狸的身體就地平放,從袖中掏出銀針包封住了他的各大脈,伸手抹去額上的汗水,這才顫抖著執起他的左手,靜下心來把脈。


    ……還是不行嗎……心髒已經完全沒有跳動的跡象了。


    放下他的左手,緩緩地收迴自己的銀針,抬頭對上司馬曄探尋的眸子,扯了扯嘴角,“等她情緒好一點了,就來找我喝酒吧。”


    語畢,抱起小狸的屍體,幾個飛身,便不見了人影。


    司馬曄稍稍推開了顧葭葦的身體,對上她的眸子,這才發現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去了。


    他打橫抱起她,走入房間,涼蘊出聲問道:“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或許,問你妹妹會更恰當。”門悄聲關閉,涼蘊低頭看著懷中瑟縮著的妹妹,皺起眉,“妹妹,難道,會是你……”


    涼芸睜著無辜的眼睛,“哥哥,你不是說過,死亡有時候得到的不是結束,而是永恆嗎?小狸哥哥死了,他就永遠都是芸兒的了,誰也搶不走……哥哥你說是不是?誰也搶不走……”


    涼蘊對上他清澈的水眸,歎了口氣,怎麽一瞬間,他像是被人拔苗助長了一般,必須擔起這沉重的擔子呢?


    他俯下身子,“上來,哥哥背你迴家,小狸……他永遠都是你一個人的了。”


    涼芸就想是得到大人許可的孩子一般揚起了溫暖的笑,任誰都無法將她同不久前將鋒利的匕首刺入小狸心髒裏的人,聯係在一起。


    涼蘊背起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涼府走去,他的目光深了深,不管怎樣,還是先離開這裏吧,離開涼城,昨日種種,就當做昨日死了。


    隻是葭兒,對不起了。


    迴頭望了夢裏夢外一眼,他堅定地轉身,離去。


    司馬曄將懷中的人兒放於床榻之上,伸手拂過她額前的碎發,喃喃道:“等你醒來,我就帶你離開,好不好?”


    “我們去找一個安靜的小城鎮,開一家不大不小的酒樓,你做老板娘,我當掌櫃的,雇幾個機靈的小廝,賺著了銀子就關門去旅遊,花光了銀子再迴來繼續經營。我帶你去看北漠之地的風雪好不好?你怕不怕冷呢?還有啊……”


    司馬曄像個神神叨叨的老太婆一般念了好幾個時辰,李嬸在外頭瞧著直抹眼淚,她也算是看著皇上長大的了,何時見過天之驕子這幅模樣啊。


    嗓子有些癢,他輕聲咳了幾聲,“你看見沒有,我嗓子都啞了。”


    窗外兩個小小的麻雀跳上枝頭,嘰嘰喳喳地喧鬧著,顧葭葦皺起眉頭,雙手緊握成拳,睜開了眼睛。


    司馬曄一愣,這雙眸中,怎麽飽含著他先前從未見過的戾氣?


    “涼蘊兄妹在哪裏?”顧葭葦翻身坐起,錚錚目光射向坐於她身旁的司馬曄。


    “他們現在,應該已經迴涼府了。”司馬曄低下頭,雙眸隱藏在長長的睫毛之下,讓人看不清表情。


    顧葭葦一聲不吭地翻身下床,穿好鞋子推開門。


    身後的司馬曄這才急促地問道:“你要去哪裏?”


    她沒有說話,直直地邁步走了出去,跨出了夢裏夢外的大門,往涼府方向走去。


    司馬曄飛身跟上,兩人一路無言,直到涼府門口,卻見來來往往的家丁婢女背著行囊走出涼府的大門。


    顧葭葦隨意拉住一個婢女問道:“怎麽迴事?為何你們都被逐散出府內?”


    那婢女眼圈紅紅,雙頰上隱約有淚痕,“大少爺說要遷移府邸,老爺不在世,不需要奴婢了,所以便遣散了府中的所有奴婢,隻剩下管家一人跟隨左右。”


    顧葭葦緊抿著唇,放開那婢女,走進涼府,步履匆忙地四處找尋著涼家人的蹤跡,然而,這座偌大的宅子裏竟然隻有四處走動的下人,和他們二人了。


    司馬曄上前扶住她的肩膀,“我看是涼蘊帶著他的母親和妹妹離開涼城了,不如我們先迴家,再……”


    顧葭葦一個甩手扯開了與他的距離,“涼蘊!殺了小狸就這樣跑了嗎?再讓我見到你……再讓我見到你……”她瞬間紅了眼眶,湊到司馬曄麵前從他懷中摸出火折子,然後風風火火地跑到涼家廚房抱出油桶四處潑灑,氣喘籲籲地完成這一切後,在大門外站定,吼道:“還有沒有人?”


    涼府的奴婢皆疏散出來了,司馬曄暗下眸子,站於她身邊,並沒有出聲阻止的意思,任由她吼了三聲,然後吹燃手中的火折子,冷笑著丟入四處是油的涼府中。


    火苗猛地升起,脹大,瞬間將府邸吞沒,接二連三的熱潮攻擊著站於門口的人,顧葭葦定定地站於原地,也不阻擋一二,紅著眼睛望著火海,大笑:“哈哈——小狸……小狸……”


    司馬曄上前一把攬住她的腰,幾個飛身躍到護城河邊,二話不說把她丟入清澈的河水裏。


    他特意帶她到河水較為淺的地方,顧葭葦幾個撲騰,便發現這水位隻到腰處,於是伸出腦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滴,這才發現兩頰火辣辣地疼痛,像是千萬隻刀片在割著那個地方的肉。


    “怎麽?終於知道痛了?”司馬曄冷冷地出聲,鳳眸眯起,雙手抱胸,像是在看一隻被人戲耍的猴兒一般。


    顧葭葦感受到來自他眼神的侮辱,死咬住下唇,不讓疼痛促使自己呻吟出聲。


    “你知不知道你今日燒毀的是官家的財產,是要被判五馬分屍的?!做事如此莽撞,將來還怎麽生存?”他少有地厲聲喝道,倒是讓顧葭葦一愣,刹那之間沒反應過來。


    這感覺,就好像迴到了剛剛進宮時,麵對那個掌握著生殺大權的妖孽皇帝一樣,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身上不再有這種壓迫性的氣場了?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她撇嘴,轉身不再看他。


    淚花兒卻在這一刹那劃開,小狸死了,她卻什麽都不能做,連屍體在哪裏都不知道,除了找涼家兄妹報仇,她還能找誰報仇?


    人去樓空,讓她怎麽能不恨?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不是更好嗎?


    屍體?她抬手擦幹眼淚,轉身問道:“小狸的屍體呢?我怎麽沒有看到?”


    司馬曄收迴剛想邁出去的腳,“被我師兄帶走了,估計是帶到天山了吧。他一直念叨著要帶個徒弟給我師傅看看。”


    “天山?在哪裏?你帶我去。”


    司馬曄垂下眸子,“我明天就要迴京城了。”


    顧葭葦一聽,咬住下唇沒有搭話,她差點就要忘記,這個家夥是個皇帝了。


    出來這麽久,恐怕京城裏的丞相大人和皇後娘娘,都想念地緊吧,還有那個幼小的太子殿下……


    上一次南宮梅說的治療方法,到底要不要跟他提?


    “你……”可是,代價畢竟是一個生命,而南宮梅私下把這個方法告訴她,是不是就意味著尊重她的決定,他不參與呢?


    她又該怎樣決定?


    小狸已經死了,在這個世上,確實已經沒什麽是值得在意的了,又何必再殘害一個生命?


    “什麽?”


    “沒什麽,明日就起啟程嗎?今晚我為你踐行吧。”她斂住眸子,緩緩走上河岸,絲絲風過,涼氣入侵,雙臂不由地抱住了自己。


    司馬曄皺著眉,脫下外衫披在她肩上,然後身後環住她,不容拒絕地往夢裏夢外走去,似是很不情願地應了一句,“嗯。”


    顧葭葦沒有拒絕來自他身上的暖意,勻著步子,跟上他的節奏,走迴夢裏夢外,一路無言。


    偶爾抬頭望見他剛毅的下巴,有些怔,這個男人,究竟是怎麽樣子的,她似乎至今,都沒有摸透。


    威嚴起來,一聲不吭往那裏一站,氣場都是那樣嚇人。溫柔起來,卻也能讓人如癡如醉。眯眼看起來很妖孽,長著一張妖精的臉卻配著皇帝的身份,卻讓人看不出有何不妥……


    她想多了。顧葭葦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這可不是犯花癡的時候。


    現下還是打算打算將來吧。


    今晚問問他天山在何方,然後明日啟程出發去那兒,能妙手迴春的弄梅公子,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法子救迴小狸。


    聽得是南宮梅帶走了小狸之後,她就一直懷抱著這個念頭,或許,還有一絲的生機,也說不定呢,不是麽?


    她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想起剛剛的那把火,這才有點後怕,“那個……應該沒有什麽很大的事情吧?”耳邊迴蕩著他剛剛說的那句五馬分屍,渾身不禁打了個激靈。


    司馬曄斜睨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顧葭葦撇撇嘴,不知為何,被他一瞪,竟然會有一種安心的情緒充斥著她的胸腔。


    迴到夢裏夢外,司馬曄便喚來李嬸準備熱水給她泡澡,這深秋季節,河水還真有點寒,脫離他的懷抱整個身體的雞皮疙瘩一排一排地長起來了。


    司馬曄望著她迫不及待縮進自己房間的身影,板了整整一天的臉終於有了一絲的柔和,他伸手揉了揉僵硬了的雙頰,晃進了自己的房間。果然還是邪惡的笑比較適合這張臉啊,他勾起嘴角,挑了挑眉。


    曾經聽說有人的心髒是長在右邊,不知道,小狸的心髒長在靠哪邊呢?


    二人懷著相似的心思,一夜無言。


    清晨,顧葭葦早早地便從床上躍起,打開門,司馬曄的房門還是緊閉著。


    他就要迴京城了……接下來,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弄梅的意思,還是希望自己救他的吧。隻是……她一個人,怎麽懷孕?難道到大街上隨意拉一個男人來?


    不知道,他本人知不知道這個法子,若是知道了,會不會強迫她救他……


    哎呀,不想了!顧葭葦抓抓自己的腦袋,杵在這裏想再多也是白搭,總之當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小狸,確定他是生,還是死。


    司馬曄一打開門,便看見那個迷糊的女人站在自己的正前方懊惱地抓著腦袋,她唯一會梳的馬尾也被自己給弄亂了,頭發亂糟糟地定在那兒,似乎有話要講。


    他勾起嘴角,眯起狹長的眸,走過去拉著她直接走進了房間,然後推著她的肩膀在銅鏡麵前坐下,“我為你梳個發髻吧。”


    說著,便拿起木梳,解開她綰好的頭發,並不太利索地梳理著那三千青絲。


    一直處於被動狀態的顧葭葦根本就沒有想過反抗,他的手指穿梭在自己的發絲當中,並沒有想象中的粗魯和疼痛,反而感覺很輕柔,就像媽媽的手指。


    一個男人也能做到如此的溫柔,他也算是奇葩了。


    顧葭葦凝視著銅鏡中的自己,以及站在自己身後笨手笨腳忙碌的司馬曄,有點出神。


    如果,她是說如果,如果一到這個世界,他們就是對平凡的農民夫妻,沒有幾個閑錢,終日為生計奔波,是不是事情就會變得簡單很多?


    “好了。”司馬曄淡淡地出聲,打斷了顧葭葦的思緒,她迴過神來,並沒有發現司馬曄語氣中隱含的小小期待,直接起身,往門外走去,“再耽擱,就要誤了時辰了。皇上,還是起程吧。”


    “你給朕站住!”他突然變得暴躁,厲聲道:“你也知道朕是皇帝,你眼裏到底有沒有朕這個皇帝!”


    “那草民需要怎麽做呢?皇上?”顧葭葦抿著唇,轉身雙膝跪下。


    “……”司馬曄僵硬著臉,事情怎麽又變成這個樣子?到底是哪個環節又出了差錯……她一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


    “你……就這麽迫不及待想我走嗎?”他放軟了聲線,輕聲說道。


    顧葭葦身體一僵,說要走的明明就是他,不是嗎?說要在這個她家破人亡的時刻離開她的人原本就是他不是嗎?


    想到剛才自己竟讓還想要同他做一對平凡的夫妻,她心中不知打何處來了一股氣,“對,我是巴不得你早點走!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等賤民高攀不起,還請皇上起駕迴京吧,草民這等茅廬,供不起你這尊大佛!”


    司馬曄怒極反笑,他眯起淩厲的鳳眸,“行,顧葭葦,我的一番心血在你這裏竟然如此地不值,我又何必自我作踐!”他一甩衣袍,丟下手中的木梳大步跨出了這個房間,跨出了夢裏夢外。


    望著他的背影消失,顧葭葦像是被人抽去了渾身的力氣,癱倒在地。她死咬住下唇,小聲告訴自己,沒事,什麽事情都沒有,隻不過跟一個種馬男人告別而已……世上男人千千萬……真的沒事……


    “小姐,你沒事吧……”李嬸小心地扶起她的手臂,輕聲問道。


    “我沒事!我不是說了我沒事嗎?!我沒事我沒事!”顧葭葦狂躁地朝著李嬸吼道,眼角迅速滑落幾滴眼淚,燙傷了她自己的手背。


    她一驚,胡亂地擦去淚痕,該死的,怎麽能哭呢?小狸都可能沒死呢,有什麽好哭的?隻不過是失去一個男人而已,哭什麽哭?


    李嬸歎口氣,強製性地把她的身體箍在自己的懷抱裏麵,“小姐,你知道嗎?李嬸一直是皇上最信得過的人,因為那孩子是我從小帶到大的,他兒時脾氣也很別扭,經常犯錯被先帝責罰,性子還很高傲,一直認為都是因為我,他母後才不照顧他的,所以對我的敵意特別深。”李嬸頓了頓,見懷中女子安靜看下來,這才接著道:“有一次,他實在是想念自己的母後了,便吵著不吃晚膳,折騰得特別厲害,那一天的我剛好遇到了煩心的事情,便沒有像往常那般去哄他,而是直接把所有的奴才婢女趕出去,任由他坐在冰涼的大理石上撒潑。我就站在一旁冷冷地瞅著他。你猜後來怎樣?”


    顧葭葦一愣,“後來,他受不了寒冷,乖乖地爬起來吃飯不惹你生氣了?”


    “不是,”李嬸笑笑,“後來,他硬是在臘月的天氣裏在地上坐了一晚上,那晚的我也沒有抱起他,沒有服軟,我們就那樣僵持了整整一個夜晚,結果,他惹了風寒,渾身滾燙,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個月,而我,被罰去浣衣院做最下等的洗衣婢。”


    李嬸沉浸在往事中,聲音淡淡的,雙臂還是緊緊抱著顧葭葦。見懷中的女子沒有說話,她接著道:“我以為我這輩子就是個低等宮女的命了,接受著旁人的冷嘲熱諷,我並不覺得害怕,隻是擔心著當時還是太子殿下的他的身體。跟一個孩子置氣,真不像是我的風格。”李嬸低笑了幾聲,風霜打磨過的臉上滿是幸福的光暈。


    “後來呢?”


    “後來,有一天晚上,我做完了事情,躺在床上,因為擔心他的病情,翻來覆去都睡不著,於是幹脆起身,偷偷跑到了他的寢宮門外,本來是打算打聽打聽他的病情。誰知道那些宮人們見我被貶到浣衣院,個個都冷嘲熱諷,就是不肯告訴我太子殿下的病情,甚至還隨便給我扣了個罪名,要動用私刑。太子殿下就是在那個時候跑出來救了我的。”


    “我清楚地記得那個時候,他穿著裏衣,一張小臉燒得通紅,隻裹了一張薄被,赤著腳跑了出來,身後跟著一大堆的奴才婢女。他伸手指著被按在案板上的我,說道:‘這個人是我的,你們誰敢動?!’然後走到我身邊,伸手摸了摸了我的臉,‘李嬤嬤,你是我的人,不能讓別的人欺負了去,明白了嗎?’那個時候的太子殿下,說話還奶聲奶氣的……”


    “李嬸,你是想告訴我什麽?”顧葭葦出聲打斷了她,並不是她不想聽下去,而是……


    “小姐,皇上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哦不,在你麵前他是外熱內也熱,連我這個老婆子都感覺到了他對你的心意。他很執著,很倔強,也很護短。身為人上人,總是會有一些小性子,你就將就著原諒吧。看著你們互相慪氣的樣子,我這個老人家心裏也不舒坦啊……”李嬸從袖中掏出手絹,抹了抹眼角的眼淚。


    顧葭葦瞬間就有些哭笑不得,感情李嬸是認為他們兩小口在吵架,這才苦口婆心地來勸啊。


    他們雖然有些口角,但,並不是她所想象的那種關係啊。


    “李嬸,其實我……”


    “我知道,你心裏也有皇上,隻是女兒家家始終不好說出口,皇上現在正往城門那邊趕去,現在追的話已經還是追得上——”李嬸將顧葭葦扯離她的懷抱,“有時候女孩子主動一下,也沒有什麽不可以的,去吧!”


    “等等……喂,李嬸!”


    出乎她意料的是,李嬸竟然也會些功夫,兩三下就把她提到夢裏夢外的大門口,推了出去,然後關上了大門。


    顧葭葦對著麵前熟悉的院子門有些無語,這算是個什麽事?自己被下人攆出家門了?真正無家可歸了?


    她像是一隻泄了氣的皮球懨懨地坐在台階上,手杵在膝蓋上撐著下巴,耳畔不斷迴蕩著李嬸的每一句話。


    —他很執著,很倔強,也很護短—


    —連我這個老婆子都感覺到了他對你的心意—


    她突然就想起在幻境突然看見他的那一刻自己內心的欣喜,有他陪在身邊,似乎——也不錯。


    這樣想著,她迅速起身,拔腿就往城門方向跑去,卻發現自己竟是原地踏步,衣領被人提起來了。


    正想轉身一探究竟,就被擁入一個熟悉的懷抱中,“我錯了,我道歉,我不該對你擺皇帝的架子,不該這個時候離開你,對不起。”


    他的嗓音低沉而溫柔,又帶有一絲絲的委屈和小心翼翼,生怕懷中的女子拒絕。


    顧葭葦瞬間就有了淚意,這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皇啊,她究竟將他逼到什麽地步了?


    臉上一熱,她遲緩卻堅定地伸出了手環住了他結實的腰身,悶悶地開口道:“知道錯了就好,罰你今晚洗碗。”


    司馬曄先是一愣,隨後大喜過望,死命地箍著她的腰身,“真想把你揉進我的身體裏,哎——就是會折磨人——”


    “那你還迴不迴去了?”


    “……”


    “怎麽,還是要迴京城嗎?既然這樣剛才幹嘛迴頭啊?”


    聽得她略帶埋怨小女人語氣,司馬曄的心情出奇地好,他勾起嘴角,眯起鳳眸,“我這輩子都不會迴去了,剛才,隻是飛鴿傳書告訴林晨這個決定而已。江山,就交給他們舅侄倆吧。”


    “什麽?”顧葭葦從他懷中抬起頭,“太子才多大啊?你就不怕林晨……還有……”他豎起食指放於她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我自有自己的部署,你不必擔心,明天,我們就啟程去天山,尋找小狸。”


    “好。”


    李嬸站在院子裏,耳朵貼在門上,聽得二人和好,這才長唿一口氣,挽起袖子走入廚房,過來今晚,這個院子恐怕要很長一段時間才會有人氣了。


    翌日淩晨,告別了李嬸之後,二人便共乘一匹良馬出發了。


    之所以會共乘一匹,是因為顧葭葦小姐根本就不會騎馬,又嫌馬車太慢,沒得法子,隻能乖乖地待在司馬曄的懷中。


    馬兒照著顧葭葦的要求全速奔跑前進了一上午,她已經感覺不到自己屁股的存在了,雙手緊抱著司馬曄的腰身,不再似先前的矜持,身子盡量地往他懷中靠去。


    騎馬實在不是人幹的事情啊!她在心裏狂嚎著,麵上卻沒有絲毫的表情,緊緊抿著唇,努力克製自己的牙齒不磕磕絆絆,咬破下唇。


    她猛地給自己加油打氣,這一切都是為了小狸,誰能說不值得?


    司馬曄低頭望見她皺成一團的小臉,心也跟著皺成了一團,估摸著接下來的路程,他放慢了速度,在一家客棧麵前停了下來。


    顧葭葦迴首望著他,“怎麽迴事?我不累,繼續走吧。”


    他一聲不吭把她從馬背上抱下來,將馬繩交給已經聞風湊上來的店小二,大步流星地走進這家名為可臨天下的客棧。


    “喂,你怎麽迴事?我真的不累,我要去見小狸。”她皺著眉,這個男人的手好死不死剛好碰到了她大腿的傷處,每走一步,摩擦帶來的疼痛都讓她忍不住悶哼出聲。


    司馬曄斜睨了她一眼,“你吃得消,我的馬也吃不消了。千裏良駒,跑了整整一天也是要休息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明天再繼續上路吧,估計午後就可以到天山。”


    聽了他的話,她的眼睛瞬間一亮,“真的?明天下午就可以到?”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啊?”司馬曄已經抱著顧葭葦走到了掌櫃的麵前,某個白癡這才想起自己還在這個男人的懷裏,連忙掙紮著要下來。


    司馬曄放下她,從懷中掏出一個銀錠子,放於櫃台之上,“住店,送些飯菜上來,還有熱水。”


    “好嘞,小二,帶兩位客官上天字一號房。”掌櫃笑眯眯地接過分量很足的銀子,吩咐店小二帶二人上樓去。


    司馬曄又打橫抱起了她,跟著店小二上樓去。


    顧葭葦深知現下的自己走起路來一定像隻鴨子一般難看,便沒有拒絕他的代勞。


    窩在他的懷抱,她抬頭往身後望了一眼,總覺得有什麽事情不對勁,難道,是她多心了?


    甩甩腦袋,埋在他懷裏,有些昏昏欲睡。


    司馬曄目不斜視地將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彎起嘴角,鳳眸裏透出一絲絲小人得逞的光芒,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那是錯覺。


    直到走進房間,顧葭葦這才想起來,這廝隻要了一間房!


    “客官,熱水和飯菜待會兒就會送上來,沒什麽吩咐的話小的就先下去了。”小二弓著腰退出了房間,還體貼地關上了門。


    顧葭葦張了張嘴,這個小二行事還真是速度,話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的,她使勁地白了司馬曄一眼,“你為什麽隻要了一間房?”


    司馬曄將她放到唯一的那張大床上,伸手為她脫去鞋子,然後準確地找到了她大腿處酸痛的地方,細細揉捏起來,並沒有迴答她的話。


    顧葭葦也沒有臉紅,現代也有這種全身按摩的男師傅,她並不覺得有什麽,反而沉浸在他熟稔的指法當中,舒服得不禁吟哦出聲。


    “天,你一個皇帝竟然懂得按摩啊,手法還這麽好?啊……左左左,對對對,往左邊一點,啊——就是那裏……嗯……”


    曾被狐朋狗友慫恿著逛過窯子的店小二站在門外一聽裏頭女人的聲音,瞬間就石化了,手中端著飯菜,杵在那裏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兩人也太猴急了,這才剛進的房門,就迫不及待好上了,這可讓自己如何是好啊!


    店小二急得在外頭轉來轉去,撓頭搔耳,十分無奈。


    裏頭女人的聲音還是不絕於耳,“啊——對對對,就是那裏,力量重一點,嗯——舒服——”


    他恨不得衝進去那肩上的汗巾堵住那個女人的嘴!


    司馬曄感到外頭有人,淡然地出聲提醒道:“你要是不想讓人誤會我們在做夫妻之事,就閉嘴吧。”


    滿臉緋紅的顧葭葦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這才發現自己的叫聲實在是過於露骨了,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滿意得看到她驚悚害羞的模樣,他收迴自己的手,揚聲道:“進來吧。”


    外頭的小二扯下肩上的汗巾抹去額上的汗水,揚起招牌笑容,深唿一口氣,這才推門走了進去。


    他已經做好了全被的準備來迎接房間裏應該有的視覺衝擊,然而事情仿佛並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樣。隻見這一男一女身上的衣服都整齊利落,一點皺褶都沒有。


    他暗下皺眉,看來,這個事情必須告訴掌櫃的。


    麵上卻還是那招牌式的笑容,“客官,送飯菜來了,待會撤下飯菜就會有人送熱水來,小的先下去了,客官慢用。”


    司馬曄頭也不迴地嗯了一聲,等小二放下飯菜關上門離開之後立即抱起顧葭葦到圓桌旁,將筷子遞到她手中,“吃飯吧。”


    顧葭葦吞了口口水,也顧不得這個男人一路上出乎異常的態度,狼吞虎咽地席卷了飯桌上的糧食,然後虎視眈眈地望著司馬曄碗裏的。


    沒辦法,她實在是太餓了。


    司馬曄瞥了她一眼,像是沒有察覺到她犀利的眼神,繼續慢斯條理地往嘴巴裏遞送著飯菜。


    吃多了,會積食的。


    他就那樣心無雜念地在她的注視下用完了晚膳,喚人送來了熱水,架好屏風,褪去衣裳開始沐浴。


    顧葭葦氣鼓鼓地嘟著嘴唇,呈大字狀倒在床上,望著上方的紗帳,又開始擔心小狸的事情。


    司馬曄往身上塗抹著皂角,出聲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有人的心髒是長在右邊的?”


    顧葭葦翻身坐起,“怎麽?難道小狸的心髒是長在右邊的?”


    “……這個事情你都不確定,我又怎麽會清楚?”


    肩膀瞬間垮下,她再次躺倒床上,“那你問什麽。”


    “……”他無言以對。


    等他洗完,顧葭葦也舒舒服服地泡了澡,已是掌燈時分。


    司馬曄穿著裏衣,率先躺到床上,顧葭葦雙手抱胸,磨磨蹭蹭地往床的方向移動著。


    怎麽,真的要孤男寡女共住一室?萬一……不行,一定不行!


    “那個……我們能不能……”


    “如果你明天還想去天山的話,就別廢話了吧。”床上傳來他淡淡的聲音。


    顧葭葦一愣,這不正常,很不正常。


    聽得他這麽說,她收起起一臉的窘迫,豎起耳朵聽著周圍的動靜,那一次出門遇黑店的經曆實在不怎麽愉快,難道,這又是黑店?


    掙紮了許久,她還是上了床,拿了另外一床被子裹緊自己,隻露出一個小腦袋,緊閉著眼,努力讓自己的聽覺變得靈敏些,好感知周圍的動靜。


    然而過了不久,司馬曄就聽到旁邊傳來勻長的唿吸聲,一天的奔波對於她這個不怎麽運動的人來說實在是她強人所難,周公已經將她召喚了去。


    他挑了挑眉,側過身子望著她純淨的睡顏,心髒一酥,不禁眯起眸子,伸手輕輕拂過她額前的發,為她按了按被角。


    為她袖手天下,究竟值不值得?想著林晨問的這個問題,他會心一笑,值不值得?他不知道,但是願不願意,他倒是可以給一個答案。


    錦繡江山,拱手相送,隻為搏傾一笑。


    現在,他終是明白了這句話的心境。值不值得,這,還重要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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