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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方仙境,靈脈叢生,天地元氣充盈,妄圖百尺高樓再上一層的各方世界修行者匯聚於此。


    久不能突破的強者們,為了能再進一步,各自搶占靈脈最多、元氣最盛的地方,勤加修煉。希望有天能羽化成神,享受永恆之耀。


    靈脈最多、元氣最為豐盛之地,當屬聖國境內靈境山脈之巔的棲神殿。


    相傳,棲神殿乃是神帝莫離飛升之地,他飛升之時,留下半生修為,造就了這大方仙境中最佳的修行場所。


    棲神殿,大方仙境最為玄奧的地方,沐朝陽,浴晚霞,宛如濃霧一般的天地元氣終年環繞。整個棲神殿除殿門外,均懸於萬仞懸崖之上。其所在靈境山高達萬仞,四周山壁光滑如鏡。易守難攻之地,千百年來一直由莫家把持,無人能破。


    神殿全貌,隻能在月滿之夜,天氣元氣最為稀薄的時候見到。這個時候是神殿之力最為薄弱的時候,但也是防備最為嚴密的時候。


    八月十六日黃昏,一名神殿守衛站在懸崖上,打著哈欠看著陽光一寸寸從山下移了上來。別人都在休息,為了晚上神殿之力最為薄弱的時候,身體能有最佳狀態。


    耀眼的金色餘暉裏,他眯著眼睛,完全沒有看到逐漸上移的黑暗之中,一個修長的身影倒映在鏡麵一般的山壁上,逐漸的靠近山巔。


    守衛打了個哈欠之後索性閉上了眼睛,卻沒想一把淬煉出玄奧雲紋的長劍伸到了他脖下,然後貼著動脈使勁一拉。


    鮮血噴出了三米多高,不知道是血壓的原因還是那長劍揮動的原因。


    那人得手之後,嘴角露出了邪魅一笑,穿過校場撲向了棲神殿。這個時候大殿之中應該空無一人,眾人都校場兩側的營房裏休息,誰能想到大白天竟然有人敢攀上萬仞絕壁直闖神殿呢。


    突然之間,陽光猛然下移了三丈,將他徹底暴露在了金色餘暉之中。


    “風炎,你以為隻有你知道這黃昏之時又是逢魔時麽?”一個尖利的聲音,帶著無盡的譏諷傳了過來。


    “好大膽子,竟敢偷上棲神殿!”


    “風炎,你必須得死,但是講出原因,就能好死!”


    “與他廢話作甚,直接殺了豈不痛快!”


    陣陣喧嘩從四麵八方傳了過來。


    金色的陽光將校場中人的身形勾得筆直,如同紮入地麵的長槍一般。


    風炎冷漠的臉上露出了譏諷的笑容。將手中長劍伸指一彈,沾染在劍身之上的守衛鮮血終於掉落。“既然要讓我死得痛快,何不直接上前?”


    喧囂聲被這淡漠的一句話所掩蓋,所有人似乎都被他激怒了,卻沒有人敢率先向前一步。


    這些人都是神殿軍中的精英,此時卻如同麵臨猛虎的豺狗,畏畏縮縮不敢上前。他們的心中十分清楚,眼前這神情淡漠的年輕人修為已入半神境界,貿然進攻隻怕靈境山中又要添上無數新墳。


    殺!軍後將領卻不給他們退縮的機會,當即下令道。


    片刻之後的校場上,屍體堆成了小山,血水繞過殘肢斷臂流向山崖,形成了黯紅色的瀑布。


    小山的頂端上,風炎依然站立著。隻是衣裳破碎,右臂之上露出了一道可怖的傷口,咕咕流出的鮮血順著手臂流上長劍。劍身上的雲紋悄然亮了一下後,竟將那些鮮血盡數吸收。


    血腥的場麵,讓神殿軍再次停了手,任將領如何催促也不敢上前。


    風炎譏誚的笑著,握著長劍坐到了腳下的屍體山上,一言不發的看著那些神殿軍。這些人平素無比囂張,在大方仙境橫來直去,誰曾見過他們這般畏縮膽怯的時候。


    臉上雖然帶著笑容,但是他的心中卻升起了疑惑。今日偷襲棲神殿不過是半月前才商定,知道的人不超過二十人。而剛上這靈境山巔,竟然就遇到了神殿軍的伏擊。


    如果說是巧合,誰又會相信?況且伏擊他的神殿軍皆是進入仙醒境的仙君級人物,平素都是駐守大方仙境的將領,怎會突然出現在校場之上!


    罷了!就算是猜出那奸細是誰又如何?今天已然沒有可能順利脫身了。風炎歎息一聲站了起來,手中長劍微振。“流火,今日我就讓你喝盡鮮血,飲個痛快!”


    上古仙器流火劍!大方仙境排名第二的法器!


    殺!神殿軍將領再次下令,並一劍斬殺了退縮到他身前的一名軍士!


    “大家一起上,餓虎尚且懼怕群狼。乘他手臂有傷,將他拿下之後,仙尊必然有重賞!”神殿軍中有人厲聲叫道。


    其實不需他這聲叫喊,軍士們也會上前。神殿軍向來軍紀嚴明,既然將領下令了,他們又怎敢繼續畏縮不前。


    刀槍戟棍棒,各種法器又朝著風炎招唿過去。


    他看著那些法器從四麵八方而來,長劍橫持,而後站起身來仰天長嘯。“涼音,你就想看我殺盡你家這些狗崽子麽?”


    話音落下,他縱身躍起,漆黑如墨的長發在風中飛揚,手中長劍閃電般劈下。


    這一劍劈下竟然帶出千萬道劍光,空中襲來的法器盡數被轟飛,而校場上的軍士更是死傷慘重,哀鴻遍地。


    “涼音,你家的狗崽子又要死一大片啦!”風炎話音落下,手中長劍斜舉又將劈下。劍身上法符密布,若要劈下,恐又是數十人灰飛煙滅。


    已經百年未曾開啟的神殿在此時吱嘎響了一下,聲音雖小卻讓每個人都莫名心顫了下。隨後殿門轟然大開,迎進了萬丈晚霞。長相清麗的涼音負手走出,帶著令人震撼的仙靈氣息,唿吸之間,天道自成。


    她也進入了半神境界!


    “果然,果然!”風炎悲哀的說道,而後怒目而向。“涼音,看來真是你下的令。”


    “風炎,留下你的氣運,我讓你重歸故裏,並讓你得以彌補半生遺憾。”涼音淡淡的說道,聲音中透著近乎神一般的威嚴。


    大方仙境之中能和風炎這樣說話的人,也就隻有神殿這一代的傳人涼音了。


    風炎的神情已經恢複了淡漠,聞言竟然露出了邪魅的笑容,他平靜的看著涼音,而後淡然說道:“昔日忘仙林之中,我還以為你是個天真爛漫的小丫頭,現在看來真是錯得足夠離譜。”


    “落神峽之戰以後,我就以半神境界一窺天道,卻至今未能踏出那一步,你可知道是為何?”


    涼音的眼中閃過了片刻的溫柔,但瞬間又滿是冰冷。“那與我何幹?我已說過,留下你的氣運,你大可轉身離去。或者,我強取到手,讓你嚐盡奪運之苦。”


    “那你還是強取吧……”風炎神情落寞,手中長劍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境,也是黯然無光。


    涼音不再言語,她的手中浮出一枚長劍,除卻劍穗外,竟與流火一模一樣。


    上古仙器朔雪!與流火並列大方仙境法器第二!


    “如此,那就在今日做個了斷吧。”涼音輕彈劍身,朔雪劍發出震撼天地的劍鳴。衝天劍氣浩瀚而起,似乎棲神殿上那些天地元氣都已被盡數衝淡。


    四周的神殿軍士們麵色蒼白,這一刻,他們才真正明白仙與神的區別。半神,也已經具有神的威嚴!


    大方仙境的兩枚至尊仙器終於要決一勝負了!


    涼音的目光無比清冷,她手中的朔雪已經停下了嘶鳴。但是神殿四周的天地元氣卻被劍氣所吸引,在她身後洶湧翻滾,似乎要帶動整個世界為其呐喊。


    看到這個情況,風炎心中的疑惑終於散開。原來一切都是一個局,就是要引他到這靈境山之巔來。與其說這是一場伏擊,不如說這是一場儀式,專為剝奪他的氣運而設的儀式。


    十數年前遭到神殿軍追殺的時候,他就在猜測。涼音一定是已入半神境地,不知什麽原因急於求成,故而派兵追殺他,試圖剝奪氣運湊成完整神境,進入神界。


    他並非舍不得這能將他帶入神界的氣運,卻是想要一個解釋,但沒想到涼音已經變成了這般模樣。


    一直沉默不語的涼音,將手中朔雪劍慢慢舉起,指著風炎說道:“命由天擇,運隻由我!”


    轟隆一聲巨響。朔雪劍朝著風炎當頭劈下,那氣勢驚得神殿軍不由自主的退後了數十丈,以免被劍氣波及。


    而這時,風炎的臉上卻突然露出了笑容。“聚散終有時,那就做個了斷吧。”


    流火劍斜著一橫,如同不動山嶽般擋住了朔雪。


    “棲神殿中的半神修為,也不過如此。”他淡然笑道,但是笑容卻很快凝固了。他先前受傷的右臂突然不能動彈,定睛一看,傷口之內竟然被刻上了微小的符籙。“我果然是小看了你!”


    要做到這等手段,必然要有仙皇級的符師。而這大方仙境之中,仙皇級的符師僅有一人,那就是他的好友白夜行。


    “我說過,今天一定會有個了斷。”涼音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而後長劍再次舉起。


    風炎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而後縱身飛向涼音,手中長劍筆直的指向她的前額,那同樣是她的氣運所在。“那我就給你一個了斷!”


    棲神殿外的天地元氣突然狂掠起來,似乎是被這一擊所牽動。靈境山脈也發出低沉的嘶吼,元氣薄弱的地方已然開始崩塌。


    涼音麵色劇變,看著那一劍襲來,略帶慌張的將長劍豎立,堪堪用劍身擋住了流火。而後她後仰上身,將流火劍帶來的威壓卸到了棲神殿方向。


    棲神殿的正門處有莫離昔日留下的符籙,擋住這點威壓肯定不在話下。後仰的涼音看著神殿出現在她的眼中,嘴角勾起了得意的笑容。而後她突然彈起,手中朔雪帶著無盡蕭殺刺進了招式已老的風炎前胸。


    “我說過,今天定然會有個了斷。”涼音貼著他的耳朵,淡然說道。被風炎腦袋擋住的臉上,滑下一滴清淚。


    “是麽……”風炎虛弱的說道,而後身軀化作了片片金光,消散在了風中。此時,夕陽剛巧落下,棲神殿前的校場陷入了黑暗。


    風炎早已脫手的流火劍,卻在筆直的朝著棲神殿而去,如同流星一般。


    殿前金色的符籙大陣出現的瞬間,就被像薄紙一般破去。隨即,流火在涼音絕望的怒吼中飛進了殿門……


    南朝道元二十一年秋,瀾城迎來最後一次碩風。


    這座位於帝國最南端海邊的小城,每年都會在夏末遭受大自然最為暴掠的洗禮。為了減少狂風所帶來的損失,整個城市都用最為堅實的青石建造,繞城而立的石牆高聳,遠遠看去就像是南海邊上立著一位身著青衣的老人。


    狂風很快過去,街道上碎瓦與殘枝相混,顯得有些的髒亂。街上行人極少,偶爾出現兩個都是步履匆忙,朝著城中而去。


    城中神廟前,此刻卻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神廟亦是青石所建,長寬九丈的屋頂由整塊青石打造,上雕神界各種景象,寓意九天之上有真神。下方支以九九八十一根巨大石柱,並墊以高台。站於高台之上,可借東南兩條長街將瀾城盡收眼底。神廟就是整個城市的中心,如同南朝每一個城市一般。


    長寬九尺的黑色石頭被打磨得光滑如鏡,鋪在廟前廣場之上,倒映出巍峨殿宇與藍天白雲,讓人覺得身不似在凡間。廣場之上更有五根三尺高的石柱,上刻由符師所畫之符籙,言神戰之輝煌。


    這五根石柱看似簡單,實則十分不凡,它們是靈院所立,遍布南朝每一個城市的神廟廣場。


    石柱稱為五靈,每隔三年的歸元節,其頂端都會冒出蒸騰白霧,借助自身靈脈力量點燃其中任何一蓬霧氣的十八歲以下少年將獲得生員資格。隻有擁有了生員資格,才可以參加靈院三年一屆的測靈考試。


    再進一步通過了測靈考試,就可以進入外院,成為帝國萬千靈院弟子中的一員。


    成為靈院弟子並非僅僅是種榮耀,更有實實在在的好處。帝國能屹立千年,靈院居功至偉,皇帝對靈院子弟自然十分看重,是以朝中官員無論大小,皆來自於靈院。普通的外院弟子撈個官職容易之極,如果進入本院中的中院,更可能進入神殿軍,擔任軍官,享傳世爵位萬般榮耀。


    雖然靈院受神殿軍所轄,但靈院的影響,其實早已經反滲到了神殿軍中。南朝三大聖將軍,麵對靈院院長之時,也不敢有絲毫放肆。


    今日正是五靈測體之日,全城十八歲以下少年皆匯聚於此,在神廟執事王夢之的主持下剛結束測體。能順利點燃靈火的人不多,全城三萬適齡少年裏,成功的不過五百餘人。這點人送到江州去測靈,能剩下百人就不錯了。


    有人歡喜有人憂,眾人皆沉浸在各自的情緒之中時,卻聽王執事驚疑的咦了聲之後,大聲喝道:“葉秋,你幹什麽?”


    聽到那個名字,在場的人莫名渾身抖了下,腦袋裏立即出現了瀾城無數荒唐場麵,每次都葉秋都是主角。這個混世小魔王不是快病死了麽,怎麽也跑到這裏來了?


    正要離開的人們,幾乎同時收住了腳步,轉身看向了神廟。


    一身白色華服的葉秋站在五靈之前,白皙的小手輕車熟路的探到了霧團之上。


    “你敢!”王執事目光陰鷙,厲聲喝道。


    人人都可以參加測體,唯獨葉秋不可以。表麵上是因他長期對神大不敬,背地裏詆毀神廟,率領他的小夥伴們當眾毆打修行者等行為,實則卻是因為王執事與葉府不和,借機打壓而已。


    正午的陽光無比耀眼,葉秋微眯著眼睛,長長的睫毛撲閃。


    嘭!木之靈被點燃了。


    這小子竟然是靈脈之體?王執事雙眸猛然一縮,殺意湧現。


    靈脈之體又能如何,結局早已經定下了,根本不可能逃脫第二次!有此心道,他臉上的表情也放鬆了許多,堆起冷笑,對身旁的雜役說道:“把他拉下來,按律懲罰之後捆個嚴實送到葉府。”


    雜役麵露為難之色,五靈測體儀式已經結束,現在被攪合下並沒有什麽,反正瀾城的事情他們不說葉家不傳的話,根本不可能傳到城外去。反倒是得罪了這小祖宗,他祖母侯老夫人那裏就不好交待了。


    更何況,外界傳聞葉父乃是江州三大宗門之一的仙門靈隱堂堂主,雖說已閉關八年,但半年前出關後數名長老聯名支持他,準備將他也提為仙門長老,補上青長老年前仙逝之後的缺。


    如果這事情成了真,這小小瀾城裏可就要起大風波了,葉英定然不會就那麽釋懷三個月之前發生的事情。


    葉秋在他猶豫之時,已經下了木靈台,走向了最難的火靈,然後依然如先前一般伸出了小手。


    嘭!火之靈被點燃了!


    要點燃五靈可需要自身靈脈與其相生,如果能點燃兩種以上的靈雲,那就表示其身上有兩種屬性的靈脈。兩種屬性的靈脈,往往意味著這個人是修行的絕佳人才。


    “大人,還抓麽?”雜役詢問自家大人道,滿城百姓可都看在眼中,葉秋已經證明了自己是修行的上佳人選。


    “廢話!”王執事怒道。“枉費你跟我了十年,竟然輕重不分。等他下來之後,立即扣下!”


    雜役點頭稱是,招過幾個軍士,指著台上吩咐了幾句。


    神廟本無資格調動神殿軍,但為了測體大會能有序完成,瀾城守將張鶴特地派了十人來受王夢之指揮。本以為隻是充個儀仗,沒想竟然真會用上。


    葉秋點燃火之靈之後,卻根本沒有停手,接著走向了水之靈。


    雖然眾人已經被他驚住了,但是現在卻紛紛露出了不屑,開始取笑起了他的自不量力。隻因那是完全相反的屬性,水火不相容,他怎麽可能點燃。


    嘭!水之靈被點燃了!


    眾人的下巴掉了一地,瞪大眼睛看著燃燒著的水之靈,完全不相信眼前所見。


    葉秋白了他們一眼,接著走向了土之靈。


    嘭!土之靈也被點燃了。


    天才啊,瀾城上一個點燃四靈的少年可是進了靈院中院,最後成了神殿軍小旗使啊!


    “快去通知葉府,隻要他們同意勸說葉秋去參加江州測靈,他家少主以往對神的不敬既往不咎!”王執事對身旁雜役說道,而後一腳踢了上去。“傻愣個屁,趕緊去通知!”


    而後他也瞪大眼睛看著葉秋,思維有些僵化,完全沒有想到被侯老夫人寵上天的混蛋小子,竟然如此天才!今日瀾城百姓都看到了他點燃了四靈,在瀾城就不好下手了,隻能送到江州去想辦法了。隻歎當初下手不更狠一點,何至於讓他能有機會表現出來呢。


    葉秋無視眾人的驚歎,走向了最難的金之靈,小手伸了上去。


    天空中飄來了一片烏雲擋住了太陽,視線稍有模糊,但廣場上的人們卻毫無在意。他們依然覺得神廟廣場之內光芒耀眼,心中期待著瀾城誕生有史以來第一個點燃五靈的人。


    五靈體啊,傳說中才有的人物,就要誕生在瀾城了麽?


    卻見葉秋轉過身來,將手中兩片透明物事砸在了地上,漂亮的臉蛋上是氣唿唿的表情。“幹,這會兒沒太陽了!”


    他的跟班孟初寒也是目露沮喪,但是看到他的眼神之後,立即從懷裏掏出了兩副透明物件,拿在手裏高喊道:“凸凸鏡了啊,十文一個,凝聚陽光點五靈分分鍾成功啊!無效包退,數量有限了啊。”


    “混蛋!”王執事讓雜役從孟初寒手中買了一副那所謂的凸凸鏡,嚐試著在陽光下試了下之後,怒氣衝天的將其砸在了青石地麵上。“將葉秋拿下!”


    “王大人好大的口氣啊!”略帶陌生的清淡語調,驚得王執事心中稍亂,趕緊迴過身來,見葉府管事徐天略帶風塵的騎在白色高頭大馬上,正冷冷的盯著自己。在他身後,十八名仙門侍從在陽光下站得筆直,將一頂青布小轎守在其中。


    他們竟然在今天迴到了瀾城!


    “葉秋擾亂測體大會,罪無可赦,必須押往江州,聽候江州總執孟大人處理!”王執事咬牙說道。往日並未與葉府撕破臉,但自從三個月之前發生那事,估計那層薄紙也擋不了幾天了,還不如索性撕開。


    “也許別人將你這神廟執事放在眼中,但是卻難入我眼。”徐天看也不看他,反而謙卑的看向葉秋,說道。“少爺,該迴家了。”


    葉秋看著他身後的那頂轎子,心中稍顯懼意。轎中的男人和這轎子一般沉默,可就是這個話少的中年男人在這三個月裏,經過下人的口所描述,給他留下的印象竟如一把未曾出鞘的絕世寶劍,沉默卻難掩鋒利。


    “好。”他輕聲迴答,悄然對孟初寒努了努嘴,隨即跟著徐天離開。


    “徐天,你藐視神廟,必將付出無比慘重的代價!”王執事在他們身後,歇斯底裏的吼道。他本想叫出轎中人的名字,出口卻成了徐天。


    轎中人的確如王執事所料,正是剛到瀾城的葉府主人葉英。


    葉英身材高大,外貌英氣俊朗,年輕時候就已經是京城裏最擾動姑娘們閨夢的人。他兒子完全沒有繼承這些男人該有的優點,長得雖然更加俊美,卻透著柔氣,加上白皙如玉的肌膚,更沒有半點他的影子。


    這主要怪葉秋的母親,因為她將自己的血統讓兒子完美的繼承了。葉秋小的時候,她還對自己的夫君開玩笑說,如果生的是個女兒,恐怕這天下遲早得為他亂起來了。可惜,她並沒有看到自己兒子長大的樣子。


    此刻葉英坐在書房內,正仔細看著桌子上的卷宗,那是家中留守的侍從所寫,詳盡的記錄了三個月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書房很大,肅穆的布局加上灰黑的配色,讓這裏隨時都保持著令人壓抑的氣氛。冰冷的海風從窗外吹入,房間裏更是讓人連唿吸都不敢太重。


    巨大的書桌是用整塊百年船木所製作,船木本身極易受到海水和外力侵蝕,木頭變得更加堅韌的同時,也會留下斑駁殘破的印記,可這桌子上麵卻全無半點痕跡,光潔如同鏡麵。


    這桌子是般若船的甲板所製,珍貴異常。但與書房中的其它擺設比起來,也就無比普通了。


    書桌側方窗外正是大海,臨近傍晚,夕陽西下,海麵上已經有了低沉的霧靄。開始漲潮的岸邊,海浪不斷吹刷著岩石。嘩啦的浪潮聲中,葉秋也產生了種錯覺,覺得坐在自己麵前的父親已經變成了一塊岩石,沉默不語。


    許久,葉英終於開了口。“辛苦你了。”


    “但,今天不應該。”此刻他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嚴肅得令人心生懼意。


    記憶裏,隻有在外人麵前,葉英才會寵溺他,並讓老母親在這八年裏對孫子的寵溺從來不加任何限度。因為他就是靠著這種方式,告訴瀾城的所有人,這是他最為寶貝的兒子,誰如果碰了,必然會遭受到最為猛烈的報複。


    可還是有人碰了,還差點要了葉秋的命。


    那是三月前的下午,陽光明媚。葉秋剛溜出北城大門不久,就遇到了埋伏。三名蒙麵刺客用浮土將身體藏在道路下,等他路過的時候,突然爆起,扔出了手中的符紙,貼到他腦門上,瞬間將他擊暈擄走。


    刺客將他帶到黑山崖上之後,揭掉了符紙。用崖邊山泉將他激醒,剛準備詢問一些事情,葉府負責暗地保護少主的侍從就跟了過來。


    情急之下,那三名刺客直接用了惡毒法門,強行掠了他的腦中記憶,而後縱身跳入海中遁去。葉秋當即就陷入了昏迷之中,並在其後的三天裏,氣息越見微弱。


    眼見自己孫子就快要沒命了,葉秋的祖母慌了神,抱著他就去了南海寺,祈求神佛庇佑。據說那天寺裏的大能高僧都出麵了,集體做了場法事,卻引來了電閃雷鳴,更有血色流火從天際飛落。


    這不是個祥兆,往往寓意著上蒼對祈求者的無情拒絕。


    但是在那天之後,葉秋的氣息卻逐漸恢複,並在月前蘇醒了過來。


    “我記得刺客手上的圓形疤痕,與王執事左手上的一模一樣。”葉秋沒有微皺,輕聲講出了自己的理由。“那是我八歲用前街多老爺的煙鬥給他燙得。”


    “而且,我昏迷前好像聽他們說要把……”他的聲音雖然輕,但是語速極快,導致一段話分成了兩截。


    “那又如何?”葉英依然沒有絲毫表情,好像差點遇害的根本不是他兒子,直接打斷了他繼續說下去。


    話語出口之後,覺得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半響才補了句。“神廟並非你想象的那麽簡單。”


    “父親是仙門堂主,也害怕神廟?”葉秋沒有絲毫氣惱,聲音平靜,每個字都無比清晰的反問道。他稚氣未脫的臉上,帶著些許倔強,明亮的眸子盯著眼前這個十分陌生的中年男人。


    葉英略有些詫異,抬頭看了眼自己的兒子。八年未見,稚子似已初長成。


    “仙門算什麽東西!”他的聲調依舊冰冷,如窗前冰淩落地。


    房中氣氛陡然變冷,他又成了海濤中的石頭。葉秋不敢再迴話,隻能低著頭等待。


    良久,家仆走到書房外,小聲稟告道:“老爺,老夫人說天氣早涼,飯菜做好要不趕緊吃掉的話,就會影響腸胃了。”


    “告訴老夫人,我們片刻就來。”葉英對母親很尊敬,吩咐道。


    飯後,葉秋照例摸進了廚房,拿了一方豆腐半塊肉,又各抓了三樣小菜與兩大碗米飯放進袋子裏,翻牆出了家門。


    孟初寒早就候在轉角小巷裏了,看到他之後,上前接過飯菜,而後跟著悄然摸出了北城門。


    這樣的習慣已經中斷三個月了,葉秋隻希望老陸還沒有餓死。


    老陸是獨居城北萬浪崖上的流浪老人,神智有些不清醒,就喜歡住在那海邊山崖上,說能最早看到朝陽升起。


    他自己搭建了個窩棚,夏不遮陽冬不擋風,後來葉秋幫著在靠近山崖的地方挖了個山洞,才有個稍微像樣的住地了。


    老陸年輕時候應該是大戶人家,所以對吃食頗有講究。可惜神智不清醒,葉秋初次見到他之時,他正端著貝殼,裏麵是七色海草擺成的拚盤,模樣精致顏色搭配上佳,吃起來也小心翼翼。


    也許是見其實在可憐,又或者最能形容莫名其妙事情的緣分兩字,反正葉秋突發了善心,每日給他捎點吃喝。開始還好,後來發展到要現做才吃了。結果葉府大少爺直接成了夥夫,開始了在山崖之上的做飯生涯。


    不當夥夫不知道,老陸對吃食講究的到什麽地步了。單說他最愛的玉扇豆腐,得用蟬翼刀切成透明薄片,然後裹上豆粉過油,起鍋擺盤後澆上提前治好的上佳澆頭。這還沒完,要是那豆腐破了一張,他可是會當場尥筷子。


    但也奇怪了,葉秋還真就什麽都應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每日裏帶上各種吃食材料來這裏加工烹飪,三個月之前差點為此丟了命,這剛好了又跑來了。


    不過這次還是有些不同,小夥伴孟初寒可是提了根齊眉棍在旁邊守著,看到風吹草動就招唿他,免得又出事情。


    三個月之前才遇襲,現在又出門。這要在別人眼裏,那絕對是愚蠢,就算是小胖子孟初寒也覺得這事兒太靠譜,所以握著齊眉棍的右手指節已經發白,掌心裏全是汗水。山下偶然飛過隻黑石烏,都能將他驚出一身冷汗來。


    “細,勻,如春晨雨絲方可。”看到葉秋分神,老陸手中的竹鞭不客氣的敲了過來,打在他手背上生疼。


    “細如發毫,絲絲均勻,才是這道雨絲豆腐的精華所在。”他講起食物來,哪裏還像個神智不清醒的流浪老人,可見吃貨必然幸福一生啊。而且這豆腐做的菜還是最愛,幾乎天天都要。


    “這條八珍魚呢,就很考驗功夫了。要做壞了,你就得去給我拾一條迴來。”老陸又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條身著八彩的寬厚肥魚,如同以往一般。


    小胖子孟初寒嘀咕道:“老大,看來他都不知道你暈了三個月呢。你這麽做可是沒有迴報的哦。”


    “至少我是個好廚子了。”葉秋淡然迴答道,蟬翼刀在魚身上比劃著。他專注的時候,與葉英就有幾分像了。


    八珍魚處理起來十分困難,雖然在別處很簡單,就是剖肚取鰓去鱗而已。但是在這裏就要一氣嗬成,殺得痛快,不能讓魚感受到死的痛苦,否則魚肉就有股恐懼帶來的苦味兒,影響到口感。當然,這也隻有老陸能分辨出來。


    他親自給葉秋演示過一次,精鋼製成的蟬翼刀從魚頭一寸地方快速下刀切斷神經,乘著麻痹瞬間順刀刮下,去半麵魚鱗,同時刀尖已經剖開魚腹。而後迴刀,刮去另外半麵魚鱗並魚腹中內髒。最後刀口橫切,魚以為自己安然無恙,卻已經失去了頭顱以下的肉身。


    這很難,看似三刀的動作,實際上僅僅是一刀而已。旁觀隻見動作之快之準,卻不想早已遠非快準能形容。


    殺魚而已,何必做到這個地步呢,葉秋對此很費解,但操練得久了倒是生出了些趣味。在家中沒事,還會拿著根小竹棍去削空中飛蛾,一棍下去翅膀腿腳全無,飛蛾摔到地上還以為自己尚能飛翔。


    這八珍魚處理到這裏,不過才是開了個頭而已。


    魚身多刺,需要盡數處理幹淨,上次卡住老陸的喉嚨,那老家夥差點抓爛了脖子。除刺亦不能隨意,刀從魚腹中探進去,憑借軟硬來感受魚刺所在,快速切完挑出,在魚肉尚且溫熱能出血之前。否則,魚血封堵在肉中,老家夥又要嫌太腥了。


    到這裏,差不多就處理完了。剩下的事情就要簡單多了,不過是調好佐料,小心抹進魚腹,放到紅檀木炭上熏烤而已。


    這樣的飯菜做起來,繁瑣無比,熟悉之後,花費時間也不算多。葉秋從最開始的煩躁,到現在的心平氣和,並沒有經曆太多的時間,雖然還是花了五年,但比老陸偶爾清醒時候說的就要好上太多了。


    老陸說他也曾經教過一個天賦異稟的徒弟,勉強做到這一步,也花了將近十五年時間。


    但更多的內容,他就說不出來了,斷斷續續真真假假,難以分辨。葉秋也不在意,聽過也就忘記了,隻是記得每日來做上三餐飯菜,供老人家所用。


    做好飯菜之後,他又去了下山洞,準備收拾一下,才發現裏麵多了很大堆貝殼。原來老陸在他臥床這三個月裏,又重新開始以海草和貝殼為生了。


    迴城的道路上,葉秋勾著小胖子的肩膀笑道:“我聽到你吞口水的聲音了,明天老大做幾個好菜,管你吃個夠!”


    “老大你要親自下廚?”孟初寒眼中閃亮,忍不住就開始狂吞口水。“好啊,老大萬歲!我三個月沒有吃過你做的菜了,剛才聞著香味兒,真是饞得不行了。”


    三前塵往事


    迴家之後,葉秋久久不能入眠。


    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百天。這些日子裏,他絕大部分都是躺在床上,但是卻終於弄明白了,自己並不是在做夢,而是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這個世界與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世界似乎一樣,但又似乎很多不一樣。


    當然,不能考慮文明之類的事情。畢竟通過這段時間對家中的了解,以及今天出府捉弄王夢之所看到的情況來看,這個世界的文明還停留在記憶裏那個世界的兩千年之前。


    通過偷聽,以及設套騙取葉府下人的說話,葉秋很快明白了自己的身份。自從母親失蹤之後,父親離開京城加入了仙門走上縹緲修仙路,卻將他扔給遠在南朝邊緣的奶奶,這還是八年來第一次相見。


    他能這麽快適應,其實也是和另外那個世界的經曆有些關係。葉秋前世是個聰慧的農村孤兒,靠著鄉親幫扶才考進了大學,本以為從此能自力更生,學得一身本事報答下恩人了。卻沒想某天兼職夜歸,在校門被人用狼錘砸了後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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