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啊……嗚……」


    秦王府裏,一聲石破天驚的怒吼,伴隨著抽抽噎噎的嗚咽聲,以及瓷玉茶杯的碎裂聲,聲響是從大廳裏傳出的,仆人們聽了紛紛走避──二小姐又在耍脾氣,太靠近可是會掃到台風尾,到時可不是倒黴二字可以形容的。


    秦王夫婦看著倒在椅子上耍賴的寶貝女兒,兩人別具用意的對看一眼。


    秦惠心砸完了茶幾上的細瓷茶杯和茶壺,見坐在上位的人還是不為所動,又把手伸向一旁的玉花瓶。


    秦王清了清喉嚨,特意壓低聲音讓他的話顯得嚴肅,「心兒,這可是皇恩浩蕩,妳還要感謝聖上呢!」


    「哼!」感謝?秦惠心不屑的從鼻孔裏噴氣,「打仗輸了,就要獻上女人當禮物……」


    「住口!」聽到寶貝女兒口出大逆不道的話語,秦王急忙大喝一聲,深怕這話讓下人聽到,被傳了出去,那可是殺頭大罪啊!


    秦惠心被父親一吼,眼淚更是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大顆大顆往下滴。


    北毓國耶!那可是野蠻人的國家──在偏遠的荒漠,加上沒有文化,父親居然這麽狠心想把她嫁到那種地方!


    「為什麽是我?」她恨恨的問:「三公主不是還沒出嫁嗎?而且蕭王爺,譽親王府裏也都有尚未出嫁的郡主,為什麽是我?!」


    「這……」秦王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三公主是還沒出嫁,可是她早有婚配;蕭王府的郡主自小就訂了親,而譽親王就隻有一個女兒,他們還等著招贅以便能繼承家業呢!」


    沅朝國力一向積弱不振,這次北毓國進犯,結果早就可以預見,但沒想到在求和的會議中,老皇帝不知是老糊塗,還是哪根筋不對,不隻割讓城池,竟然還答應和親!


    也不想想有哪個公主肯嫁到番外?再說皇上寵溺公主可是人盡皆知,大家還在奇怪皇上怎會舍得答應,沒想到原來是把主意打到他們這些親王身上。


    和談會議一結束,皇上便設席宴請眾親王;當時眾親王各個納悶,完全沒料到那是秦王舉辦的鴻門宴!


    席間,皇上趁著酒酣耳熱,氣氛正融洽之際,起身宣布和親之事,然後憂心忡忡的訴說著不知該怎麽挑選適合的人選。


    「皇上,小女已經訂親了。」首先發難的是蕭王爺。


    「皇上,我就一個女兒,還得靠她替我送終……」譽親王說這話的時候,還是哽咽著的。


    「皇上,我……」


    忽然之間,大家你一言、我一句,每個人都有看似正當的理由。


    秦王還在絞盡腦汁想理由時,其它眾親王已迴頭,用著一種像是幸災樂禍,又像是憐憫的眼神看著他。


    「愛卿,你的意下如何?」


    他他他……還能如何──國難當頭,如果他拒絕的話,肯定會被全國百姓當成懦夫般的唾棄!


    而且先別提天下人會怎麽看待他秦王府,光是日後每天上朝,他得由著文武百官一人酸他一句,教他怎麽受得了?他當然隻有咬牙答應下來的分。


    再說皇上是什麽樣的個性,他身為臣子已超過幾十年,還會不清楚嗎?


    皇上問他的意見隻是為了向眾人展現自己的大度,並不是真心想知道他的意願,就算他拒絕,隻怕皇上也不會同意的。


    他的女兒雖然生性蠻橫,但畢竟是他的心肝寶貝,他哪舍得讓她嫁到那種蠻荒之地去讓人欺負,可他有什麽辦法呢?


    「你說他叫什麽名字?」秦惠心腫著雙眼,哽咽的問。


    「張昊佑。」是北毓國的威遠將軍。


    秦惠心一聽,又是哇地大哭。「光是聽名字就知道是個沒有文化的粗人,我不要啦!我不要嫁!」


    秦王揉揉發疼的太陽穴,剛得到消息迴家和王妃商量時,王妃也是這樣又吵又鬧的,這對母女還真是一個樣。


    秦王搖搖頭,對刁蠻的二女兒,他一向沒轍,向王妃使了個眼色,畢竟隻有她母親才製得住她。


    王妃啜了口參茶,「心兒,妳聽話,這事已成定局了。」放下茶杯,來到女兒身邊輕撫著她的背,但眼睛卻看著坐在對麵椅子上的人。「和親的郡主是一定得從秦王府裏嫁出去的。」


    秦惠心聽到最愛她、疼她的娘親都這麽說,更是放聲大哭,哭聲震天價響,隻差沒掀了屋頂。


    「行了。」秦珞冰將茶杯蓋蓋上,起身順了順身上的衣服,「戲演夠了,我也看累了,想先迴房休息了。」


    她有禮的朝大廳裏的人欠欠身,轉身向內室走去。


    秦王夫婦尷尬的對看一眼,而秦惠心則是滿頭的霧水。


    「珞冰!」秦王喊住大女兒的腳步。


    她停住,他卻像是不知該說些什麽;秦珞冰站直身子,沒有轉身亦沒有迴頭,參茶的苦味還在她的嘴裏留存,卻及不上她胸口的酸澀感,「要我嫁,隻需說一聲就好,這麽大費周章的演戲,不嫌累嗎?婚姻大事不是向來得由父母作主嗎?你說是就是了。」語畢,頭也不迴的走人。


    沅朝戰敗,為求和而與北毓國和親,對象正是那個傳聞中冷酷無情,在戰場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威遠將軍──張昊佑,這樣的人物,父親怎麽可能讓最寵愛的掌上明珠去受罪呢?


    雖然貴為秦王府的大郡主,但她其實隻是秦王強占婢女所生的女兒,事後秦王將婢女升為偏房,可惜她命薄早死,隻留下秦珞冰在這險惡的秦王府裏獨自生活,對自己的身分,她向來很有自知之明。


    今天的這出戲分明就是演給眾人看的──秦王夫婦早就屬意由她前去和親,可是秦王是個愛麵子的人,若直接指定由她去,怕會落人口實,說他虧待了側室之女,所以才故意這麽做,為的是讓大家知道,是她自願出嫁的!


    多麽兩全其美的辦法啊!


    秦王看著大女兒的背影,一時默然無語。


    「哼!算她識相。」王妃冷哼一聲。


    既然要答應,一開始就直接說出口,幹嘛浪費她這麽多力氣來演戲,也讓她的寶貝女兒多流了不必要的眼淚。


    唉!秦王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一樣是女兒,惠心是心肝寶貝,珞冰其實也是他的心頭肉,讓誰去和親都一樣會讓他舍不得。


    這些年來,因為王妃的關係,他已刻意冷落、疏遠珞冰,就是擔心王妃的嫉妒心會害了她,但虧待她這麽多年,最後還讓她遠嫁番邦去和親,說他心底不愧疚那是騙人的。


    隻是他也無能為力──大家都知道他有兩個女兒,而且都還沒有婚配對象,會被要求去和親也是理所當然的。


    早知事情會如此,他絕對早早就將兩個女兒的親事訂下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當然無法取舍,隻得把這件大事交由王妃處理;珞冰向來懂事,她應該知道他的難處,但這也讓他更加的對大女兒感到不舍。


    「你歎什麽氣?」王妃杏眼一瞪,「賤人生的女兒可以嫁給將軍,這可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算一算,還真是便宜她了呢!


    軟轎搖搖晃晃走了好幾天,終於來到目的地。


    秦珞冰低垂著眼,反正紅蓋頭蓋住她所有的視線,眼前除了一片紅,什麽也看不到。


    轎子已然停下,而外麵鑼鼓喧天,熱鬧異常。


    不隻是迎親隊伍,還夾雜了更多圍觀的民眾──威遠將軍戰功彪炳,更是這次戰爭的大功臣,是全北毓國的大英雄,他要娶沅朝的郡主可是件大事,大夥當然要來湊個熱鬧。


    一雙蒼老布滿皺紋的手伸了進來,牽著秦珞冰下轎。


    這大概就是媒婆的手吧?


    站得近的人睜大眼,站得遠的人則是拚命往前擠──聽說秦王府的郡主是個大美人,所有人都想一睹她的風采,大家推來擠去,就差沒打起來。


    新娘是現身了,可是看那遮得密密實實的紅蓋頭,大夥不禁惋惜的直搖頭。


    聽說這是沅朝的傳統,這是什麽習俗?又不是見不得人,像他們北毓國的新娘就大方多了,從來不會這麽遮遮掩掩的。


    秦珞冰隨著媒婆的腳步往前走,媒婆將她交到一雙男人的手中。


    這人就是她的夫君嗎?是從今以後,她要牽手一生的男人嗎?


    從紅蓋頭底下,秦珞冰隻看得見紅綢緞的喜服下襬;那雙牽著她的手細白而修長,一點也不像是縱橫沙場的大將軍的手。


    直到他拉著她往前走時,她才感覺到這雙手的勁道──那是一種強勢的力量。


    她柔順的任由他牽著進到將軍府大門,她早就聽說張昊佑無父無母,如今的地位全是仗著他所立下的戰功得來的。


    所以當他們來到正廳,並沒拜見長輩,隻是匆匆行了禮,緊接著她就被丫鬟領到新房。


    待丫鬟退去,新房裏就隻剩下她一個人。


    新房位在將軍府內側,是個僻靜的一角,大廳酒席的喧囂聲傳不到這裏,秦珞冰一個人端坐在床沿,手不安的扭絞著。


    身為非正室出身的孩子,秦王從來不曾以正眼瞧過她,而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身分,是以一向乖巧聽話;而她也沒別的選擇,今天就算不和親,總有一天她也得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親。


    即使是這樣,即使一路上都在對自己做心理建設,但到了此時此刻,當她坐在陌生的異鄉房間,也許是心理作用,她甚至覺得就連空氣的味道似乎都與沅朝不一樣,讓她難以唿吸似的,她好像是直到現在才真正意識──她沒有迴頭路可走了!


    是的,她後悔了,雖然這是她自己做的決定,但像這種茫然看不見未來的生活還是讓她感到害怕。


    如果可以再讓她重新選擇,她想她一定沒勇氣像當時那樣瀟灑,會毫不在意的說出由她出嫁也無所謂的話語;但又如何?秦王會因她的不願意而違背秦王妃的意思,改由妹妹惠心來和親嗎?


    想也知道,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時間慢慢推移,一直在胡思亂想的秦珞冰幾乎就要打起盹來,忽然房門砰地一聲被打開。


    秦珞冰嚇了好大一跳,她不自覺的害怕起來。


    張昊佑踏著微醺的腳步來到床前,低頭看著穿著一身紅的新娘──她那雙整齊放在裙襬上的白皙玉手被紅裙襯得格外耀眼,但他仍是看出了那手在微微發抖。


    沅朝的軟弱女人!他厭惡地撇撇嘴──據說這個秦珞冰是沅朝有名的美人,但他一點興趣也沒有。


    「妳給我聽好了!」張昊佑清了清喉嚨。


    秦珞冰抬起頭──雖然隔著紅蓋頭,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樣,但他有著好聽的嗓音,低沉且帶有磁性,非常悅耳;不過她也沒忽略他聲音裏帶著的厭惡感。


    還沒見過麵,這男人已經在討厭她了。


    「如果不是皇上賜婚,我是不會娶妳的,進了我的家門,妳給我安分點!」他壓根就不想結婚,沒想到老皇帝硬說賜婚是他打勝仗的賞賜,讓他推也推不掉。「我不會碰妳,妳自己識相點乖乖當妳的將軍夫人,這樣日後自然會有好日子過,否則就算妳是公主,我也不會對妳客氣的!」冷冷的說完,轉身離開新房。


    隻留下一臉錯愕的秦珞冰,聽他話中的意思,他是要跟她當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嗎?


    而且隻要她安分守己──他繼續當他的大將軍,而她乖乖當個不出聲的將軍夫人,他倆就可以井水不犯河水是嗎?


    她如釋重負地唿出一口氣,剛剛因為太過緊張,她甚至忘記了唿吸,胸口因憋著一口氣而隱隱發疼著。


    一直等他的腳步聲遠去,秦珞冰才慢慢迴過神,她一把掀起紅蓋頭,果然屋裏就隻剩她一人。


    在沅朝,新娘子是不能自己掀喜帕的,據說會不吉利,但又如何?她剛剛才被新婚夫君宣布打入冷宮,這還不夠不吉利嗎?


    看看身上的喜服,秦珞冰先是嘲諷的揚揚嘴角,而後開心的笑出聲──看來張昊佑也不同意這樁婚事,隻是跟她一樣沒得選擇,他剛剛那麽說,完全消除了她心中的恐懼──這不是正合她的意嗎?


    是老天聽到她的祈求了嗎?這一次,上天對她真好!


    推開房門,秦珞冰滿意的看到外麵的陽光普照──院子裏的大樹枝葉扶疏,陽光穿過後,在地上灑成一幅光點圖畫。


    風吹葉搖,天氣很好,空氣中還可以聞到院子裏飄來的花香。


    西院非常安靜,平常本就鮮少有人走動,現在是剛用完午膳的時間,仆人們都在東廂休息,此處更是靜得連樹葉摩擦的沙沙聲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深吸一口氣,讓花香盈滿鼻翼,秦珞冰笑了,她從沒想到在這異鄉的日子,她竟可以過得這麽快活,甚至比在秦王府裏更快樂。


    在這裏,沒有人知道她卑微的出身,隻知道她是將軍夫人,她是少奶奶,全府上下,除了張昊佑以外,就是她秦珞冰了,每個人莫不對她恭恭敬敬地。


    當然比較敏感的人已經發現到,這個沅朝來的郡主不受寵,除了新婚夜之外,將軍沒進過她的房,因此恭敬雖恭敬,倒也不會特意來討好她。


    看來,所謂官家的生態,似乎到哪兒都一樣。她在秦王府所受到的冷落原封不動地在這異地將軍府重新上演,不過秦珞冰不在乎,她已經習慣了,而且至少這兒的人還敬她是夫人。


    她倒挺享受這樣寧靜地生活。


    成親個把月,張昊佑完全不見跡影,而她這個妻子甚至連他的麵都沒見過。新婚夜裏他可是隔著紅蓋頭跟她說話的。


    這樣很好,他不來打擾她,她樂得輕鬆。


    雖然西院不見人影,但秦珞冰踏出房門時,還是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瞄了瞄。


    她一身的男裝打扮,如果讓仆人見了,肯定會引來閑話,那就不好了,她可不希望寧靜的生活因為這樣而毀了。


    她很少踏出房門,有也隻是在西院裏走走,從沒到過這棟大宅的其它地方,這西院說小不小,逛久了也是會膩的,所以她決定偷偷地溜到城裏,見見這據說完全不同的塞外風光。


    當然她知道,以她的身分,是不應該拋頭露麵,起碼也是該坐著軟轎讓人抬出去的,但她想這樣實在太勞師動眾了,還不如扮成男人,偷溜出去,神不知鬼不覺的,而且也可以更清楚地體驗不同的民情。


    這事她在沅朝時也常做,多半是趁著秦王夫婦出門時,偷偷地溜上街,她想,反正張昊佑不在府裏,算起來現在全府上下她最大,而且她也特別交代了,這個下午不準任何人打擾,她隻要在晚膳前迴府就好,絕對不會有人知道的。


    隻不過是一個下午,隻要她沒有在外麵玩昏頭就成,應該沒關係的!


    心一定,她偷偷摸摸地朝著後門走去。


    怡花院──北毓京城裏數一數二的青樓,裏麵的姑娘各個都是精挑細選、美豔如花,而且經過嚴格訓練,琴棋書畫各有專精。


    就因為怡花院豔名遠播,所以即使花費不貲,依然是天天高朋滿座;因為經常客滿,漸漸的尋常人就算有錢也不見得進得去。


    這裏是隻屬於達官貴人的樂園。


    「將軍,怎麽來了隻顧喝酒呢?」心寶嘟著一張紅潤的嘴,湊到張昊佑的臉邊。


    張將軍娶親的事可是讓她心碎了,流了好幾晚的眼淚呢!她沒想到那個張夫人竟然如此不中用,才幾天丈夫就往青樓跑。


    輕薄的布料遮不住她的好身材,而她也不在意,任憑微露的酥胸磨蹭著張昊佑的手臂。


    拉迴手臂,張昊佑隻是冷眼一掃,心寶馬上知道自己僭越了,刷白著臉,將身體坐直不敢再看他,她拉了拉身上的菲薄布料,好端端的怎麽忽然覺得冷了?


    坐在張昊佑對麵的紀雲天見狀笑了,揮退了心寶──看來好兄弟今天真的隻是來喝酒,對粉味沒興趣。


    嘖嘖!真可惜,難得都來了。


    紀雲天?了懷中姑娘的腰肢一把,再在那粉臀上拍了一下。「要喝酒,上酒樓也一樣,新婚燕爾的,幹嘛上青樓啊?」他要笑不笑的,忙著調戲懷裏的女子。


    「閉嘴!」張昊佑惡狠狠的瞪他。


    早知道就不找這個渾小子出來喝酒了,說他閑著沒事上青樓,怎樣?他高興,這個紀雲天幹嘛哪壺不開提哪壺?


    紀雲天明知他對這門親事厭惡得很,沒事惹他不爽很開心嗎?


    「行!不提。」難道要光喝酒,就不能找些話題聊聊嗎?「聽說那女人可是沅朝數一數二的大美人呢!」紀雲天雖說不提,但仍然不怕死的繼續把話題繞著這件事上打轉。


    他知道張昊佑成親完全是被逼的,不過有那麽糟嗎?多了個暖床的工具不是挺好的?


    張昊佑射過一記殺人的目光,但紀雲天不在乎的聳聳肩,沒幾個人能承受得了被張昊佑這麽一瞪,偏偏他就是不吃這一套,那種招數去騙敵人還可以,他可是張昊佑的拜把,早就被瞪到免疫了。


    「傳言罷了。」他冷冷的說。


    其實他根本沒見過新娘子──他可是連她的蓋頭巾都沒掀呢!


    不過他得想辦法堵住紀雲天的嘴,不然早晚會被煩死。


    「真的假的?」所以他的意思是那傳言是言過其實,本人長得並不怎麽樣嗎?紀雲天不禁有點惋惜,虧他還想找個借口到張府去一睹美人的廬山真麵目呢!


    懶得再理紀雲天,張昊佑徑自喝著酒,望著窗外,底下是京城最熱鬧的街道,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忽然一件鬥篷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件普通的黑色羊毛鬥篷,但肩上繡著的卻是他將軍府的徽章,所以那件鬥篷絕對是將軍府的東西。


    再仔細一看,那件鬥篷根本就是他的,但那個穿著鬥篷的男人,他卻沒見過!


    雖然相隔有段距離,但張昊佑一向很自豪於他的記憶,他敢肯定自己從沒見過那個白得有些異常的男人。


    難道是將軍府出了小偷?而他竟然完全不知情!


    「我有事先走了。」張昊佑看紀雲天忙著和姑娘調情,也懶得向他解釋,起身離開。


    紀雲天滿臉的疑惑,但張昊佑的動作很快,早已不見了人影,等一下!酒是張昊佑找他喝的,現在人跑了,那酒錢呢?難道是要他自己付帳嗎?


    隔著很近的距離,張昊佑這才發現,那個纖瘦異常,好像風一吹就會倒的白瘦男子隻不過是穿著男人的衣服,其實是個女人!


    但就算知道她是女人,他對她還是沒有印象──這樣的一張臉,如果見過,他絕不會忘記。


    脂粉不施的素淨臉蛋上有著細細的柳眉,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尖尖的下巴彷佛一?就會碎,這女子是個少見的美人胚子。


    但這樣的國色天香,竟會以為隻要穿著男裝,就可以掩人耳目嗎?他真不知這女人是天真,還是沒腦?


    張昊佑往四下看了看,果然有為數不少的路人都在打量著她。


    秦珞冰偏頭觀賞著一串像是以獸牙所串成的項鏈──這北毓的京城比起沅朝可是絲毫不遜色,一樣的喧囂、一樣的熱鬧。


    傳說北毓人較野蠻,以她來看並非如此,這裏的人或許豪邁、粗獷,但那隻是文化上的差異,說野蠻似乎有點瞧不起人的味道。


    街上有許多她從未見過的新奇東西,而這獸牙項鏈在沅朝是見不到的──獸牙顆顆都被打磨過,每顆都光滑發亮,讓她愈看愈喜歡。


    突然她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朝她投射,她趕緊抬頭,看見一名俊朗的男人居然直直的盯著她看。


    秦珞冰先是一愣,轉念一想──難道是她的偽裝被識破了?這可糟了,她立刻離開小攤販,快步往前行,再假裝不經意被另一個攤販所吸引而停下腳步,並以眼角餘光偷瞄,發現那男人還在看她,且他和她的距離與剛才一樣,既沒增加,也沒縮短!


    重複了幾次,秦珞冰可以確定,那男人肯定是在跟蹤她!她努力往人群中躲,卻發現依然甩不掉那男人,她開始變得驚慌。


    但抱頭亂竄的結果──她居然愚蠢的拐進一條死巷!


    她的好運難道都在新婚之夜用光了嗎?


    秦珞冰簡直欲哭無淚,她盡量縮起身子躲在一輛破爛的板車後麵,雙手合十祈求著上天能讓那男人以為他跟丟了,不過大概她太小聲,老天爺沒聽到,她看到那男人踏著穩健的步伐直往她的方向走來。


    秦珞冰知道再下去隻有等死,一咬牙,她盡全力朝巷口衝,希望在那男人猝不及防下,她可以突圍成功。


    很聰明的女人!她從一開始就發現到他,所以她是作賊心虛嗎?可惜他不是那麽好擺平的人。


    張昊佑在她衝到他身邊時,輕鬆的抓住她,一把將她壓在牆上。


    被人給壓製住,秦珞冰的臉在瞬地刷白,她拚命掙紮,卻完全不見效用。


    「這件鬥篷是去哪偷來的?」張昊佑瞪著不斷扭動的女人,她真嬌小,才到他的胸口而已。


    鬥篷?偷來的!秦珞冰聞言,這才稍微冷靜下來。「這鬥篷是我的!」鼓起勇氣迎視著男人兇狠的目光。


    他雖壓製著她,但並未有進一步的動作,好像並不會不利於她,這讓她狂跳的心開始鎮定下來。


    「別說謊!」膽敢直接看著他的男人本來就是少之又少,他更是沒見過在他的盯視下而不發抖的女人,可她居然……敢迴瞪他!他倒是有些欣賞起她的勇氣了。「我再問一次,妳是從哪裏偷的?」


    「這是我的。」這男人是聽不懂人話嗎?他憑什麽一口咬定這件鬥篷不是她的?


    嘴硬!張昊佑無情的伸手掐住她那彷佛一折就會斷掉的細白脖子,看著那張漂亮的臉蛋從蒼白到漲紅,最後轉為紫色,之後他才放手讓她跌坐在地上。


    咳咳!秦珞冰蜷縮著身子,趴在地上猛咳,大口大口的唿吸著新鮮空氣,淚水也不受控製的爬滿她的臉頰。


    好痛!剛才她以為自己就要去地府見娘親了!


    張昊佑蹲下,「我再問妳最後一次,先告訴妳,逼供的方法多的是,可我想妳應該不會想嚐試的。」她再不老實說,那就別怪他冷酷無情了。


    這是第三次機會,他可是很難得像這般大發慈悲,全是看在她的勇氣分上。


    好不容易恢複了順暢的唿吸,秦珞冰睜著盈滿淚水的雙眼看他,手則是悄悄探向腰間──那裏放著一小袋的麻痹粉!


    以前在秦王府,她常趁王爺夫婦出門時喬裝身分與奶娘一起出府遊玩,後來膽子大了,有時不等奶娘有空便自己一人穿著男裝往街上跑。


    奶娘怕她這樣亂跑會有危險,便向賣藥郎中購買一種麻痹粉──那是一種讓聞到的人會暫時變得動彈不得的藥粉──讓她隨身攜帶,以便她在緊急狀況可以用來防身──至少能爭取片刻時間得以逃走或是唿救。


    看著她無辜的眼神、滿臉的淚水,還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張昊佑不禁有些心軟,覺得自己好像是下手太重了,於是他放柔了目光。


    秦珞冰咬住下唇、屏住唿吸,忽然伸手向眼前的男人灑出一把白色粉末!


    難道她是刺客?!張昊佑一驚,趕緊縱身往後一躍,卻因為剛才靠她太近,還是不小心吸進了一些粉末。


    該死!他太大意了──由於她柔弱的模樣,是以他將警戒心放得很低。


    四肢有著些微的麻痹感覺,但似乎就隻是單純的麻痹粉,並不是毒藥!而那個女人在對他下藥後立即拔腿狂奔,轉瞬間就消失了蹤影。


    看來她並不是想要取走他的性命,隻是想爭取逃跑的機會,張昊佑有了這樣的認知後,立即加以調整唿息,也因為吸進的粉末並不多,所以他四肢的麻痹感很快就消退了,等他想追上她時,卻連她的衣角都看不到!


    他的眼神在瞬間黯了下來,這真是個奇恥大辱──他居然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給耍了!


    這件事若傳出去,他鐵定會成為全北毓的笑柄,哼!那女人最好從現在開始燒香禮佛,並向上蒼祈求別再讓他給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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