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都第一富豪之戶,人盡皆知,乃是前朝天玄帝親筆禦封的——蒼府。


    蒼府現任當家蒼靳森,二十歲是恰逢前任當家、也就是其祖父病逝,臨終前老人家把家主之位隔過兒子傳給了最疼愛的孫子,聽說此舉當時氣得三個荒唐兒子大鬧分家,然而最終也沒撲騰出個好結果。蒼靳森接管蒼府後管理有方,很快就樹立了威信,十幾年來將蒼府經營的井井有條更上一層樓。許多知情人都誇當年老爺子眼光獨到,這才讓蒼府榮光得以延續。對此蒼靳森嘴上一貫謙虛有禮,臉上卻總是滿麵春風。


    蒼靳森底下有兩個花容月貌的女兒和一個風流俊美的兒子。長子蒼雲涯和小女兒蒼凝雪,乃是先夫人雲氏所生。在雲氏去世半年後,蒼靳森從外帶來一名美豔的女子杜氏,風風光光迎娶進門立為繼室。之後又納了杜氏的陪嫁大丫鬟做妾室。杜氏帶來了一個女兒,比蒼凝雪長七個月,為蒼靳森之嫡長女。這便是蒼雯欣。


    一直守著一位夫人、連半個姨娘都沒納過的蒼靳森,一度是亓都百姓口中的癡心人。然而先夫人去世後不過半年,新正室就帶著比先夫人所出之女大上七個月的孩子大搖大擺進了蒼府的大門,還捎帶多了個姨娘,這其中任誰都能看出有貓膩。蒼靳森在亓都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便立時由癡心漢變成了風流子,背著先夫人養外室的一段風流韻事也曾好一段時間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流傳於大街小巷之間。


    隻是,任百姓們怎麽將閑話討論的如火如荼,話題中心的這位蒼府的新正室夫人,卻是一直保持沉默,穩坐不動,仿佛從未知道有這麽些流言一般,連眉頭都沒皺過一下。反倒是蒼靳森,怕流言對杜氏和蒼雯欣不利,曾花重金通過各種途徑打消過流言好多次。人們一邊感歎不愧是富貴人家,就是有錢,一邊紛紛議論,這位養在外麵多年的杜氏到底有著怎樣的背後工夫,竟能比已逝的先夫人雲氏還要得寵。


    天亓國無數的未婚少女都眼巴巴希望嫁給蒼大少爺當少奶奶,同樣有無數或已婚或未婚的成年男子眼巴巴希望娶到蒼府的小姐當媳婦。固然美色也是原因之一,但其實說白了都是為了蒼府的萬貫家財,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亓都五月,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習習微風拂麵,熏人欲醉。


    天氣已漸漸開始轉熱,往常到了這個時候,亓都首富的蒼府早已開始著手付重金在各地物色起炎夏避暑的居所,然而今年卻推遲了行動,許多手中有著不錯的避暑涼屋的老板,拿著房契巴巴等待了好些時日,還是不見有什麽動靜。花錢通過各種渠道一打聽,才得知蒼府的二小姐身體抱恙,這段時間裏怕是都不能遷移,所以才會耽擱了下來。


    蒼府,毓雪居。


    細微的陽光透過窗格照在雕花大床周圍冰藍色的連珠床幔上,床頭擺著的白玉鏤空香台裏,隱隱飄出幽幽的沉香香氣。連著裏屋的大屋內站著兩個清秀的丫頭,眉目之間滿是焦慮,在房間裏不斷地徘徊踱步。


    一位年長的嬤嬤端著盆清水從外麵走了進來,看到兩人皺了皺眉,嚴肅地訓道:“都在這裏發什麽愁,有這功夫還不快去準備小姐最愛的茶和點心,一會兒小姐要是醒過來了要什麽沒什麽,看你們怎麽挨罰!”


    小一點的丫頭聞言,愁容不僅沒減,反而增加了幾分,眼中幾乎帶了淚花,急切地抓著嬤嬤的手,道:“小姐今天真的會醒過來嗎?大夫來了好幾個了,都說小姐頭部受到了重擊又驚嚇過度,短時間內怕是無法醒來,鄧嬤嬤,梅香擔心……”


    “擔心什麽!”大一點的丫頭立刻打斷了她,“鄧嬤嬤說的對,我們在這裏窮擔心也沒用,誰也幫不了小姐什麽忙,還不如去準備點小姐喜歡的吃食和換洗的衣裳,讓小姐一醒來,看著就高興。”說著三兩步就衝出門去到大廚房張羅了起來。


    蒼凝雪從意識混沌間醒轉過來時,便聽到了這樣一番對話。


    頭重得幾乎抬不起來,鈍鈍的痛感讓她感到昏昏沉沉,四肢百骸好像都灌了鉛一般難以動彈,一時間弄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何處,發生了什麽。等到意識漸漸恢複,聽覺變得清晰,外麵傳來幾人的聲音,讓蒼凝雪有一瞬間的怔愣。


    那些聲音,她再熟悉不過,分明是自己曾經的大丫鬟竹韻、梅香,還有奶娘鄧嬤嬤的!


    她為什麽會聽到她們的聲音?!


    蒼凝雪猶記得,當初自己被送去師父那裏學習劍術,迴府時便聽聞鄧嬤嬤趁二小姐不在府中偷偷變賣二小姐房中裝飾被逐出蒼府的傳言,而竹韻等三人也被蒼靳森做主送給蒼雯欣做了二等丫鬟。後來她有去府外看望過鄧嬤嬤,然而鄧嬤嬤已人老體衰,經不起折騰病死在一個破舊的胡同裏。沒多久,三個丫頭也因以下犯上等各種的罪名被蒼雯欣責罰,從此再也沒有機會見上一麵。


    那時她一心修習劍術,並且將心思幾乎都放在了軒轅甫誠身上,鄧嬤嬤的死和三個丫頭的離去雖讓她難過了一些時日,但是很快便隨著軒轅甫誠親自挑選送來丫鬟服侍她而漸漸淡忘。


    再之後,她退迴了蒼雲涯送她的丫鬟,並因為蒼雲涯說了軒轅甫誠的壞話而和他大吵了一架。兄妹倆因此生了嫌隙,來往越來越少。


    再後來,便是風風光光嫁予軒轅甫誠,並為他衝鋒陷陣,作為忠誠能幹的棋子,馳騁戰場。


    亓都皇宮的烈焰,將士們的屍體和鮮血,空氣中濃烈腥臭的血氣……一切的一切,都縈繞在蒼凝雪的腦海中徘徊不去。


    等等!亓都皇宮?


    蒼凝雪的眼睛猛地瞪大。


    蒼雯欣張狂肆意的笑容,鮮豔奪目的鳳袍,字字誅心的話語,狠狠敲在她心上。軒轅甫誠,那個滿腹陰謀和野心的男人,將她利用到最後,無情地舍棄!


    刀鋒劃過頸項的痛楚和冰涼,都比不過滿心的絕望。最後映入眼中的,是蒼雯欣一身刺眼的紅和地上卷軸無際的黑。這感覺,她怎麽會忘,怎麽能夠忘!


    她死了。


    為了不讓那對奸夫淫婦的詭計得逞,為了不讓刺客的髒手玷汙自己,她選擇了刎頸,自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她現在怎麽會活著,又是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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