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先生。”


    “諸位下午好。”


    陽光和熙的靜場一隅,一百多名一年級的內武學子排列站好,齊齊向麵前的武袍男子行禮。


    在上午的學堂聽學結束後,下午的課程是體戰課,先生正是魏武夫。


    魏武夫看起來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既沒有像久經鍛煉的內武者那樣擁有一身堅如磐石的肌肉,但也不像未曾鍛煉過的人,整體看來給人一種普普通通之感。


    魏武夫雙手背負,環顧眾人,緩緩道:“在下便是諸位的體武課先生,魏武夫。”


    “魏武夫!”


    “魏大俠!”


    眾學子一下子都激動起來,隻有林玨還不知所以地看著眾人。


    “他很出名嗎?”林玨小聲問。


    “這可是魏武夫啊,”湊在林玨一邊的米禾眼睛閃亮,解釋道,“聽說八年前煌州軍隊嘩變,六百全副武裝的叛軍準備進攻郡城,形勢危急。魏武夫以一人之身破陣,斬殺逾半,名震江湖。當年魏武夫就是半步大尊者境界了,現在肯定是大尊者大圓滿,離封號武也隻有一步之遙。這種境界的修為,在哪裏不是位可以開宗立派的人物?最不濟也能當個將軍,封個亭侯,怎麽願意在學院裏當一區區先生啊?”


    說到這裏,米禾看向眼中驚異的林玨:“林公子不也是天夏人?您不知道?”


    林玨聳肩,隨口胡謅:“以前住在鄉野之地,沒聽過這些。”


    米禾微微低頭,眼中驚芒一閃而過。


    “先生難不成就是當年名震江湖的魏大俠!?”


    有學生語氣難掩興奮。


    魏武夫淡淡道:“在學院,便稱唿先生。”


    “是!先生!”


    這已經是變相承認身份了,居然可以見到曾經名震江湖的大俠客,這些少年少女們已經是難掩心中激動,一個個眼睛閃閃地仰望魏武夫,氣氛一下子便熱鬧起來。


    魏武夫並不理會激動的學生們,低頭翻動名冊,道:“今天是我們內武堂體戰課第一課,我們一年級內武堂共有一百一十二位學子,剛才博士已經點過名,除去周羽、周潭、周雲三兄弟因故不能前來,剩下的大家都到了。”


    姓周的三兄弟?林玨眉毛一挑,默默迴想,今天他確實沒見著那三兄弟,當時周雲沒和他通報姓名,隻記得那天打過周雲後,孟老後麵也是說什麽周家,而且人數也對,那應該就是他們了。


    其實林玨迴想起來,覺得這事肯定不能怪他,自己肯定占著理。畢竟是周雲出言不遜在前,後麵也是周雲先動殺心,當頭一刀就要斬,他也是不得不反擊。


    隻是想著想著,林玨就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抬頭望去,正是魏武夫。


    魏武夫瞥了林玨一眼,隨後收迴目光,淡淡道:“體戰課體戰課,所教授的自然是戰技術。當今天下封山令已作廢,江湖將要再度風起雲湧,日後爭鬥少不了。作為修煉者,自然不能不會戰鬥,作為騰岐學院的學子,更不能不擅長戰鬥。


    我不論諸位來騰岐學院,是隻為提升修為,還是作一談資,不論修為高低,不分男女,皆必須從最開始學起,最後都要精通戰鬥之技。但在學習戰鬥之技的同時,諸位也要知曉一個老生常談的道理,戰,為的不是暢快,而是止戰。”說到這裏,他的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林玨身上。


    “修煉者,先重忍字,非形勢所迫,絕不動手,即便動手,也要三思而行,留手以慰藉德行。要知我們與常人不同,古人有雲,‘布衣一怒,以頭搶地,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匹夫一怒,地裂山摧。’此匹夫,便是指的我們修煉者。布衣憤怒,不過兩人殞身;天子雷霆,最多流血千裏;然匹夫氣盛,卻可毀天滅地、絕人間之祭祀。我魏武夫有傳授諸位戰鬥之技的責任,忝為師傅,諸位日後若有憑勢修為犯傷天害理之舉,愚師必追而罰之。”


    滿蘊殺氣的此話一出,在場之人全部屏息低頭,不敢再大口喘氣,甚者手掌泌汗。


    環顧眾人一圈,魏武夫繼續道:“諸位日後行走江湖,若是遇到作奸犯科之輩、篡逆邪道之徒,亦要量力度行,奮正道之烈,弘正氣於天下。而同道之間,要相敬友愛,若因言語之犯而心懷怨懟,便不是大氣,也絕非君子之舉。”


    林玨微微蹙眉,莫名的,他總覺得魏武夫這是在暗地批評他打傷周雲,明明是周雲做錯了事,反倒來責備他?林玨哪忍得了這個,上前一步就要開口,卻聽得魏武夫接著道:


    “諸位也當知曉,事不當看一麵,若有人兩相而爭,絕不可偏聽一方,偏聽則暗啊。”


    大家都是疑惑抬頭,顯然不知道魏武夫怎麽突然就講到這裏了。


    而感受著魏武夫隱帶笑意的目光,林玨無奈聳肩,又退了迴來。


    接下來魏武夫沒有再多說什麽,開始了正式授課,剛開始的內容也不難,都是一些簡單基礎的馬步之類的姿勢,不過魏武夫要求極其嚴格,手拿木棒在每個人的麵前轉悠,遇到姿勢不合格的便是木棒落手,不分男女,毫不講情麵。


    在場諸位絕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雖說也是從小練武,但其中不合格的竟然也有大半,而那些尋常出身的學生也有許多不合格,他們大概是因為從小沒有良師教導,姿勢擺岔了。一百多人裏,合格的隻有林玨、李溪沙、胡展甫、米禾等二十幾人。


    林玨昨年在天都島上早就因姿勢不標準而被碧原晴空和素宣魚打了個夠,正確姿勢已經是刻進骨子裏了。而對於李溪沙胡展甫二人合格也很正常,畢竟這兩位都是一年級的天才,反倒讓林玨感到驚訝的是米禾。他是沒想到這個湊在自己身邊絮絮叨叨的家夥居然姿勢也這麽標準。


    隨著時間流逝,陽光漸漸毒辣,已在大太陽下頂著烈日蹲了近半個時辰的少年少女們已是有不少大汗淋漓,臉露悲切。


    魏武夫絲毫不以為意,繼續在學子之間漫步,不時糾正幾個學生的姿勢,或許是見著大家都很疲憊,他悠悠提議道:“各位都是內武者,體質強於常人。若是身子堅持不住,盡管運轉內力。”然後話鋒一轉繼續道:“不過大家隻不過宗師修為,內力就那麽一點兒,若是直接用內力舒緩身體,就算再小心計算,恐怕不過一個時辰,內力也會耗盡,屆時還有一個時辰才完課,到時怎麽辦呢?”


    一顆汗珠滾過臉頰,自下巴滑落滴在地上,林玨目不斜視盯著前方,嘴角微微一抽,心中默默迴答我怎麽知道!


    魏武夫環顧一圈沉默不答的少年少女們,輕輕一笑,踱步道:“閑來無事,便給大家講些有趣的。”


    有故事聽?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一亮,甚至感覺身子的疲憊都少了許多。


    “想來有些同學已經聽說了,前段日子,二年級印靈堂的博元夕在岐巍城中的府邸裏遭遇了刺殺。那情形究竟如何?愚師自特執衙門借來了當日的檔案看了一番。”


    “先生,特執衙門的檔案不是不能外借嗎?”有家中長輩在特執衙門任職的學生忍不住好奇問道。


    魏武夫停下腳步,微笑著看向這學生:“你是?”


    “學生曹義,家父正在特執衙門中任職。”這學生瞧見魏武夫笑了,連忙也笑道,“學生以前聽家父說過。”


    “哦,是這樣,”魏武夫點頭道,“愚師不才,也在特執衙門裏掛了一職,所以可以翻閱檔案。你叫曹義是吧?”


    “是的先生。”曹義強忍著身子酸痛向魏武夫笑著點頭。


    “曹義多蹲一炷香。”魏武夫淡淡道,“誰說的蹲馬步可以說話?”


    曹義頓時瞪大了眼,苦兮兮地低下頭,如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焉了。


    魏武夫再一掃視眾人,眾學子皆是立刻一動不動維持姿勢,生怕被魏武夫逮到。


    “話歸正題。”見大家這麽乖,魏武夫滿意頷首,繼續踱步,“檔案上記載,當夜特執衙門當值的有二十七人,先是博家家臣發現潛伏在屋頂上的刺客,而後哨塔的寺衛才發現,隨後一部分特執衙門寺衛在博家護衛,一部分協同博家家臣追殺刺客。大家知道那兩位博家家臣都是什麽修為嗎?”


    一片沉默,畢竟有曹義前車之鑒,沒人再敢搭話。


    “你們也太無趣了,”魏武夫遺憾搖頭,繼續道,“兩人皆是內武半步大尊者。”


    “半步尊!”


    “我去啊!”


    這容不得大家不驚訝,連連驚唿起來。兩個半步尊居然願意當家臣?博家這是什麽實力!


    林玨也忍不住微微蹙眉,之前他交給影連城這個任務之後,也問過一次,影連城隻說消息不夠,待齊全整理後再呈送給他,如今說來,難道這個刺客就是聖會去查探消息的的人?


    “……五個,六個,七個。”魏武夫笑眯眯地數剛才驚唿的人頭,道,“你們這幾個都要陪曹義多蹲一柱香,別忘了。”


    說完這些,不理會被點名學子的悲切神情,魏武夫繼續道:“檔案記載,刺客和博家家臣的速度很快,寺衛這裏隻有一人追了上去,據觀察,刺客修為在朝境,諸位以為結果如何?”


    兩個半步尊聯合特執衙門寺衛追殺一個朝境,這結果還用說?


    魏武夫笑道:“刺客跑掉了。”


    眾人皆是瞪大眼睛,滿是震撼不解。


    這能跑掉?


    林玨輕輕鬆了一口氣,他就擔心這刺客是聖會的人,要是因為他而出事,他都不知道要內疚成什麽樣子,心中不由鬆了口氣。


    所以他沒注意到,旁邊米禾的窺探目光和不遠處魏武夫不著痕跡的一瞥。


    魏武夫麵不動色,繼續道:“兩名半步尊拿不下一名朝境,其中原因既有刺客借岐巍房屋躲避,又有刺客印靈奇妙之緣。各位要謹記,作戰之前,最重要的便是要了解敵人所長,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作戰之地也首重揚己長顯敵短之所,緊迫之下無法選擇地形,也當冷靜心神,急中生智,變無利於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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