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子們陸續入座,林玨的位置恰巧不前不後剛剛好,他坐下後得以迅速掃視一遍學堂裏的同學們。


    謝景的學堂幾乎坐滿了,林玨粗略估計有不下五十人,其中大部都是錦繡華服、佩環戴玉,鮮少有尋常衣冠。這倒也是,武道本就講究從小打基礎,沒有家資的普通人家還真支撐不了。然後最讓林玨不滿的是,其中男女比例嚴重失調,整間學堂裏,居然隻有四五位女孩!其他全是大老爺們,還個個眼帶傲意,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看去沒一個可以讓人心情舒暢的。


    相較於此,印靈則顯得相對公平一些,印靈擇主隻會考慮緣分,不管你貧窮還是富貴,男孩還是女孩,有緣自會來,無緣也無法強求。


    不過林玨運氣不錯,正巧有一位少女在一眾男學子的眾星捧月中走入了學堂。


    這少女身著紅色勁裝武袍,身姿高挑,上好綢緞做成的衣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白皙肌膚,烏黑長發係成馬尾,瓜子臉蛋,鳳目淩厲,瓊鼻挺翹,櫻唇晶瑩,一雙筆直大長腿走路帶風,看去英氣勃勃。


    這般漂亮姑娘不禁讓學堂裏眾人投去驚豔目光,林玨也是忍不住眼前一亮。


    “學生李溪沙,見過先生。”


    少女恭敬的問好聲響起。


    謝景朝李溪沙緩緩頷首,微笑道:“溪沙入席吧。”


    “同學,這李溪沙是誰啊?”林玨忍不住向身邊的男同學低聲詢問。


    “這你都不認識?她就是昨天才進入學院的李大小姐。”那位男同學念念不舍地把目光轉移到林玨身上,話語間飽含讚歎,解釋道,“她是商國黃州槐蔭郡郡守的掌上明珠,今年十四歲就已經是內武宗師大圓滿了,是我們這一屆僅次於胡展甫的內武天才!”


    商國?那倒是與周樺和董甘棠是一國的人,林玨微微有些驚喜,不過還是繼續問道:“那胡展甫是誰?”


    “你真是我們這一屆的嗎?怎麽什麽都不知道?”那男同學的眼神立刻變得古怪起來,不過他還是道,“胡展甫是我們這一屆最強的內武天才,是千尊人,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千尊?”林玨微微一愣,他是知道千尊這個國家的,位於夏陸東南,幾百年前也是大夏的一部分,現與申夏隔大江而望。當初夏亡後,各諸侯皆打出了夏的複國旗號,是以現在的諸夏。隻有千尊自己把自己開出了“夏”籍,越夏攀永星直追最古老的尊王朝,定國號千尊。而且其號稱“南人善戰”,鼎盛時期稱兵百萬,曾以一國單挑諸夏、朝府,十年時間,向西滅西夏、逐天夏,擒雙皇,向北兵鋒直抵中原,迫使申夏皇帝遷都,向南破朝府聯軍,殺降十萬,險些一統天下。


    如今千尊與諸夏勢同水火,幾乎成了諸夏所有人心目中的“野蠻之地”,怎麽還會有千尊人跑到天夏來讀書?這就是林玨不理解的地方。


    “是啊是啊,”那男同學立刻緊張起來,小心向左邊角落望了望,然後小聲道,“他就坐在那邊角落……別看!別看!”


    瞧見林玨聞言就要扭頭去看,那男同學連忙製止林玨:“他可是千尊人!千尊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你看他就是挑釁他,千萬別去惹他!”


    “……”林玨無語地看著這位一臉緊張兮兮的同學,未等他說話,忽有香風襲來,不屑的女孩聲音隨之響起。


    “千尊人又沒有長三頭六臂,有什麽看不得的?”


    林玨不禁扭頭看去,就見著滿臉不屑的李溪沙站在不遠處看他們,顯然是聽見了林玨二人的聊天內容。


    林玨這才發現,原來李溪沙就坐在他旁邊。


    他瞧著李溪沙輕輕頷首,嘴角含笑,心想確實想著果然離近了才能發現,這李溪沙真挺漂亮,嗯,不過顯然沒有琴柳漂亮。


    “誰與本小姐換位置?”李溪沙瞧見林玨臉上帶笑,居然還有空打量自己,怒氣頓生,銀牙一咬,立刻就要找人換位置。


    “我!我!”


    “我可以!”


    不愧是男多女少的內武堂,李大小姐一發話,立刻就有幾個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男生舉手響應。


    李溪沙輕哼一聲,再次輕蔑地瞥了一眼林玨,不屑道:“膽小如鼠!”說完轉身就要離去。


    “你們換位置,可曾問過老夫?”這是,坐在前麵的謝景忽然開口了,他淡淡瞥了一眼李溪沙,道,“坐迴去。”


    李溪沙俏臉登時浮現不滿,但師道尊嚴在這裏,胳膊擰不過大腿,她隻能行禮接受,氣鼓鼓地用力坐了下去,惡狠狠地瞪了林玨一眼,然後抱胸扭頭,不再看他。


    香風在側,被鄙視的林玨無奈咋舌,心中苦笑一聲,也隻能低頭翻開擺在案上的《內武道》書籍看去。


    不得不說騰岐學院就是財大氣粗,每個書案都整齊擺放著筆墨紙硯和最新的《內武道》書籍,就是供進入學堂的學子學習所用。


    林玨正隨意翻閱書本之時,學生已全部迴到學堂,謝景稍微整理儀容,便一捋白須,緩緩開口:“各位翻書至第五頁。”


    謝景顯然不會因為有新學子的加入就重新講學,而是沿著之前的內容繼續講了起來。


    “內武天門,巍巍峨峨,啟天門扉,入天門徑,悟真武意……”


    林玨眉毛微微一挑,知道這段內容是講述內武者體內的天門,要點是內武者如何內視天門,後續的進階是引動天門,如何短暫爆發比平常更強大的力量。


    這些知識林玨在太上還未傳授給他燚功之前也是看書有過了解,趙明珠也給他解釋過一些,加之謝景講學確實厲害,由淺入深,循循漸進,慢慢啟發。所以他倒還跟得上謝景的思路,最後還在講學之後的釋問環節小小秀了一把。


    起因是一位華服少年語氣謙恭地向謝景請教:“請問先生,內武宗師有第一座天門,學生天門在小腹,按照先生所教授口訣,內視依舊不清晰,請先生教學生如何改進。”


    內武者體內共七座天門,四肢有四座,小腹、心髒、頭部各有一座,對於部位開啟天門,不僅有強健相應肢體之用,還有強化相應部位內力運轉速度之能。所以一般內武者走取穩之道,都是先叩小腹、心髒兩座天門。


    謝景講學時不怒自威,麵不改色,聞言他並沒有直接迴答,而是看向其他學子,道:“各位同學可有想法,解決此問?”


    李溪沙立刻舉手迴答:“先生,這位同學可以先行運轉功法,使內力充盈天門,而後精神下沉,可以內視。”


    然後立刻有學生附聲稱讚,李溪沙俏臉含笑,驕傲坐下。


    隻是謝景並不滿意這個迴答,繼續道:“還有其他同學迴答嗎?”


    李溪沙黛眉微蹙,微低螓首,小手翻閱書本,思考自己剛才迴答哪裏不對。


    然後她忽然察覺到坐在自己一邊案席上的林玨起身了,她扭頭望去,隻見身著銀黑相間武袍的少年聲音清澈:“運轉功法使內力充盈天門,這是引動天門之前所要做的準備。如果是要內視,那麽需要使內力流經天門所處經絡,而後內力包裹精神下沉,可以內視。”


    然後李溪沙發現這小子居然看向了她,說道:“所以李同學,關於引動天門和內視天門,你記混了。”


    這絕對是針對!李溪沙小臉立刻燒了起來,驕傲性子的她哪被人當麵懟過,小手尷尬得拿筆也不是,翻書也不是,幹脆扭過頭去不看林玨。


    林玨笑笑,也不再去看李溪沙,轉而看向謝景。


    謝景則是輕輕頷首,道:“正是如此,林玨且坐下。”


    然後謝景便接著林玨的迴答細致展開,最後還伸出手掌演示了一番,讓這幫不過宗師的小家夥好好開了一番眼界。


    很快上午時光一晃而過,講學結束,學生們齊齊與謝景見禮,而後便各自去用午膳了。


    林玨來到武器架前正好取走鶴頸,李溪沙便風風火火地殺了過來。


    “你!”這次身邊沒帶小跟班,李溪沙衝到林玨麵前,淩厲鳳目直視少年,小嘴咬了又咬,最後說道,“你叫什麽名字!”


    林玨感到有些好笑,他還以為這大小姐要做什麽呢,原來隻是過來問他名字,於是迴道:“林玨。”


    “好,林玨,”李溪沙左瞧瞧又看看,見沒多少人注意他們,她立刻上前一步拉進距離,瞪著林玨故作惡狠狠地小聲道,“你剛才最後那句話是不是故意的?”


    瞧著這小姑娘惡狠狠的小臉蛋,林玨不禁笑出了聲,裝作被嚇到的樣子,後跳一步道:“哎呀,被你發現了。”


    “你!”李溪沙氣極,嬌軀顫抖,鳳目左右一看,忽得隨手從武器架上拿下一柄劍,連劍帶鞘地指著林玨,怒道,“信不信本小姐在你身上戳幾個洞!”


    看著李溪沙氣得不輕的樣子,林玨放下鶴頸,舉起雙手作投降狀,道:“好啦好啦,誰讓你先說我膽小如鼠的?”


    “哼!本來就是!”李溪沙把寶劍丟迴武器架,冷哼道,“胡展甫一個千尊人跑到你們天夏的土地上耀武揚威,別說揚眉吐氣,你們居然連看都不敢看一眼,這樣算什麽武者?不是膽小如鼠那還是什麽?”


    “喂喂,是我旁邊那位同學一直在說好吧,”林玨無奈攤手,道,“我為什麽怕千尊人,他又沒有三頭六臂不是?況且千尊力敵天下那些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千尊後來可是被朝府天船打分裂了的。大家都是修煉者,實力是拳頭打出來的,不是吹出來的。”


    李溪沙抱胸冷笑,鳳目上下打量林玨:“哦?你覺得你打得贏胡展甫?”


    “在下也正有此問。”


    這時忽然有平淡聲音響起,幾人看去,一位身著黑色勁裝武袍的高大少年走了過來。


    劍眉星目,身高七尺有六,雙臂猿長,勁裝襯托出那身極具爆發力的身軀,看上去就充滿壓迫力。


    李溪沙臉色立刻嚴肅起來,蓮步輕移拉開距離,緊盯著來人。


    “閣下是?”林玨輕輕挑眉,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


    “鄙人不才,正是可止諸夏小兒夜啼的千尊人,胡展甫。”胡展甫黑色瞳孔平靜,俯視林玨,壓迫力默然從他高大身軀散發而出。


    壞了,說人壞話被正主聽見了。


    林玨揚起小臉與胡展甫對視,表麵平靜,但背後已經在悄悄咽口水了。


    “林玨。”盡管壓迫力十足,但林玨報上了自己名字。


    但胡展甫並不在意林玨的名字,平淡視線投向林玨剛放在牆邊的鶴頸。


    林玨心中一沉,迅速伸手去握鶴頸,然而還是慢了。


    胡展甫身形忽的一晃,轉眼就來到了林玨身邊,與他同時握住了鶴頸。


    林玨眼身一凝,下身以伊布坦戰技的動作紮穩,腰背挺直,握住槍杆的手臂悍然發力,帶起槍身向後扯,然而他肉身全力施為,居然也隻是將鶴頸槍身拽橫。


    林玨微微瞪大眼,看向胡展甫。


    然而胡展甫也隻是單手握住靠近槍尖位置的槍杆,身如山嶽,臂若鐵鑄,不為所動。


    兩人此時就像是拔河一樣僵持著,而鶴頸就是那道拔河繩。


    這一幕立刻吸引了還未離去的其他學子目光,不過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所以隻是站在一邊看著,沒有上前。


    李溪沙站在近前,柳眉輕蹙,就要嬌聲嗬止,卻又止住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眸落在林玨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胡展甫在見識到林玨下身姿勢後,看向林玨的目光終於不再平淡,而是變得饒有趣味了些。他輕輕點頭,道:“還會伊布坦戰技,看來你不是一個單純的酒囊飯袋。”


    “我?酒囊飯袋?”林玨氣笑,他雖說脾氣很好,但被這樣嘲諷,還是忍不住動了怒。眼睛微眯,川宮中的水滴已是蠢蠢欲動。


    “或許如此說,是有些折辱你了。”胡展甫點點頭,然後衣襟忽然無風騰起,體內天門震蕩,手臂驟然用力,猛地把鶴頸朝自己這邊一拽。


    林玨眼神一狠,當即反應,川宮中水滴旋轉,力量湧出傳遞到手臂,同時握著鶴頸往後一拽。


    “呲!”


    兩相突然爆發的巨力同時施加在包裹鶴頸的布袋上,使其當即被撕裂,露出了裏麵的幽藍槍身,在陽光下仿佛深淵中流淌的河水,透露出一股清寒之意。


    槍尾在林玨一側,他麵沉如水,踏步上前,左手順勢握住槍身,橫揮如月。


    “當!”


    胡展甫卻是不閃不避,直接伸出手臂用護臂遮擋,月白槍尖落在外包牛皮的護臂上居然發出金鐵相交之音!


    鐵質護臂!這不是幾乎隻會出現在軍中甲士身上的東西嗎!


    林玨眼中驚異,但手上動作絲毫不慢,右手立刻迴抓槍尾後跳,負槍斜立,警惕望著胡展甫,緩緩道:“天夏律,私藏甲胄,死罪。”


    胡展甫並不追擊,隻是抬手看了看護臂上的裂口,淡淡道:“天機律,修煉者可著半甲,你以前不曾讀書嗎?”


    林玨臉色難看。


    天機律是江湖大宗天機山定下的修煉者法律,江湖常常以遵守天機律為正道,違反天機律為邪道。雖然其中有部分地方與各國律法衝突,但向來是約束修煉者最有效的方法。所以各國雖未公開認同,但在處理修煉者案件時,往往還是會依天機律判罰。


    而林玨還真沒係統學過天機律,隻是淺淺翻過一二,所以眼下胡展甫如此嘲諷,他還真找不到話語來反駁。


    胡展甫不想再說什麽,最後看了林玨一眼,道:“旬考前五十名可互相挑戰,希望林公子能拚盡全力擠進此列,迴答在下先前問題。”說完,胡展甫對著林玨執平輩禮,而後轉身離去。


    兩人又沒有什麽深仇大恨,當著這麽多同學的麵,林玨隻得迴禮。


    “這家夥……好厲害的氣勢。”李溪沙皺眉看著離去的胡展甫背影,輕聲自語。


    “他確實很厲害。”林玨深吸口氣,俯身去撿剛才斷成兩截落在地上的布袋。


    “唔……對不起啦。”李溪沙看著俯身忙活的林玨,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道。


    她本來隻是想出出氣,也沒想到會讓林玨得罪胡展甫。


    “沒事沒事,倒也不是不能打。”林玨裹好布袋,對李溪沙笑了笑。


    “不過胡展甫雖然厲害,但是也太小氣了。”李溪沙有些氣鼓鼓,但很快便豪氣地拍拍自己顫巍巍的胸脯,傲然道,“這禍是本小姐闖的,你放心,要是他真敢打你,本小姐給你做主!”


    “你打得贏他?”林玨好奇看李溪沙。


    “唔……就算本小姐一個打不贏,但我還可以叫人!”李溪沙叉腰哼哼道,“本小姐在學院裏可是有大哥的,長這麽大還沒人敢欺負我,胡展甫敢打我我就叫我大哥揍他!”


    “……你也厲害。”林玨向李溪沙拱手,由衷讚歎。


    “哼哼!”李溪沙頗自傲地笑了。


    (名詞解釋:


    《天機律》:夏曆一千三百六十八年,由時天下第一、天機山掌門歸脊軒頒行江湖。其主旨是“以民為貴”、“以刑止刑”、“以科道德”。其內容是由以往各朝有關修煉者法律和江湖約定俗成的規定選優汰劣而成,故為天下人所接受。六百多年裏天機山不斷修繕天機律,至今有十二篇。歸脊軒也因此被《天機山年譜》列傳,語在第一百二十四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槍當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有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有賦並收藏長槍當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