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石頭並沒明確迴答是哪個,隻是近乎自語般輕聲道:“薄荷,薄荷他是我的娃。”


    “是我親生的兒子。”


    話音剛落,陸石頭便在老顧驚訝的目光中,黯然離去,仿佛刹那間,他的精神力就被抽空,步履蹣跚,背影顯得格外孤寂。


    老顧呆立在原地,半天緩不過神來,直至陸石頭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之外,徹底淹沒在這片田野之中。


    早些年,陸石頭始終一口咬定薄荷是野種,隻因荷花未嫁之前就有了身孕。


    他未曾對外宣揚此事,因覺得丟臉。然而,身為陸石頭的好兄弟,他知道這件事,何穆也是。他們倆曾多次規勸陸石頭,言語不要太傷人,畢竟薄荷隻是個孩子,無辜的孩子。他還接受了荷花,接受了薄家的援助,那就應該接受這個孩子,不能既要麵子,又要實惠,更何況荷花曾斬釘截鐵地說,薄荷就是他的孩子,她建議去做親子鑒定。


    陸石頭也照做了,隻是結果並不如意。轉眼間,多年過去,甚至薄荷都已經去世三年了。如今他卻又突然冒出一句,薄荷是他親生的孩子,這讓人心頭直犯迷糊,一時之間,老顧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隻能久久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


    臨近黃昏時分,村後的墓園飄起了傾盆大雨。


    陸石頭盤腿坐在一座墓前,顯然是喝高了,醉醺醺地靠在墓碑上,口齒不清地嘟囔著:“小荷,我對不起你……”


    “這些年來,我對你從未有過一絲關愛,從未和你說過一句貼心的話,連看你一眼都吝嗇,甚至還罵你,羞辱你,折磨你,拿你去威脅你媽媽順從我。”


    “每次我指著你說你是野種,你肯定既傷心又對我失望吧?”


    “所以說,那個時候你跟顧老弟說想換個爸,想認顧老弟當新爸,你是對的,我這畜生,的確沒資格當你爸。”


    “你恨我,不願意認我,哪怕想換個爸,那也是理所應當的。換了旁人,至少還能好好護著你和你媽,還有媽肚子裏的孩子。可我呢,淨幹些損人不利己的蠢事,我把你們害死了!”


    “我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兩個親骨肉,老天爺呀,你睜睜眼看看,看看我都幹了些什麽混賬事!你為何還留我一條狗命,不如早點用雷劈死我得了!”


    “現如今,我該如何麵對你們,如何麵對你們的母親,我真的不知道。就算是死了,我都贖不清自己的罪孽,活該這輩子斷子絕孫,哈哈哈!”他邊笑邊抖,笑聲淒厲,滿臉濕潤,他自己也分辨不出那是雨水還是淚水:“小荷,當我把你扔進火場那一刻,你在想什麽呢?是不是心都碎了?是不是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再也不要我這個父親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竟這樣辜負你們母子三人,我不敢奢求你的諒解,隻希望你下輩子投個好人家,遠離像我這樣的畜生。”


    在深邃的鄉間,他的心像被尖銳的石塊撞擊般疼痛,這疼痛仿佛能將他撕裂,令他在田野的氣息與泥土的芬芳中喘不過氣。“我的心頭像是紮了根刺,疼得要命,真的快要疼過去了。”他緊握著粗布衣領,胸膛深處湧出的痛楚,即便酒精彌漫,也無法淹沒那種窒息感。


    腦海中不斷縈繞著娃兒臨終前的畫麵,那雙噙滿淚水,烏溜溜的大眼睛凝視著他,充滿了無助和期盼。


    那時,孩子一定渴望他伸出援手,一定盼望他留下,再看他一眼。然而他逃跑了,毫不猶豫地背對孩子離去,將他孤零零地丟在熊熊烈火中,最終又將他單獨留在這片冰冷的土地,沉寂的墳墓之下。


    娃兒一定倍感孤寂、寒冷,多麽需要有人陪在他身邊啊!可他又能做什麽呢?除了在這荒涼之地借酒澆愁,向亡靈懺悔,一遍遍地道歉:“爸對不起你。”


    有一次,娃兒怯生生地喚他一聲“爸爸”,手中緊緊攥著一幅畫作,顫抖著聲音問他:“爸爸,我能送你一幅畫嗎?”


    那個時候,他是怎麽做的呢?他狠狠地將娃兒踢開,兇狠地咆哮道:“滾遠點,誰是你老子!你這個不知羞恥的野種,以後最好別讓我看見你,否則我非把你趕出家門不可!”


    那時候娃兒還那麽幼小,本應天真爛漫,但他卻用惡言惡語將他擊垮,眼睜睜地看著娃兒忍痛爬起,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一瘸一拐地離去,自己卻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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