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何而來的氣力,竟讓她從陸子成的手中掙脫開來,開始在醫院裏漫無目的地尋人。年年肯定還沒離開。


    這次,陸子成沒阻攔,隻是尾隨其後,無論她走到哪,他無聲地陪伴。


    薄伊尋找了一整日,從曙光到夕陽,再到月黑風高,依然找不到薄年的蹤跡。


    你在哪兒呀,年年?別驚著媽咪,趕快出來吧,別躲貓貓了,行嗎?


    夜幕降臨,淚如雨下,悄無聲息地滑落在地上。


    直到夜半時分,陸子成擋在薄伊麵前,“薄伊,先進病房歇息一會兒吧。”


    “傷口需要休養,一天不吃不喝,身子吃不消的。”


    “相信年年,他此刻在冥冥之中,也希望你能堅強。”


    “冥冥之中”的四字似觸碰到了薄伊的底線,她驟然情緒激蕩,一把抓住陸子成的衣領,“年年到底在哪裏?”


    損傷的聲帶讓她宛如失聲,此刻卻被逼問出話來。


    哪怕發音艱難,字句含混,卻清晰地傳入陸子成耳中。


    他愣住,隨即悲傷道,“太平間。”


    哀嚎刺破靜夜,薄伊決心立刻去找年年。


    陸子成阻擋:“薄伊,別去,你會受不住的。”


    哪裏還攔得住?薄伊一意孤行,嘶喊著推開陸子成,直奔往太平間。


    見她瘋跑,陸子成皺眉,“蕭逸軒,快把她的家人接過來。”


    現在,唯有靠親人讓她安靜下來,她若不冷靜,隻怕幹出傻事來。


    從火場救出來不容易,不能再讓她重蹈覆轍,麵臨生死的邊緣。


    “遵命,陸總。”蕭逸軒領命後立即離去,去找薄伊的親人。


    他們尚不知薄伊的遭遇,隻因她的失蹤焦急地四海搜尋。


    蕭逸軒走了,陸子成疾步跟上薄伊的方向,兩人都忽視了自己的大麵積燒傷,顧不上那鑽心疼痛。


    薄伊直闖太平間,被工作員阻攔:“小姐,這裏是不能擅自闖入的,你馬上離開。”


    天天進出太多人,瘋狂家屬他們習以為常,冷漠提示。


    非但不離開,因為大門未開,薄伊用身體猛烈撞擊厚重鐵門。


    砸不開,她毫不氣餒,後退幾步,又一次衝撞門扉。


    “哐!當當——”


    鐵門陣陣轟鳴。


    “你在幹什麽?快出去,否則報警了!”工作人員試圖攔下,而此時陸子成趕到,他們詫異地問,“陸總,你怎麽來這兒了?”


    “你們退下吧,這裏有我就足夠了。”


    “可是……”


    “不用可是,退下。”


    老板都開口了,工作人員隻好屈從,交換一眼後離開了。


    頓時,太平間外麵隻剩下陸子成與薄伊。


    陸子成佇立於此,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奮力砸門,一下,又一下……


    柳兒瘋了般衝撞著木門,燒傷的肌膚破裂出血,黏濕了背後的繃帶和破舊的衣物,她卻如同感覺不到疼痛,一次次猛烈地砰砰作響。


    一次次,一遍遍,夜幕中太平間的震耳欲聾,彌漫著深切的哀傷和恐懼。柳兒甚至未曾計算撞了多少迴,多少漫長的時刻逝去。


    她的蠻力瘋狂地撞擊,仿佛不擊破這扇門,就不肯休止。子承隻能無奈地目睹這一切,束手無策。


    她的情緒需要有個出口,哪怕此刻的痛苦也好過壓抑在心底突然爆炸。背後終於傳來一聲顫抖的唿喚,“阿柳……”


    柳兒驚顫,迴頭,看到滿麵悲涕的母親,泣不成聲的劉奶,還有神色凝重的哥哥柳星宇,他們在黯淡的夜色中出現在太平間的門口。


    “阿柳!!”母親疾奔而來,緊摟住她,語帶歉疚,“娘錯啦,對不起,娘來遲了。”


    柳兒的眼睫毛不自主地顫抖,感受到母愛的慰藉,才恍然大哭,“嗚嗚,嗚嗚嗚——”


    娘,他們說我兒沒了。我,我不能信!年年,他是我的命啊,怎麽可能離開我?


    年年那麽疼我,如何舍得丟我在這個孤冷的世界?不,年年不會,所以他一定沒離開對不對?


    “嗚嗚,嗚嗚——”


    她搖動母親的肩膀,嘶喊,娘啊,你能讓他們打開門嗎? 讓我親眼確認年年不在裏麵,他還活著,好好活著。娘,求你,幫幫我……


    母親洞察了柳兒眼底的祈求,眼淚漣漣落下。她清楚柳年的屍首在這裏,怎能忍心讓女兒目睹這一切呢?自己尚且難忍,更別提柳兒,做母親的怎能麵對孩子的逝去?


    淚如雨下,心如刀絞,柳兒見母親不願幫忙,悲痛之下又哭又叫,這一幕看在旁人眼裏無不心酸,包括了子承:“柳兒,冷靜點兒。”


    終究,柳星宇再也按捺不住,猛然揮拳直撲,狠狠地砸在了子承的臉上。少年雖消瘦,但這拳傾盡全力,恨意滿滿。霎時,子承臉上浮腫,嘴角滲血。


    他拭去嘴邊的血,卻未還擊。青年的目光銳利如鷹,似在注視兇惡的惡徒,胸口沉沉悸動,“這拳,是替姐打的。”


    緊接著又是重重一擊,“這是替我們家。” “這一拳,也是替年年打的。”


    連續三拳,令子承英俊的麵龐不堪入目,但他從未還手,隻是默默承受。


    “這幾年,姐嫁給你的生活如何,你害我家成什麽樣,你自己清楚。”


    “至於年年,別告訴我他的死與你無關。”


    三拳後,柳星宇的憤怒卻愈演愈烈,燃燒在他的胸口。他查出了真相,年年的死,全是因子承而起。子承名下一處礦山發生慘劇,數人喪生。他非但沒妥善處置,還縱容部下欺壓家屬,就連撫恤金都被侵吞過半。


    有些家庭憤恨不已,對付不了子承,便選擇了極端,報複其前妻、兒子和未婚妻,想要焚滅他們來讓他痛苦。本希望能連同子承一同送進火海,然而,為什麽死去的不是他,不是珊珊,不是他們,而是年年這無辜的孩子?!


    年年才四歲多啊!


    怎麽能如此狠心,非要帶走一個小生命的靈魂呢?


    “子承,你才是那個真正的兇手!你真該下地獄!!”


    麵對柳星宇咬牙切齒的指責,子承沒有辯駁,隻輕聲迴答:“對不起。”


    的確是他的失職,若非他對事情處理不當,交予他人,疏忽監管,也不會引禍上門,致使柳母子與珊珊被綁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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