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章節495:魍魎(下)


    轉生骨直接刺入俎尳的身體。


    “啊嗷嗷嗷嗷!”俎尳發出了淒厲的慘叫,他感覺自己身上所有靈竅的靈力都在瘋狂的被吸噬,甚至無法站立,直接跪了下來。


    季台滿眼震驚,他不知道這究竟是化解言咒的正常狀態,還是出了什麽紕漏。


    再看紫羽,此刻她也沒有瘋狂詛咒謾罵的力氣,眼瞅著出氣多、進氣少,幾乎活不成了。


    季台內心有些悔意,恨自己下手早了些,早知道應該留一手。現在還能問問這賤人,到底情況對不對。


    俎尳從頸部到肩膀的言咒逐漸淡化。


    看到這種變化,倒像是真的在抽取言咒的模樣,給了季台聖君一些信心。


    他全身關注的凝視著俎尳和白骨片,當然不會在意幾乎已經死了九成了紫羽。


    可就在季台身後十數丈的地方,紫羽卻在調用自己身體最後的靈力,開啟一個隱藏在她上顎的骨竅。


    紫羽全身的靈力都被季台聖君的蛇杖擊穿,更是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而她的脖頸頭顱,卻還是可以動的。


    所以紫羽頸部之上,還能調動極為微小的靈力。


    這股靈力基本沒有什麽用,然而沒有人知道,紫羽的上顎居然還開了一個骨竅。


    骨竅之痛,非常人可忍。


    大部分人哪怕開骨竅,也多取在雙手和上肢這幾處位置,就為了方便將來調用骨竅內的靈寵。


    紫羽在開右手的骨竅時,幾乎要熬死了。


    這個時候,公子出現,用麻沸散和生機膏救了她,但是同時也提出了額外的交換條件,要在她身上開第二個骨竅。


    這也是當初公子救她的代價。


    紫羽毫不猶豫的答應了,要麽死,要麽同時經曆兩個骨竅而已。她沒有得選。


    所以,當紫羽成為那三百個婢女中,唯一成功開啟骨竅的人時,除了公子,沒有人知道她身上還開啟第二個骨竅。


    而這個骨竅,就是公子為他選的。


    當初她雖然沒有得選擇,隻能被公子卸掉嘴巴,絕望的涕淚橫流,發出嗚咽的聲音。


    公子輕輕擦拭著她的臉頰,“不要哭,我知道把骨竅開在這裏,你會很難受。”


    公子的聲音很輕柔,“可它才有用啊。”


    “如果你被別人製住了,他們可能會打斷你的腿不讓你逃跑,會綁住你的胳膊不讓你動彈,甚至可能紮穿你的眼睛來脅迫威逼,也可能搜索你的神魂。”


    “但是,他們一定不會掰壞你的嘴巴。因為,他們總要試圖問出一些自己想知道的。對麽?”


    “我把骨竅開在這裏,再給你一個保命的東西。那時候,哪怕真的有人背叛了我,或者在你身上使出什麽手段,你都還有最後一次迴擊的機會。”


    “這種機會,隻要一次,就足夠了。”


    “你說,我幫你把它開在這裏,是不是特別的隱秘和有用?”


    說著,公子還極盡溫柔的替她擦去滿臉的鼻涕口水,絲毫沒有嫌棄。


    紫羽挺過了第二個骨竅的煎熬之苦。


    直到此刻,她才深刻的理解了公子當日所說。


    她的上顎慢慢的打開,一枚隻有指甲大小的黑色珠子,無聲無息的落入她的口腔當中。


    紫羽的頭微微側著,她雙目仿佛無神的凝望著前方。


    從她的視角中,能看到俎尳正在不斷顫抖,他身上的皮膚仿佛起了好多水泡一樣,不斷鼓動著,身上的言咒幾近消失,隻有最後一絲淺淡的痕跡。


    紫羽知道,這些都是言咒的子蠱不斷吸收的狀態。


    那轉生骨,裏麵藏著的言咒的母蠱。當轉生骨靠近言咒並刺入體內後,會激活子蠱,讓子蠱迴歸轉生骨,為轉生骨上的蛤蟆疤瘌收藏。


    是的,轉生骨可以同時收納十餘個子蠱。


    可是,他們沒機會了。紫羽想著,然後用力咬碎口中那枚黑色的珠子。


    在珠子破裂的瞬間,原本白色的轉生骨瞬間轉換成黑色。


    而俎尳原本近似消失的言咒,卻瞬間翻紅,血紅血紅,仿佛要洇出鮮血般。


    “啊,啊,快,快扯下來!”俎尳忽然尖叫起來。


    那血紅的言咒順著血紅的紋理裂開,仿佛一張真的張開的嘴,體內森森的白骨似乎變成了牙齒,不斷吞噬著俎尳的內髒。


    這種情況,明顯是出了問題。


    俎尳拚命的尖叫,可他自己卻無論如何拉扯不下來那枚已經轉黑的骨片。


    季台猶豫了一下,他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去幫助俎尳,是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那言咒的反噬進行的太快。


    幾乎瞬息之間,俎尳右邊的肩膀幾乎都被啃空了。


    季台不再猶豫,打起手決,伸手去捏那轉生骨。


    可轉生骨仿佛有感應一般,在季台聖君靠近它的時候,“倏”的一下,就鑽進了俎尳的體內。


    透過言咒巨大的創口,季台聖君甚至能看見它往俎尳心竅方向鑽動著。


    這,這可怎麽弄。


    季台反應也算快,已經拿出了清靈符和生機去腐膏直接往俎尳的創口上傾倒。


    言咒的反噬之力宛若烈火烹油,清靈符倒上去,連減緩它吞噬的作用都沒有起到。


    “砰”,一個三寸不到的小人驟然出現在俎尳的頭頂之上。它的容貌跟俎尳本人幾乎分毫不差。


    此乃俎尳的本命嬰靈,如今它直接從識海頂瞧脫體而出,慌張的逃逸。


    這是元嬰聖君遇到生命危險的時候,最後一條保命絕招。


    俎尳的嬰靈神色慌張,在它舍棄了本體那一瞬,俎尳原本的身體已經被言咒啃食了大半邊的身軀,剩下的就像是被什麽野獸吞噬過的殘骸一樣。


    嬰靈脫體雖然是元嬰仙君最後的保命手段,可一旦這麽做,再次奪舍後的修士不僅修為下降,也再無可能進階。


    而且神魂和神識都會被重創,會逐漸記憶混淆,或癡呆、或癲狂,最終魂飛魄散,難如輪迴。


    這也是不少元嬰修士寧可直接爆裂元嬰死戰,也不願意單獨讓嬰靈脫體的原因。元嬰脫體後混淆記憶,最終魂飛魄散的死法太過難堪卑微。


    俎尳的嬰靈慌張的撲向季台聖君,神色哀求。


    俎尳絕對不會不自量力的想去奪舍季台,但嬰靈太過脆弱,憑借它自己,根本沒辦法在龍淵找到適合奪舍的修士。


    俎尳現在的行為,乃是向季台聖君求助,希望季台聖君能夠暫時收納了俎尳的嬰靈,並替他找到適合的替身,及時奪舍。


    至於理由,也很充分。


    一來季台和俎尳雖然各有心思,可他們畢竟相互結盟了十餘年,多多少少有些矯情。二來麽,俎尳忽然被反噬,這裏麵定是有些細節是需要詳細推敲參詳。季台聖君為了自己解開言咒,也會幫他的。


    俎尳的想法果然沒錯,當他的嬰靈慌張惶恐的撲向季台時,季台並沒有躲閃,而是伸手去接。


    在他的手掌中,還托著一塊巴掌大的陰靈木,準備讓俎尳的嬰靈暫時存身此木。


    俎尳和季台兩人的默契還算十足,甚至俎尳嬰靈的神色,在看到陰靈木之後,已經從惶恐變成了欣喜。


    它更焦急的往季台聖君方向飄蕩過來。


    就在俎尳嬰靈靠近季台聖君的時候,忽然間,它的身子隱約發出暗紅色的紋理波動。


    嬰靈都是淺白色的,偶爾有修為接近巔峰的嬰靈,會出現罕見的金色邊緣。


    可從未聽說過,有修士的嬰靈會攜帶暗紅色的紋理。


    季台隱隱覺得不妙,他往後倒退數步,同時召喚自己的蛇杖。


    瞬息之間,那暗紅色的紋理,在嬰靈的身上就化作了一團猩紅色的嘴唇。


    “言咒!”季台毛骨悚然,他還沒想通,言咒怎麽會出現在嬰靈身上,可這個東西絕對不能沾染。


    季台轉身就逃。


    可那猩紅嘴唇,隻一個開張,就吞噬了俎尳的嬰靈。


    甚至,季台還聽見了俎尳嬰靈絕望的刺耳尖叫。


    那尖叫聲還沒有消散,嘴唇合並,化作一枚黑色的蛤蟆型轉生骨,直接衝向了他。


    季台聖君早就想啟用瞬步逃離此地,可他胸口的言咒卻忽然反噬,一股真氣沒能提起,直接摔到地上。


    眼瞅這那黑色的骨牌,狠狠的刺入它的後心,跟那言咒糾纏起來,不斷開始啃食他的身體……


    在季台聖君被言咒和黑色轉生骨反噬之時,紫羽正麵向這邊安靜的匍匐著。


    紫羽的唿吸早已停止,雙目卻依然死死的盯著這邊,未曾合攏。


    ————————————————


    林地之中血腥味衝天,隻有雲蔚劍俯臥在地上,微弱的掙紮著。


    雲蔚劍似乎感受到了什麽唿喚般,可它卻沒辦法掙脫俎尳施壓在它身上的禁製。


    也幸虧俎尳已經魂飛魄散,連嬰靈都被吞噬了。


    這才稍微放鬆了原本牢固的壓製,讓雲蔚劍可以偶爾跳動一下。


    “向北。”一聲輕喝,夾帶著數息破空之聲,昆侖獵龍隊的劍陣很快就禦劍飛到了這片林地。


    “好濃的血腥味。”任文錦皺眉。


    “雲蔚劍!”徐秀山驚唿一聲,直接撿起地上的雲蔚劍,他很快就發現了上麵的禁製。徐秀山把雲蔚劍遞給了蘇子越。


    蘇子越檢查之後,發現了上麵的禁製,他雙手握緊劍身,全身靈力湧動威壓不斷衝刷。


    片刻之後,雲蔚劍的封印被消除掉了。它開心的繞空飛行一圈,重新貼著衛天,安靜的豎立在旁邊。


    趁這段時間,其餘昆侖諸子,已經把這片林地的情況探查了一番。


    “這裏麵有兩個殘軀,身體消失了大半,極為殘暴血腥。剩下的身上魔氣糾纏,倒像是被什麽反噬了一般。”


    “不遠處發現了那個求助的女修。她被一柄蛇杖擊穿了脊骨,身上還穿著顏師姐的紗衣鎧。”


    “魔杖和黑幡都充滿了血腥的氣息,十有七八(非錯別字),可能是魔修的法器。不過具體的情況,還是要迴到峰頭交給太玄書閣的師兄們探查一番才行。”


    “蘇師兄,你來看看這個。”任文錦輕輕招唿蘇子越,等他過去,把一枚黑色的骨片、一個紫紅色的鈴鐺都放在了蘇子越的掌心。


    “這兩樣東西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那鈴鐺的符文看起來有些邪魅,我沒敢嚐試。這黑色的骨片不知道為何,隻要稍微凝視它,就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任文錦心細又謹慎,當她發現了這兩樣東西之後,果斷的收攏起來,不再測試。


    蘇子越也感知到了它們身上隱約波動的魔息,“此物不詳,這些東西暫時先收起來。等迴到昆侖,給長老們看看再說。”


    任文錦點頭,“你是領隊,就由蘇師兄收著吧。”頓了頓,又問,“沒發現顏師妹的蹤跡麽?”


    蘇子越很肯定,“這邊沒有顏師妹的氣息,她從未來到過這邊。”


    任師姐輕輕皺眉,“可師妹的本命靈劍卻在此地,而且那個女修居然還穿著師妹的紗衣鎧。”


    “這說明,他們是想引誘我們到這裏來,多半是借機幹擾我們的正常判斷。”


    對於這個說法,蘇子越認同,“沒錯。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樣的變故,他們幾人內部卻發生了慘烈的爭鬥,結果有三個人死在這裏。”


    任文錦問,“他們的身上,可有什麽線索?”


    方忌插口道,“沒有任何線索,無論是宗門的,還是關於顏師妹的,都沒有線索。不過我探查過那兩具屍體,兩個殘破屍體都是元嬰聖君修為,在死前皆有嬰靈出竅的痕跡。”


    方忌乃是望舒峰高階執事,探查現場、尋找蛛絲馬跡,乃是他的強項。


    蘇子越追問,“嬰靈出竅?那個女修呢?”


    方忌說,“女修隻是金丹初階,是被硬生生砸斷脊椎熬死的。而殺死女修的蛇杖,應該地上殘餘的兩個聖君之一。”


    既然是金丹初階,當然也不存在什麽嬰靈出竅的可能。


    蘇子越輕聲說,“這女修身穿著師妹的紗衣鎧,拿著顏師妹的本命靈劍,恐怕她原本就是那個用來假扮師妹,帶著我們繞路的‘餌’。可後來不知道何故,女修和兩個元嬰聖君發生了衝突,她被元嬰修士擊殺。”


    “然後兩個元嬰修士也殞命在此,形容淒慘。”蘇子越推演著,“這兩個元嬰修士身上魔修的痕跡很重。”


    任文錦急切的追問,“這說明什麽問題?”


    蘇子越沉聲說,“要麽,就是他們在針對昆侖,以顏師姐為誘餌,想要把我們代入某種巨大的圈套當中。”


    “要麽,就是這批魔修在龍淵找到了什麽機緣,需要用顏師妹完成他們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此刻的蘇子越並不知道,其實這兩種可能,都極為接近事實的真相。


    徐秀山催促,“管它陰謀陽謀,咱們還是動作快點,盡快找到師姐。”


    蘇子越點點頭,他垂眸看向身側安靜垂立的雲蔚劍,“有了本命靈劍,要找到顏師妹就容易了。”


    說罷,蘇子越即刻掐著手決,反複輕輕擊打雲蔚劍。


    雲蔚劍抖動了幾下之後,直接出鞘,劍尖筆直的指向正東方向。


    “哥嗡。”


    伴隨一聲劍鳴,雲蔚劍穿過密林,直奔正東疾速穿行而去。


    “出發!”蘇子越一聲令下,昆侖劍修組成了劍陣小隊,宛若群龍過境,劍意威壓滾滾,追隨著雲蔚劍,直奔正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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