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章節483:貪酷


    靜靜的站在潛九兌陽轉魂陣的石台粉末當中,容與的表情淡定冷肅。


    這下,似乎一切才是正常的。


    龍淵詭譎危險,可容與卻有了一種能夠順暢唿吸的鬆弛之感。


    背後那雙暗中窺視的眼睛,終於合上了。


    在極堃殿所在的翼洲,甚至和翼洲隔海相望的虞洲和應州,容與也從不敢放鬆片刻。


    他很難判斷,彼時彼刻,大宮主是否在暗中對他進行窺視。


    大宮主總是會忽而出現,飄忽不定。


    就仿佛,他隨時會在容與的身後,靜悄悄的對他暗中凝望。


    也許,這就是大宮主的另外一種操控手段,他讓容與時時刻刻的精神都處於緊繃狀態,不敢有半分異動之心。


    可人的心,又怎麽會因為可能出現的監控而妥協。


    從血蓮流征那晚之後,容與就不斷通過一些故意疏漏的細節,才反複測試自己被監控的細節。


    大宮主的詭異身形,可以隨時隨地出現在任何地方。無論他用什麽陣法和防護,都沒有辦法檢測出來。


    倘若自己之前做的事情,如果他沒有看到,就不會知道。


    他隻能看見自己做和說的事情,至於自己想的,靈力走向和神識,他是感應不到的。


    他看不見被障眼法藏起來的動物和東西;


    他沒有嗅覺,但是有聽覺和視覺。


    他不是真正的大宮主,而是某種可以被大宮主附體的道具……


    容與測試的這些東西,可以說耗費了他極大的心神,甚至也冒了絕大的風險。


    可正因為容與逐漸琢磨出了這麽多“替身”的漏洞,他開始有了摸索的方向。也許大宮主的這個替身,他不是元炁大陸的功法,而是——虞淵大陸。


    虞淵大陸的消息,在整個全炁大陸被遮掩的緊密異常。唯一可能存有記錄的,則是八大宗門的內閣書院中。


    按照容與正常的身份,他自然沒有辦法在不驚動大宮主的情況下去探查虞淵大陸的情況。


    可偏偏,大宮主分身乏術,把最初考核姑射山人令的篩選和任務布置的權限,全部交給了容與。


    隻要能在其他宗門挑起事端,鬧得各大宗門雞飛狗跳。


    是給長老下瀉藥還是放飛護山靈獸,這些近乎頑童嬉鬧的瑣事,大宮主自然無暇監管。


    容與在各種看似胡鬧的任務中,漸漸夾帶了一些他自己的需求。譬如:找到關於虞淵大陸的古籍內容,並撕毀原文……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昆侖的太玄書閣真卷集卷中,竟然夾帶了一份極為詳細的,關於禦離門的記載。


    禦離門乃是虞淵七大魔宗之一,以骨器和符陣見長。他們宗門的高階傀儡術中,有一門神秘法門叫做幻真傀儡術。


    這幻真傀儡是極為詭譎高級的傀術,它可以被收納在芥子空間,在修士神識操控的範圍內忽然出現和藏匿。


    在看到幻真傀儡的那一瞬,容與就破解了大宮主那真真假假的把戲。


    可惜昆侖那份對幻真傀儡術的記載並不特別詳細,隻說它:顧盼生輝宛若真人,真假莫測難辨。且行蹤詭譎突兀,可做監聽監控所用,極妙。甚惜不可超脫神識所控範圍,且狹路相逢,神識高者可返控之。


    按照昆侖太玄書閣中的記載,倘若遇到幻真傀儡,同階修士之間是可以爭奪對幻真傀儡的控製權的。


    有那麽一瞬,容與真的幻想過自己能夠操控傀儡反殺過去……


    大宮主早已到了化神至臻的境界,外加上他那些來自虞淵的詭譎手段,恐怕同為化神的仙君,也沒有幾個人會是大宮主的對手。容與這個念頭剛剛興起,就如同雪花遇到烈焰一樣消褪了。


    幻真傀儡相關記載給容與帶來了極大的啟發——大宮主最讓人感覺驚怖和莫測的地方,就在於他所掌握的各種功法,詭譎神秘。


    不僅聞所未聞,而且帶著各種狠厲陰毒的鬼蜮手段。


    可隨著容與對虞淵大陸情況了解的越多,卻逐漸的在大宮主各種手段中通通發現了虞淵的痕跡。


    無論是鬼見愁的言咒,還是仿佛一直可以隔空窺視的幻真傀儡,還有魔偶人修的煉製,它們似乎都來自虞淵大陸。


    一旦知曉了這些術法的具體手段,大宮主那些看似恐怖詭譎的手段,也逐漸變得尋常起來。


    也許依然讓人會警惕驚覺,卻沒有那種完全被掌控,絲毫無法抵抗的精神壓力。


    就拿大宮主總是忽然出現又消失的行為來說,倘若不知道真相的時候,就會時刻提防對方是否在監控自己,不敢行差踏錯半步。


    可一旦知曉了是幻真傀儡術,那事情就變得簡單起來。


    幻真傀儡術是可以從芥子空間顯露和藏匿,但是它卻沒有辦法大範圍的移動。


    能夠顯現身形,也是因為對方提前把傀儡布置到了指定的位置,且本尊距離傀儡的位置,不會超過百裏。


    所以倘若忽然去到一個連自己都毫無預估的,完全隨機隨性的地方,那麽多半是沒有辦法提前安插傀儡的。也就避開了無時無刻不在的監控。


    這也是大宮主喜歡忽然傳訊給容與,直接安排讓他去處理加急卻隱秘的任務後,又指定他去某些秘密駐點休息的緣故。


    隻有這樣,大宮主才能確定容與在何時、何地會出現,進而故作玄奧的安排傀儡,不斷震懾容與。


    龍淵,就是一個大宮主絕對沒有辦法通過幻真傀儡進行監控它的地方。


    這也正是容與敢直接破壞轉魂陣的根本原因。


    能背著大宮主去籌謀自己的事情,這讓容與不僅為自己未來進行救贖的安排,更有一種戰栗的興奮感。


    容與知道大宮主在布一個絕大的局,可大宮主的真正目的,卻從未對容與講過。


    據容與暗中觀察,大宮主其實主要針對昆侖,可其他宗門也並沒有放過。


    大宮主並不針對特定的靈藥、靈植或者法寶之類的,他更希望看到所有的門派分裂,互相內鬥,然後都來請求極堃殿作為仲裁者,予以評判。


    可這,又有什麽意義呢?!


    容與百思不得其解。


    倘若讓容與猜測,他覺得大宮主似乎要從內部摧毀昆侖,最終實現他籌謀了上百年的“宏偉計劃”。


    可這計劃到底會是什麽?


    容與隻是隱隱有一種感覺,也許這個計劃,多多少少,可能還跟自己有點關係。


    自己的身上,一定有什麽地方是特殊的。


    容與曾經無數次的反複檢查自己的靈脈和體內所有的靈竅,卻並沒有發現大宮主操控修士們常用的言咒的痕跡。


    然而容與並不認為,這是大宮主對自己的信任和網開一麵。


    相反,容與覺得大宮主在他身上,應該有著更為隱秘的操控手段。大宮主有時候看容與的眼神,讓他非常不舒服。


    那眼神很深很深,仿佛一道道粗粗的繩索,緊緊的纏繞在容與身上,讓他連氣都喘不過來。


    修士可以通過打坐來替代睡眠。


    為了盡快的提高修為,容與很少睡覺,都是通過打坐來進行休息的。


    可有一天在靜室當中,容與卻在打坐的時候做夢了。


    容與夢見自己變成了隻臉盆大小的青蛙,在開滿巨大蓮花的池塘中快樂的暢遊。水波清澈,荷葉蹁躚。


    青蛙容與從未有過的快活,在大雨中跟七彩鯉魚競技遊泳,在彩虹下跟白鷺一起淩空穿越。


    全部都是快樂的事情,青蛙容與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個人族修士。


    就在它最為開心快樂的時候,忽然有青蛙容與無法動彈了。扭頭一看,不知道什麽時候,一條通體黑色的大蚺正緊緊的纏繞在它的身上。


    青蛙容與拚命的掙紮,可大蚺的力量怎麽可能是青蛙能夠抗衡的?!


    青蛙容與感覺自己越來越窒息,它奮力的掙紮,卻隻能被一點點收緊,全身的骨骼都一寸寸的碎裂開來。


    就在青蛙容與絕望掙紮的時候,那漆黑的大蚺忽然扭過巨大的頭顱,宛如盤子大的暗黃色雙眸,牢牢的盯著青蛙容與。


    眼神裏充滿了向往和垂涎的神色!


    容與被那大蚺盯著,內心湧起了極度的恐慌,驚懼之下,他驟然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發現在自己獨處在靜室當中。


    可夢中黑色大蚺的神情,容與分明在大宮主的眼神中見到過。


    大宮主有時候凝視著他的眼神,就跟夢中大蚺看向青蛙的神色,幾乎一模一樣。


    在清醒的時候,容與並沒有真正意識到,大宮主——自己的師尊,會對自己隱藏著垂涎和饑渴的神色!


    容與反複頌念著清心訣,試圖可以壓抑克製對大宮主的恐懼之感。


    然而他卻無法忽視,大宮主那越來越露骨的神色。


    大宮主看著自己,就仿佛在看一株就要成熟的靈植,期待中帶著殘忍的渴望。


    大宮主,究竟想從他的身上拿走什麽呢?!


    容與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麽樣的契約和魔蠱,他知道憑借自己的能力,根本無法擺脫大宮主的追擊。


    更何況,天魔女還在斂星洞。


    螻蟻尚且貪生,容與不甘心自己按照大宮主規劃好的宿命,就這樣走下去。


    姑射山人真令,是容與能找到的一絲微弱的生機。


    在八大宗門筆記裏,有的門派記載了姑射山人令的由來,它是正一道門白氏女所創的天階寶器;


    也有人認為,九令合一的姑射山人真令合體後,就能破開所有宗門護山大陣的“鑰匙”;


    甚至也有傳聞,姑射山人令乃是破除魔界萬神點將牌的最強攻擊法寶……


    容與在操弄姑射山人令挑撥各大宗門弟子內鬥的時候,趁機徹查了所有關於姑射山人令的秘聞和資料。


    很多資料,是獨版絕版的。卻被大宮主用了手段弄來,外麵早已經無法查看了。


    關於姑射山人真令的記載,各大宗門的傳承既對,可也不全對。


    那些被記錄下來的資料,多半都是真實存在的。


    包括姑射山人令乃是由正一道門的白雪冰所創,它亦曾經是摧毀離殃尊萬神點將牌唯一的法器,這個說法是真的;


    後來姑射山人令被各大宗門所瓜分,也是真的;


    姑射山人令能開啟宗門護山大陣,還是真的。


    可它們卻都不是最核心的真相。


    姑射山人令其實不是什麽天階寶器,它之所以如此強橫,是因為白雪冰以她極為罕見的天資天賦,跳出了傳統符和紋的概念,提出了籌的理念。


    姑射山人令真正的核心——是籌器。


    符,乃是天道抽離出來的力量。


    紋,則是符的載體。


    百萬年的時間長河累積,無數的修士洞察天象,觀測水紋火影,就是為了能把它們中的符提煉成紋,並為修士所化用。


    這也是功法最初的演化。


    可籌的概念跟符文完全不同,它更多的是反其道而行之。


    就好像自然之火,可分為雷火、磷火、山火、地脈之火和五行靈活等等。修士們需要通過漫長的觀察和總結,才能抽離它們的符文,並把符文和靈力結合,學會操縱和掌控這些火係法術。


    籌和符的概念,截然相反。籌更像是把所有的火係法術和符紋全部都疊加在一起,然後不斷的推衍和總結,並直接找出火係法術的共同點和不同點。


    然後推斷出哪裏是符文關聯中最為脆弱的部分。


    這些脆弱的地方,是所有靈力互相製約,相生相克的節點。


    而那些可以融合和靈力推衍的地方,又是全新的靈力組合。這相當於說,籌甚至可以推衍出自然界完全不存在火焰,比如水火、空火或者磁火……


    理解了上麵的例子,也就不難理解為何姑射山人令能夠打開所有門派的護山大陣。


    護山大陣的核心就是符紋,姑射山人令隻不過是找出了它們最為脆弱的結點,然後鑽出一個漏洞,就可以直接破解了。


    姑射山人令破萬神點將牌也是同樣的道理,它籌算了萬神點將牌召集統領階的魂紋,直接破解了各種魂紋組合反灌迴去,導致點將牌最終被自己的魂紋疊加給撐破了。


    當然,在真正的道統之戰中,那鬥法的情形要複雜並危險無數倍。


    可通過這樣的提煉簡化,卻能更好的說明姑射山人令的原理契機。


    容與在門派當中的故紙堆裏,找到了關於姑射山人令的各種孤本和卷宗,細細的反複研讀後,方才真的意識到姑射山人令的偉大之處。


    這也是後來為何正一要想方設法把姑射山人令拆開的緣故 ,它簡直天生的克製了正一的道門根基。


    這些瑣碎的信息是完全被打散後,以孤本的形式散落各地。哪怕被極堃殿搜集到一起後,也依然淩亂瑣碎,且堆積如山。被壓在宗門浩瀚的卷宗當中,毫不起眼。


    容與不知道大宮主是否看過姑射山人令的這些卷宗,反正他在看完之後,把其中最為核心經典的卷宗藏在了乾坤戒在中帶了出來,悄悄的銷毀掉了。


    姑射山人令的籌能破天下所有的符文禁製,那其中也一定包含了斂星洞。


    這世上共有九枚白雪冰煉製的姑射山人令,也就是所謂的真令。


    而其中的一枚,就在龍巢。


    為了天魔女,為了自己的一線生機。


    容與一定要把九枚真令都弄在手裏。


    哪怕,讓這龍淵從此洪水滔天,再無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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