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章節64:落筆成形


    “丁香根?”香茅子看到這個名字楞了一下,這倒是跟她的名字有點像,不由大起相惜之情。


    香茅子看這本書的收益其實十分巨大,丁香根的資質大概很不好,估計他也沒想到這本書會有人閱讀,有時候,他甚至把這本書當成一本日記。記錄了很多心情和過程。


    “夏日炎氣已經升起,最近把符籙拆分成百餘筆。卻被清鴻取笑,說這樣畫符籙一萬遍也不成。可我已經蹉跎了半年,卻始終無法感應到天地靈氣的引導之意,天地之道納於紙上,當中的關聯總是隔著一層油膜一般,讓人無法寸進。”


    “符籙拆解之路迷障重重。不知是應該斷到哪裏,是拆成百筆,還是千筆。拆出無數條路,卻沒有一條走得通,我,我好恨自己。”


    “驟雨忽至,心中煩悶,顧在雨中徐行。看山溪順勢而下,急流濤濤,芭蕉垂葉,山河草木無不依天地之脈絡而書。符不是畫,卻畫的是天地,哈哈,哈哈,我悟道了,我悟了!”


    當丁香根忽然悟出符籙的本質的時候,那種欣喜若狂的心情簡直躍然紙上,破壁而出。然後他就開始詳細的拆分潤水符和燃火符,每一個筆畫都有詳細的講述。


    香茅子在看著這些筆畫書寫的時候,手指忍不住跟著進行描繪。丁香根的講述對於很多修行的人來說,過於囉嗦,他甚至連每一筆的唿吸方式,頓提按壓都詳細羅列了出來。


    在很多年後,香茅子自己也溝通天地靈氣,並會繪製符籙之後,一定看不上丁香根的這種囉嗦的恨不得把所有東西都羅列上來的寫法。因為裏麵雜蕪的信息太多,反而會幹擾到真正有用的內容——天道的脈絡。這就是符籙的基礎。


    可此時,對修真一無所知的香茅子,對天道毫無察覺的香茅子,卻可以跟著這本書,照貓畫虎的去描繪天地靈氣。


    香茅子看得很細,每一個字都不放過,一麵看,她的手指就慢慢的在桌麵上勾畫,隱隱的,她甚至察覺到手指和桌麵上有一股凝重的阻力在不斷生成,壓抑著她的動作。


    香茅子從頭到尾看了三遍這本書,恨不得把每句話都刻鑿在腦仁裏去。


    她忽然有一種衝動,她想試著用筆紙繪畫這個符籙。


    香茅子已然知道,符籙的筆和紙張都是特殊的材料製作的,它們或者堅韌牢固,或者靈氣充沛,當以這些為媒介跟天地法則溝通的時候,才能把無形的法則拓印下來,錄刻到符籙上,並最終具有效力。


    而普通的紙筆,是沒辦法錄刻天地法則的。


    這點,丁香根在書裏說的很清楚,但他還是記錄了自己大量在普通紙筆上練習筆畫的過程,並說這點對他後期正式的符籙書寫是非常有幫助的。至少熟悉度和習慣都養成了,隻要注意靈氣溝通就好了。


    香茅子的手指癢癢的,她已經反複看了三遍這本書,此刻她就想開始書寫,嚐試一下丁香根所說的那些感應和落筆。


    香茅子是個想到就要做的人,她立刻拿著書到桌案前坐好。給自己磨了一池墨。然後把書就攤開放在身前,腦子中默默的想了一下剛才記住的筆畫。


    她拿起筆,先深唿吸一口氣,然後眼睛微微閉起來,在腦子中完整的迴憶著剛才書中寫的筆畫,當她確定自己已經可以背誦下來之後。


    終於落下第一筆。


    那是一個轉折的筆畫,落筆後要向上反提,配合吸氣,腦中要放空,冥想雲朵凝聚的狀態。


    然後頓筆橫拉,手腕略微向下,繼續吸氣,雲朵縱橫,天地靈氣在空中凝聚成烏雲朵朵。


    反折向下扭轉手腕,筆觸圓潤,配合唿氣。波生濤起,雲海連篇。


    一筆,一筆又一筆。


    連貫的筆畫,從生澀到圓潤,緩慢又堅定的在紙張上慢慢的行走,仿佛徐徐展開了一次夏日驟雨形成的過程。


    風,起了。


    遠處的雲朵從地平線上升起,壓低了天空向麵前撲了過來。蜻蜓低舞,燕子翱翔,蟲子呢喃。


    熱浪一重推著一重,從遠方逐漸逼近。


    烏雲終於到了頭頂上。


    風靜了,忽然一陣疾風過後。


    豆大的雨點猝然落下,霹靂啪嗒的擊打在地麵上,擊穿一個個淺淺的小坑,冒出一股白煙出來。


    雨水從一條線,連成一個麵。


    池塘裏的荷葉被擊打得東倒西歪,鳥兒在樹枝上跟著上下起伏,瑟瑟發抖。


    雨幕接天連地。


    青蛙們浮出池塘,仰天喝水……


    這所有的一切,都被抽象出來,變成一筆筆靈力波動的筆畫,那就是天地法則的拓印。


    字,本來就是形的繪製。


    故而倉頡造字鬼神哭。


    字就是符,而符不識字!


    香茅子全神貫注的跟著筆畫走,她的腦中一片空白,身體卻仿佛沉浸在天地連成的雨幕中,渾身都濕漉漉起來。


    她的筆已經越來越重,重到她拿不起來。明明是最普通的一管紫竹筆管,她卻已經無法拿住,不得不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幫忙撐起,才能勉強拖著毛筆繼續勾畫。


    好重,好累啊。


    拿不動了,這天地的水,宛如一個重達萬鈞的石頭一樣壓在她的身上。


    拿不動了。


    她的表情無比猙獰,齜牙咧嘴的用力扯著胳膊,卻終於拿不住那越來越重的筆。在寫到後半段的時候,不得不鬆手,毛筆吧嗒一聲倒在紙上。


    雷聲停了。


    雨聲住了。


    香茅子迴過神,才發現自己麵前的符籙隻寫完了一半而已。紙張上不知道為何出現了好多水滴,湮濕了整個桌麵,把原本寫在紙上的半個符籙都糊了。


    而她自己手腕劇痛,整個人仿佛被千斤巨石壓過一樣疼痛。


    香茅子自己揉著肩膀,活動了片刻。


    她內心很激動,自己走的路竟然是對的!雖然這次失敗了,可留在桌麵上的水痕恰好證明了,丁香根說的辦法行得通啊!


    香茅子不怕辛苦,更不怕艱難。


    她快手快腳的擦幹桌麵,又重新鋪了一張紙,再來。


    每一次,都很艱難。


    每當她開始落筆之後,那筆就越來越沉,總有一種重如山嶽的感覺。


    她很難畫完一般的符籙。


    一張。


    一張。


    又一張。


    香茅子不得不去倒水了,擦桌麵的水已經不知不覺積了滿滿一盆了。


    香茅子倒完水,開始搖晃著兩隻胳膊。她聽月離仙人說,修仙的一步就是鍛骨,現在她深以為然。原來就算是寫個一個符籙,那筆也有如千斤之重。


    沒有好的體格,根本連筆都拿不起來啊。


    她自嘲的笑笑。


    因為肩膀疼痛,她就又習慣性的開始學習陳掌櫃的甩手大法。


    她腦子中都是符籙的筆畫,在習慣踩著甩手大法步伐的時候,雙手卻憑空描繪起符籙筆畫起來。而無形中,這兩者竟然十分搭配,配合起來一點障礙都沒有。


    她因為剛才連寫了七八張都沒有寫完一個符籙,正在有些憋氣。此刻寫的暢快,竟然不知不覺在空中寫完一整套符籙。


    當最後一個筆畫寫完的時候,她的身體竟然有一種被洗滌過的感覺,這種感覺非常隱晦,隻是覺得腦中仿佛輕快了不少。


    香茅子甩甩頭,覺得自己的確不能一直低頭看書,不然剛才頭都暈沉沉的,這麽甩手踢腿的活動一下,身體果然活泛了很多。


    吞吞忽然在籃子裏立起身子,勾著小爪子在空氣中抓撓,仿佛要抓什麽一般。


    香茅子覺得它一副睡蒙圈的狀態真好玩極了,她童心大起,忍不住用手指頭點在吞吞的腦門上,輕輕一用力。


    吞吞就向後頓了一個屁股蹲,吧唧一聲摔在籃子裏。蠢萌蠢萌的。


    香茅子抿嘴笑了下。


    重新又精神抖擻的換過一張紙,準備再來一次。


    說來奇怪,這一次落筆,香茅子忽然覺得筆比剛才輕了幾分。雖然她最後還是沒有完成,可符籙卻畫完了一多半,這才不得不摔下筆。


    香茅子又寫了七八張後,積滿一盆水倒掉。


    重新活動身體,繼續甩手大法和憑空寫符籙。然後再繼續寫符籙。


    這次果然又有了進益,筆的重量越發的輕了,雖然筆端依然有一種遲滯的感覺,可香茅子卻能感受到它的連貫之意。


    她沒有多想,隻是一直往下寫,直到最後一筆。


    當她最終寫完那一筆之後。


    提起筆,紙張瞬間仿佛往下壓了一下。當香茅子凝神再看,卻又恢複平常。


    寫出來了!


    香茅子好開心,她放下筆,正想拿起這個練習的作品好好迴顧一下,沒想到眼前一花,吞吞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桌前,“啊嗚”一口,就把她的作品吃掉了!


    香茅子大叫一聲,“啊!快吐出來了。”


    晚了,吞吞已然吃掉了。當香茅子揪住它後頸的皮毛時,它竟然還張開大嘴,露出一個諂媚的笑容。


    香茅子氣得重重在吞吞頭上捶了兩下,直把這個家夥捶到嗷唔慘叫才作罷。


    沒辦法,既然已經吃了,隻能再畫一個了。反正第一張都畫出來了,後麵的應該越來越熟練才是。香茅子自我安慰著,然後拎著吞吞兩隻小爪,把它扔進籃子,並叮囑道,“不許爬出來哦,不然揍你!”


    吞吞配合的吭嘰兩聲。


    香茅子迴來繼續鋪紙,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什麽事。


    歪頭想了半天,還是寫符的吸引力大。於是開始繼續寫。


    果然寫成過一次後,繼續成功的機會就大多了。


    香茅子這次隻寫廢了六張,就又寫成一張。她開心的拎起符籙看著,隱隱的她感應到這張符籙上麵有一層微微濕涼的氣息。


    這種感覺很怪,並不是你觸摸上去真的有濕意,而是當摸到符籙的時候,腦子中就是有這種感應的察覺。


    香茅子有點疑惑,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黑黑的小爪子又伸了出來,卻被香茅子一把攔住了。


    是吞吞,它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又爬了過來,正勾著新的符籙想偷吃。


    香茅子氣得伸手指戳它,“這個不能吃的!”


    吞吞委屈的吭嘰起來。


    香茅子就拿著符籙在它頭上飄了飄去,看著吞吞蠢蠢的夠著脖子去抓。


    驀地,香茅子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一個她一直隱隱覺得不對的問題:這個符籙,難道有靈力不成?!


    吞吞是個貪吃鬼,但是它其實也滿挑嘴的,靈力充沛的東西它是總想著去偷吃,沒有靈力的東西它隻有餓了才會去吃,也吃的並不多。


    莫非,這個符籙練習紙其實是有靈力的?!


    香茅子剛剛,就是覺得這裏不太對勁,吞吞對它表現的太過熱切了。


    可是這個東西是寫在普通的紙張上的,用的也是普通的筆墨,這樣的書寫又怎麽可能錄入天地的法則。


    在兩者相悖的情況下,香茅子糾結了。


    她拿著自己練習的符籙來迴踱步,總覺得這個練習紙確實有哪裏不太對。


    抿抿嘴,香茅子拿著符籙紙,快步出門。她要去找書叟,這是她信任並尊重的前輩,而且見識廣博,興許書叟就能給她一個準確的答案。


    香茅子這次沒有帶吞吞,而是自己一路小跑的走過去。


    香茅子這一路跑的急,當跑到書叟那裏的時候,有幾分氣喘噓噓。


    書叟就有些好笑,“可有什麽急事?”


    香茅子點頭,從胸口抽出那張符籙練習紙遞給書叟,“您看看這個!”


    書叟以為是什麽東西,被香茅子鄭重的遞給他,他接過來一看,“哦,是個草頭符。唔,應該是水係的。”


    並不以為意的樣子。


    香茅子卻咽了一口唾沫,“什,什麽是草頭符啊。”


    書叟說,“符籙的價值,在於它的等階。靈階越高,價值就越高。據說當年昆侖三祖曾經錄昆侖劍意入符籙之中。那可是無價之寶,足矣作為一個小型門派的震派之寶了。”


    香茅子點頭。


    “那麽無論是五行符籙的哪一種符籙,都是等級越高越好。比較珍惜的符籙,還需要去單獨定等級。你手頭這個符籙啊,沒什麽大用,估計隻能夠日常使用,所以才被稱為草頭符。隨便用用的意思。”書叟說。


    香茅子的內心砰砰作響,這,這真是的符籙嗎?!!她顫聲問,“這,這真的是符籙嗎?”


    書叟見她如此緊張,就關心的問,“是的,不過沒什麽大用。你不會花很多錢吧?這東西頂多值二三枚靈幣而已,再多就不值了。”


    香茅子都要哭了。


    書叟以為她被騙了,“你到底花了多少錢啊?跟誰買的?”


    香茅子用力搖頭,哽咽的問,“那,那它怎麽使用啊?”


    書叟說,“使用卻容易。符籙正常用靈力觸碰就能使用。像草頭符這種更簡單,隻要撕開就行了。”


    香茅子說,“您能用一下給我看看嗎?”


    書叟說,“用了,可就沒了。”


    香茅子“嗯”了一聲,“您就幫忙用一下吧。”


    書叟見這孩子眼圈還紅著,以為她是氣自己被騙,所以要用了它出氣,就答應了。順手一撕。


    空氣中“碰”的爆出一團水霧,那符瞬間就不見了,嘩啦一聲,一盆水大小的水團砸到地上,弄濕了青石磚的地麵和香茅子的腳麵。


    香茅子呆呆的看著地麵。


    這符,是她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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