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此書者聖賢邪?!鬼神邪?!”


    秀才在高台之上就著書本不停敘述,將吳迪注解的道理用白話向眾人講出。


    一邊講,他一邊手舞足蹈,如同聽到大道妙理,大有朝聞道夕死可矣的快活心情。


    而洪七公則麵色煞白,魔怔了一樣坐在那裏。


    秀才說的每一個字、書上印下的每一個墨印,都如同洪鍾大呂一樣敲在他心頭。


    洪七公走南闖北多年,不知見過世間多少事情,不知對大宋有多麽熟悉。


    但此時秀才書中所言,竟一下子讓他醍醐灌頂,透過這無數現象看到了本質。


    生產力,生產關係……


    這分明是把剝削和階級的外衣扒了個幹幹淨淨,把社會進步的有利方麵和不利方麵說的明明白白。


    洪七公麵色慘白。


    秀才發下來的紙張最後就寫著幾行墨跡淋漓的大字。


    “論俠客被時代拋棄的必要性。”


    “從生產力的角度上來說,俠客這個群體並沒有絲毫的生產能力。


    單個的俠客浪蕩終日,依靠收取租金甚至勒索維持自己的優越生活。”


    “成群的俠客則是結成一種名為門派的組織,但這個組織可曾向官府報備?有地契麽?有官府的印章麽?”


    “大部分的門派並沒有通過任何手續就非法占有了國家的土地,甚至開始招徠佃戶,進行土地兼並。”


    “最重要的是,他們拿走了國家的錢糧,卻不做出任何貢獻。他們不納稅納稅,甚至不服兵役!”


    “他們高興了,就為國家做一些事情。不高興了,就管公務人員叫朝廷鷹犬,不配合甚至反抗國家的政策。”


    “這樣一個群體,與強盜劫匪有什麽本質上的差異?對國家發展有哪怕一星半點的用處?”


    “尤其是一個名叫丐幫的綁票,更是俠客中最惡劣者。”


    “其數量極為巨大,已經達到幾十萬人之多。其中不少人手腳完好,也並非老朽到垂死之人,但不去耕地做工,而以乞討為生。”


    “他們吸食勞動階級的血汗,自己卻沒有任何產出,還窩藏黑惡勢力,對整個社會風氣造成極壞的影響。”


    “從生產力發展的角度上來說,俠客,尤其是丐幫,都必須予以取締,將其納入到生產活動中來。


    為此,官府必須采取強製手段來改變他們好吃懶做逞強鬥狠的天性,必須讓他們在勞動中懺悔自己,學會勞動技能,這是一個負責任的官府所必須承擔起的任務。”


    ……


    洪七公翻來覆去地看著這些紙張上的內容,一個字一個字地聽著陸秀才講課的內容。


    越是去想,他就越是麵色慘白。


    他從不知道,自己引以為傲的俠客生涯竟然被批判成對國家毫無用處的行為。


    自己所處的這個刀光劍影的江湖,竟被說成是整個國家的毒瘤?


    他想要反駁。


    但紙上說的句句在理,每句話都直刺要害,竟讓洪七公毫無還手之力。


    他是個最典型的俠客。


    他受不了政府條條框框的約束,對政府的軟弱無能抱有鄙夷的態度,卻又深受華夏傳統文化的熏陶,深受江湖中所講俠義的影響,懷抱有忠君愛國的情懷。


    所以俠客們愛國,卻又跟國家在進行對抗。


    洪七公向往自由,卻也同樣希望大宋能夠變得強大。


    但現在,他大半生的世界觀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受到了衝擊。


    他轉頭看向自己的同類,這些武林中的俠客們,卻發現自己再也無法用以前的眼光去看待他們。


    洪七公喃喃道。


    “練武救不了大宋。”


    ……


    一堂課終了,然後就是一次小測。


    陸秀才隨口布置了幾道題讓這些武林中人迴答,自己則是從高台上走下,聚精會神的翻閱著吳迪授予他的書籍。


    越是觀看,陸秀才就越是覺得書中道理簡直超越古今所有聖賢,將國家社稷的一切都講了個幹幹淨淨。


    此時若是讓他去參加之前的科舉,他有信心一篇文章就讓自己人頭落地,從此青史留名。


    不知道多少史學家會苦思冥想,不知道多少好事之人會翻閱典籍,隻為查證一個事情。


    陸秀才臨死前到底寫了什麽?


    就在他腦海中思緒翻騰之際,洪七公擠開人群,走到高台下麵,來到陸秀才麵前。


    陸秀才看到洪七公叫花子的打扮,麵色登時就陰沉下去。


    他對丐幫殊無好感,這種能被抓來勞改的在,在丐幫中地位定然不低,那比普通的幫眾還要惡劣,跟剝削階級沒有什麽兩樣,吃的都是百姓的民脂民膏。


    就在他想要嗬斥洪七公的時候,一把年紀的洪七公往地上一跪,就對著陸秀才一拜。


    陸秀才嚇了一跳:“老人家,你這是做什麽?!”


    洪七公不停搖頭:“我今日方才知曉,過去半生行事竟然都是荒謬。


    我自以為是在行俠仗義,其實未曾為大宋發展做出一絲一毫的貢獻,反倒是不自覺之間成了剝削民脂民膏的惡棍。”


    他滿臉慚愧:“先生,我知錯了。”


    “洪七公半生執迷,今日終於得見真法。”


    “先生,我願隨您學習,如子路之侍孔夫子,隻願聽聞教誨。”


    聽他這麽說,陸秀才漲紅了臉,急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


    “你如何能道我是孔夫子!此等真法乃是陛下傳下,陛下又是從馬聖、恩聖和那不具名聖人處得來,你要拜也是拜陛下,拜那三位聖人!”


    “此道之上,我等同是後學末進,休要這麽拜我,折煞我也!”


    洪七公以為是陸秀才不願教他,隻跪在地上不起。


    陸秀才隻好道:“陛下傳此道與我等十二人。”


    “那時,陛下是在浙江嘉興南湖的一艘烏篷船上與我們講授聖人大道。”


    “其時,聖人曰我等十二人可結一學社。因聖人大道必要染血,血色為赤,故我等將此學社喚作赤黨。”


    “你若真的有意學此大道,可願加入我等,共修大道?”


    洪七公聞言,跪在地上拜了三下。


    “先生,我想入赤黨。”


    陸秀才欣慰點頭,與洪七公細細吩咐了各種事宜,叫他之後再來尋他,而後便收攏眾武林高手的試卷,宣布今日的課便到這裏結束了。


    最後麵,幾個大漢對了對彼此的卷子,胡亂從別的人那裏抄了些,才將卷子交了上去。


    崔判官也將寫的密密麻麻的卷子交上去。


    之前那大漢來到崔判官麵前問道:“崔判官,你不是說你也聽不懂麽?怎的拿這種話來誑我?”


    崔判官言辭真摯:“我那是瞎蒙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唉,不說了,這次周考我也是慘不忍睹,胡亂抄了些別人的,隻把卷子填滿了就交了。怕是明天要吃不上飯嘍。”


    大漢也歎了口氣,拍拍崔判官的肩膀。


    “我應當比你好些,我們十幾人一起湊出來的卷子,你若是在我們這裏,我們便也能幫你一幫了。”


    “迴去好好睡一覺,多灌點熱水,明天就沒那麽難熬了。”


    崔判官滿臉惆悵,唉了一口氣,看著那個大漢走了,然後兜轉到陸秀才邊上。


    “先生,我這次對的如何?”


    陸秀才抽出他的試卷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


    “甲等。”


    “用吾皇的話說,


    你思想覺悟很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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