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陽光很好,我聞見了花香,順著風沾染所有人的衣衫。


    灼熱的木頭燙在我裸露的肌膚上,吹起疼痛鑽入我的骨肉。


    耳邊還迴蕩她的聲音,她是新一任聖女許靜春。


    今日很早的時分,她帶著新的衣裙來到我的麵前。為我細細梳起了頭發,我問她為什麽要這樣做。


    “楊玉絮,死也要死好看些吧,今日你的心上人可要來見你最後一麵,總得留個好樣子吧……”溫熱的毛巾蓋過我的眼睛,她重重地擦去我臉上的髒汙。


    “要是你不被他看上,我還能留你一絲生機。”她將我的那件破爛的衣裙換掉,嶄新的衣裙有一股香氣。


    “明明是你們……”我想要的說的話都被她的掌心堵了迴去。


    “現在省省力氣,等著你的情哥哥來了再說吧!”她塞了一塊手帕到我嘴裏,我這些日子一直被下藥,渾身無力。也就任她擺弄,她安靜地打了一個結,結結實實把我綁住了。


    她讓人押著我走出了這個潮濕陰暗的屋子,外麵的空氣好聞多了。


    我聽見風搖動樹葉的聲音,我努力記住每一個聲音,死亡的逼近讓我覺得一切都像漂浮的水汽,遙遠又抓不住的真。


    “真是奇怪,你的情郎對你情根深種,用盡計謀也不肯跟了我,我隻能讓人把他困遠點,留個最後一眼的時間就好!”許靜春指揮著人將我綁在滾燙的木架上,她的聲音遠去,我說不出話。


    許靜春穿上繡著大朵紅色山茶花的紗裙,頭上是潔白的花朵。


    “這些花,要用鮮血染紅才能永恆不是嗎?”她笑著看了看托盤上沉重鮮豔的紅色花冠,抬手撫摸那些純白的花瓣。


    “我將坐在高座,高山之上,我俯瞰這場棋局的落幕。我的匕首會沾染鮮血,這是我為自己選的路,注定用鮮血為引!”她看著那些純白的花朵,那是她與哥哥親手播種的花種,就是為了讓楊玉絮跌落高座。


    無論春雨祭是否成功,她注定都會跌落在這裏。


    真可憐,楊玉絮的養母死在哥哥的手中,而楊玉絮會死在所有人的手中。


    每個人都是推波助瀾的兇手,為她的死添一把火。


    她安靜地看著太陽升起,帶著希冀的太陽會讓月亮融化,純白的月光隻能在記憶裏永恆吧。


    或許,世上什麽都不是永恆的,可存在過就是有意義的。


    白紗被挑開,我感受到有人正在仔細撫摸我的臉。


    “玉絮,你真美,我都舍不得了!”他擦著匕首,我聞見上麵殘留的血腥味。


    “告訴我!憂轉在哪裏……”模糊的光影搖晃,他捏住我的臉,取出那枚礙事的帕子。帕子輕飄飄落在地上,像失去翅的蝶,可憐極了。


    “楊玉絮,你現在還有空關心你那個情郎嗎?不愧是做過聖女的,真是心懷大愛啊?”許安楠的目光落在楊玉絮額頭上,那枚點上的朱砂痣已經褪色。


    “現在全村人都知道你與他之事,你的名聲遠揚啊!”他的掌心下是我的眼睛,他的目光比太陽更燙。


    “我們已經放棄爭搶了,你們為什麽還要窮追不舍?”我聽見血滴答落在地上的聲音,我的手腕遲遲傳來疼痛。


    “為什麽我要放你走?我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失手過!”他的語氣就像苔蘚上的那層黏膩的液體,讓人隻覺得惡心。


    “玉絮!”心心念念的聲音順著風傳入我的心中,我翹首以盼的心得到了迴音。


    年憂轉趕了一個夜晚的路,未敢合上眼。年家將他困在祠堂,可許靜春突然站在他的眼前。


    “給你兩條路,要麽留在我的身邊,要麽去見楊玉絮最後一麵,然後自行了斷!”許靜春期盼眼前這個人背叛所謂的情愛,為了權力攀附她,她還特意說了很多好處。


    可年憂轉放棄了權力,他選擇楊玉絮。


    “你明明可以選擇權力,權力有什麽不好嗎?”她看向那雙澄澈的眼睛,她不明白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愚蠢的人。


    “她是我的一切,但權力不是!你和你哥哥的權力是用鮮血澆灌的樹,總有一天會反噬到你們自己!”


    他的眼神如此清明,如果不是先遇見了許安楠,想必她也會為他心動。可惜這樣幹淨的人,也要成為局中困獸了。


    她看著他的臉,笑了笑。


    “也是,權力這樣高,還是一個人握著安心些!”許靜春想起了那雙淡紅色的眸子,若是看得見,相必也是這樣澄澈的眼。


    一切不存在如果,這條路,隻會有她一個人贏。


    許靜春冷靜地看著她的哥哥抓住了那雙寶石,她的心終於不再那麽炙熱。


    許靜春手中握著匕首,這是那年哥哥送的,她一直放在枕邊。


    滴落的聲音像索命的沙漏,楊玉絮的唿吸隻有一絲。


    憂轉捧著她的臉,淚像吻烙印在眸子裏。


    他割開了那些繩子,想要將楊玉絮帶走。


    被藤蔓束縛的月光終於安穩地落入了心心念念的懷抱,隻是她的清冷沾染了太多汙穢,消亡是她的結局。


    “迴家,我們迴家就好了,玉絮,求求你不要睡,我帶你去尋……”憂轉感受到生命的溫熱在消散,他的耳邊隻有她快要被風吹散的唿吸。


    楊玉絮覺得自己要跌進一個冰冷的洞穴,她努力想要發出聲音唿喚,那在她生命中占據了太多太多的名字。


    “阿媽!憂轉!”她輕飄飄地附在溫暖的脊背上,她的手顫抖著,最終還是垂下了。


    耳邊是什麽?不是殘忍吹起疼痛的風,也不是冰冷的刀刃。


    是魂牽夢繞的聲音,是憂轉反反複複的唿喚,他哭了,可她已經沒辦法做出任何迴應了……


    “你這個惡魔!”憂轉看著笑得瘋癲的許安楠,許安楠全身都是鮮血,如同煉獄裏重返人間的惡鬼!


    許安楠的臉突然僵住了,他的背後是一陣熟悉的香氣,卻讓他感到劇烈疼痛。


    許安楠手中的利刃刺向了憂轉,而與此同時,憂轉隨身佩戴的匕首也刺向了他。


    陽光照在這片盛放著紅色山茶花的大地上,吹起濃重的血腥味。


    新聖女許靜春拿著帕子仔細擦拭著手指,隨後帕子被拋在了那片最豔的花朵上。


    真是可惜了,她的手遮了遮太陽,提著裙擺走上了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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