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可怕的疼痛還盤踞在骨頭裏,霜葉被殘餘的痛苦脅迫著發出呻吟,帶著滿頭冷汗猛然坐起,身體大幅度的動作使得夜鶯的治療被迫中斷,當她恐懼慌亂的視野重新聚焦,發現自己坐在簡陋的棚屋內,屋內隻有夜鶯和薪火,外麵隱約傳來了人的聲音,看起來似乎很是忙碌。


    手臂和手腕處的疼痛尤為劇烈,身體血管裏湧動的血液中的細小源石顆粒刺得生疼。


    “夜……鶯?”即便疼痛刺激著神經,她依然還有些迷糊,夜鶯的表情也有些迷茫,接著,她指了指霜葉的手臂,傳來的劇痛提醒了她眼前發生了一起醫療事故——


    “大家都醒了,有些擔心你,剛剛想給你輸點葡萄糖……”事情塵埃落定之後,黑角才在淩等閑的同意下叫了夜鶯過來幫忙救治部分在事件中因為其他意外受傷的傷員。


    “結果你醒的有點突然,針頭斷裏麵了。”


    薪火已經感覺到幻痛了。


    “我去叫隊長。”見霜葉瞪他,他趕忙知趣地逃出了這個小小空間,隨即沃爾珀眼淚汪汪地伸出手,夜鶯小小的幸災樂禍了一下,接著動作盡量輕柔、小心認真地替她處理起傷口。


    這時,霜葉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脊柱還完好無損,傷口也複原如初。


    “我還活著?”她說這話時不由得想起那噩夢般的經曆,有些不由自主地想發抖。


    “亂動的話這一針也會斷在裏麵哦。”夜鶯好心提醒道。


    “好、好的……這是?”


    “你比其他人的情況要差許多,我覺得還是給你掛點葡萄糖會好點。”


    “……我已經醒了,直接口服也可以吧?”


    “理論上來說確實,但是,”夜鶯舉起針頭,嚴肅道,“我這東西都拿過來了,不打說不過去。”


    “誒?”


    趁著她發愣的當口,夜鶯一針紮下,準確無誤,沒斷針頭。


    “這樣就好了——哎呀。”夜鶯捂著頭頂眼淚汪汪地抬頭,某淩收迴剛剛發出了一記爆栗的手,眯了眯眼:“欺負人呢?”


    “沒有……以霜葉的情況來看確實比其他人要虛弱許多,精神上似乎也有些恍惚,也需要休息,正好多躺會兒,不宜走動。”吃了爆栗的薩卡茲少女嘟嘟囔囔地老實解釋道。


    “你真的和白麵鴞那家夥越來越像了……拜托,別學她,唯有這個請求請一定要聽,不然閃靈會砍了我的。”淩等閑揉了揉她的腦袋,他身後的薪火側目,對於隊長的少見表現,出於尊重決定視而不見。


    “……白……你來了?”再次看到淩等閑,霜葉張了張口,脊柱隱隱約約傳來可怕的疼痛,本想一口氣追問到底,但看著他的臉,心頭卻被某種莫名的情緒堵住,不耐浮於心頭。


    “嗯,還是得親眼確認一下你的確沒事……清醒了嗎?”


    “嗯,白鴿……我是做了個噩夢嗎?感覺好疼……”霜葉伸手摸上自己的後頸,感覺那樣真實的痛苦不似虛假,可自己所處的地方又好像沒有遭到什麽二十多米巨大怪獸頭顱破壞的樣子。


    “我記得,當時我們是在巡邏,但是……忽然之間薪火、你和那個感染者騎士就都不見了……接著地裏就爬出了那些怪物。”


    再之後的事,除了一些細節,淩等閑也都知道了。


    在這一點上,普蘭斯特向他保證的“還有救”確實沒有欺騙他,他很確信,那時候他看過她的傷勢狀況,脊椎斷裂的霜葉絕對活不下來,而現在,眼前的沃爾珀女孩除了精神差點,絕對連後遺症都沒留下來。


    先一步醒來的權杖與所的人在他和拘夢扮演者迴來時便毫不拖泥帶水地收拾好東西迅速撤退,而主任交給他們的任務也自然是在沒有減員的情況下圓滿完成。


    但也有問題,權杖與所的那個拘夢扮演者臨走前向他提出了一個令人在意的請求:


    “如果那隻小狐狸沒事的話,記得檢測一下她的礦石病感染情況,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來親自向你拿這份報告。”


    對於這位神秘強大、性格圓滑的權杖與所主任級的人物,淩等閑最終還是放棄了趁人之危的打算,他不相信那家夥真的已經精疲力盡了,最後時刻抓住他時迅捷的動作,奇異的通道說開就開,以及舉手投足間依然能輕易壓製怪物群,這樣的敵人無論如何都不能小覷。


    權杖與所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組織,他們為什麽在不為人知的地方進行著這樣的活動?


    他還記得拘夢扮演者曾提到一個“老板”,似乎就是將他們這群奇人異士集合起來的幕後人物——同時,他們還一直在注意自己的動向,對於他的底牌白冠與白焰,似乎比他自己本人了解的還要多。


    困惑的事情越來越多,淩等閑搖了搖頭,決定暫時不去想它,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霜葉,那不是夢,但你就當是那樣,詳細的情況等你們好了之後我們寫報告的時候再告訴你們,眼下你先好好休息,我待會兒還要和紅鬆騎士團她們去確認感染者聚落那邊的情況,這次的意外波及的人不在少數。”


    “你現在覺得身體怎麽樣?之前你使用源石技藝過度透支了身體。”


    聞言,霜葉抬起沒有紮針的手摸向自己的小臂,在幾人的注視下,擴散的源石結晶反射著刺目的光,黑色的結晶裏暗瑩瑩的光芒正在一點一點徹底熄滅,說明蔓延的感染才剛剛進入尾聲,霜葉吃痛,赤紅的瞳孔都快縮成針狀了。


    “看起來情況不妙……夜鶯。”


    “已經及時注射過礦石病抑製劑了,應該不會太嚴重。”夜鶯也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霜葉小臂上的源石結晶,目光中流露出心疼。


    淩等閑抬手,點亮白焰為她抑製可能會繼續加重的感染。


    霜葉見過他的白焰,但是是第一次接受白焰的治療,感到有些稀奇:“原來……你的火焰能治愈傷口的嗎?”


    “好溫暖……”


    淩等閑不語,隻是看著平靜地抖動耳朵老實接受治療的沃爾珀,有些自責:“霜葉……是我來得不夠及時,你和薪火陷入險境卻沒能及時支援……”


    “你說得對,我太弱小了,不夠資格做你的隊長……”


    “隊長。”


    女孩如此明晰地喊道。


    白發的女孩垂下眼眸,劉海遮住了她的神態,周身的疼痛的確難忍,但她並不會因為這個而遷怒於他,哪怕現在她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勁。


    “沒有誰能夠一直寸步不離的保護誰,這是我早在哥倫比亞就已經學會的道理。”


    她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她平時不善言辭,來到羅德島的時間還不算長,學過的知識不多,眼下想要表達自己的想法,卻尷尬地語塞了。


    “……隊長,我之前對你,其實也有點不服氣,你看起來比我們沒大多少,平日也沒像我們一樣接受訓練,卻能受到精英幹員們的尊重,還能擔任領隊。”薪火也開口了,隻是出於性格,他並沒有直視淩等閑,也有些躊躇,露出了稚嫩的心思。


    淩等閑還在想所謂“精英幹員的尊重”是什麽的時候,薪火又低聲繼續道:“可是目睹了之前的戰鬥後,我才明白責任與能力是相互掛鉤的,平心而論,如果是我……恐怕沒有麵對那種敵人還能揮刀的勇氣。”


    “傑西卡姐姐帶我來的時候,我還自大地覺得一個醫藥公司裏都是內心軟弱的弱者……事實卻告訴我,在荒野上生存下來,並不是一件多麽值得誇耀的事。”


    “抱歉,白鴿隊長,今後還請多多指教。”他向淩等閑誠懇地鞠了一躬。


    薪火的話裏的態度多多少少也代表了霜葉的部分想法,對於淩等閑忽然之間就成了她教官這個事實,她最開始也是不服氣的,單純從實力上覺得他不行,後來漸漸明白,是她自己太浮躁了,也隻是保留了口頭上的不饒人,實際上對白鴿也是心悅誠服的,隻是看到他某些時候的表現偶爾壓不住血壓。


    聽完薪火的話,微笑輕輕攀附上了淩等閑的臉頰,雖然他平日裏對這兩個小家夥的那點小心思都不怎麽介意,但能放下傲氣架子真真切切地表露自己的想法,也是小隊未來更進一步的基石,他向凱爾希承諾過要保證每一個隊員的安危——這樣的認可,是對他所有努力最大的嘉獎。


    “既然如此,也就多體諒一下隊長的辛苦……”


    “嗯嗯。”兩人點了點頭。


    “這次任務報告到時候我就不參與書麵工作了哈。”


    兩人果斷地搖了搖頭:


    “一碼歸一碼,該隊長你負責的我們不會代勞。”


    “……”淩等閑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倆孩子,太聰明了不好騙。


    “夜鶯,那你幫我寫報告可以嗎?”看夜鶯在邊上,淩等閑也打算逗逗她。


    夜鶯剛想拒絕,但像是想起了什麽,又改了主意:“好啊,但是,包我一個星期早飯。”


    淩等閑沒想到她真會答應,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夜鶯伸出一根手指道:“不過,我什麽都不知道,隻能抄一份卡西米爾紅酒報交上去充數哦。”


    那還得了!“算了我還是自己寫吧……”淩等閑覺得在白麵鴞(多次強調表明與自己無關)的影響下這個越來越皮的夜鶯真的幹得出來這事。


    “白鴿幹員,是你先向我提出請求對吧?”


    “是啊。”淩等閑盯著眼前一臉無辜的女孩,覺得她好像抱著什麽小心思暗算自己。


    “我答應了,然後又是你自己不要我幫忙,對吧?”


    “是,怎麽了?”


    “但前麵的交易還是成立的,記得請我一個星期早餐哦,我要食堂裏的那個‘同心甜’,一頓五個謝謝。”夜鶯頂著人畜無害的臉說出了最無恥的話。


    “你——”淩等閑還在被她的智慧所震驚時,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的德克薩斯也找到了他們,和一個前來幫忙的醫護人員一同進入棚屋:“……情況怎麽樣?”


    “基本穩定了。”


    淩等閑迴過神來,想起自己還有一堆事要辦,看向夜鶯:“那待會兒就拜托你照看一下霜葉了。”


    “剛剛借到血液檢測設備了,隱患檢查,抽一管血。”醫護人員溫和地向霜葉伸出手,後者很配合地伸出了沒有在打點滴的那隻手。


    而淩等閑聽到聲音心生警惕:“等一下,她是誰?”


    “來的路上碰到的,說是收到消息通知來幫忙的。”德克薩斯聽出蹊蹺,眼眸一冷,也進入了戰備狀態,“她有問題?”


    “明明幫了你們這麽大一個忙,被這麽對待稍微有點失望呢。”來人笑了笑,抽血工作已經完成,她摘下帽子,露出了極具辨識度的赤紅長發,淩等閑後背寒毛倒立,手握上劍柄,卻因為距離被早有準備的普蘭斯特一個閃身按住了手腕沒讓他動手。


    “別這麽劍拔弩張,我隻是來拿點樣本,免得迴頭真的又來找你,挺麻煩,不是嗎?”夢魘完成了此行的目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擦肩而過。


    “……麻煩你請這位女士讓一下可以嗎?”


    “德克薩斯……她很危險。”


    “放她走?”德克薩斯琥珀般的眸子湧動著殺氣,沒有意識到敵人的潛入,這對她而言是重大失誤。


    “……她確實幫了我們,暫時不是敵人。”淩等閑鬆開了拳頭。


    “……”魯珀沉默著後退了一步。


    拘夢扮演者展顏一笑:“謝謝啦……互惠互利而已,期待和你下次見麵,白鴿先生。”


    走到棚屋門口,她又止步,心頭浮現一抹狡黠,嘴角微揚。


    她迴頭,淩等閑立刻擋在眾人身前嚴陣以待。


    “哦對了,82、65、87,你之前在虛夢現實裏問的問題的答案。”


    被三個數字砸懵的淩等閑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後,德克薩斯按住了他的肩膀。


    她先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然後抬頭眼睛眯出了一個危險的弧度:


    “她告訴你三圍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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