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等閑睜開眼,發現自己身邊雲霧繚繞,似乎是躺在山間某處,他坐起身來,忽然想起自己接了魏彥吾一劍身上有傷來著,連忙低頭查看卻發現自己毫發無傷。


    “又做夢了?”淩等閑明白了。


    他站了起來,了望四周,看了看山頂,想起之前的那個人影,決定上去看看。


    雲霞蹁躚連如錦,山霧消長花野明。


    “這山上……有亭子的啊?”淩等閑撥開雲霧,終於登上山頂。


    也對,之前那個下山來找他的白衣……女子還是男子來著?為什麽印象這麽模糊……反正那人好像也說過自己是從山上下來的。


    他迴望一眼,煙雲止於最後一級台階,再往前,他走過曲長小徑,走近了那座古樸的小亭。


    亭中一人,逍遙白衣,臥桌而眠,葫倒筆亂,以稿紙為枕被,和詩入夢。


    在夢裏睡覺?


    淩等閑第一反應是這個,與此同時,他也終於看清了那人的樣貌,是個貌如謫仙的女性,藍發之間生有一對同色龍角,然後……就不得不提他還沒踏進亭子就聞到了的醇厚酒香了。


    關鍵問題是他就看到一個酒葫蘆,雖然他不懂酒,但這很明顯不是一葫的量。


    女孩眉頭動了動,然後長舒了一口氣伸展了一下腰肢坐了起來,然後第一時間發現了他。


    “唿……嗯?你來了?”謫仙看到他,朦朧的眼睛明亮了一點,修長的龍尾巴幫自己從詩卷裏解脫出來。


    “你……怎麽在我夢裏?”


    “還有,上次在教室裏和我對話的……是你嗎?”淩等閑覺得還是確認一下最好。


    “哦?”女孩再次打量了一下他,最後輕輕地笑了一聲,“挺複雜的……其實也不複雜,算了,還是太麻煩,你就當這次是我們初次見麵吧。”


    “稱謂的話,我叫‘令’。”


    “你……不是我夢裏的臆想嗎?”淩等閑感覺很奇怪,這夢裏的npc獨立程度也太高了,不像假的。


    “你要這麽想的話,就當是吧,反正我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想找人聊天就睡一覺來找我好了。”


    龍女沒解釋,笑了笑:“要一起喝點嗎?我記得你當初可是碰不得酒也要陪我喝的。”


    “原來我們以前就見過了嗎?”淩等閑對以前的夢記憶並不怎麽清晰,做清醒夢的情況並不多。


    令笑而不語,伸手拉住他肩膀湊到眼前坐下,淩等閑有些不知所措,此刻對方的眼神忽然變得很深很深:


    “能看到你現在這樣,比喝上一壺‘沐春風’還舒暢。”


    “什、什麽意思?”兩人雙膝相抵,淩等閑卻感到全身的力氣都匯向胸前,情感再次洶湧。


    “別這樣啊……此後,我們夢夢相見。”仙家一笑入紅塵,此刻出現在令臉上的笑容不同於此前的灑脫,臉頰溫暖眼眸濕潤。


    白光浮現,淩等閑再次睜開眼,感覺臉上有什麽異樣,兩行淚水從眼角滑落。


    “你哭了?”劄拉克女孩的聲音從床邊傳來,淩等閑動了動,胸前傳來劇痛。


    這是魏彥吾的雲裂一劍突破他全力以赴的白焰防禦斬在身上的傷勢,枯竭的精神力導致被動的白焰愈傷慢了許多,現在才愈合了一半。


    不過現在他好多了,白焰再次攀上胸口治愈傷口。


    至於內傷,就慢慢養吧,有白焰怎麽也會快一些。


    但是林雨霞的出現是他沒想到的,眼下休整龍門應該正是需要她的時候。


    “不知道是怎麽迴事……我睡了多久了?”淩等閑費了點勁,還是坐了起來。


    林雨霞看到他動作,似乎是想幫一把的,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不長,沒幾個小時。”林雨霞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長官,你有話的話就直接說吧……你這樣我看著害怕……”淩等閑撓頭笑了笑,有點手足無措。


    “……我……你先把馬甲脫下來吧。”林雨霞搖了搖頭,淩等閑的傷勢看著嚇人,但是甚至沒有骨折或者內髒破損,隻是震傷了肺腑需要靜養,那大量的外傷都在自己慢慢愈合,醫護人員檢查了之後也就給做了點緊急包紮,因為還有大量傷員也就分了張床給他靜養,馬甲自然也就還在身上。


    “好啊……怎麽了?”淩等閑很疑惑,但還是照做了。


    林雨霞接過馬甲,當著他的麵從裏麵翻出了一塊物件,上麵印著一個龍門的標誌。


    “這是什麽……”淩等閑迴想起林雨霞之前是極力阻止自己離開的,眼下看到這個馬甲裏的東西,他好像猜到了什麽。


    “……很抱歉之前阻止你離開,我知道你很不高興……但是隻能說很高興沒有出事。”林雨霞低下頭,劉海遮住了表情,“也許選擇你是錯的……隻能說結果萬幸。”


    “……這是……龍門密鑰?”淩等閑眼神變了變。


    “是的,兩部分,一半在龍門中樞,一半在這裏,要改變龍門航線就需要兩部分都在……這是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龍門中樞失守,局勢不妙的話……我們會強製你離開龍門,不能讓龍門就這麽落入他人之手。”


    “這麽重要的東西你放在一件防具裏?”


    “龍門密鑰的材質比這件防具都要堅硬。”林雨霞收好密鑰,這東西也該收迴了。


    “……所以當時我直奔戰場,你才那麽激動?”淩等閑明白了點原委。


    “……”


    “原來如此,很抱歉給林小姐添麻煩了。”淩等閑搖搖頭,一時間有些惘然,他似乎感覺有什麽落空了。


    “下次選擇的時候……還是選個靠譜點的人吧……我的話,連自己都做不好。”淩等閑露出一個透明的笑容。


    說實話,他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如果按他自己以前的那個標準……現在的自己軟弱得有些不像話。


    因為一點小事就會心理落空、會因為莫名其妙的事而惘然,那個獨自在邊緣行走的從前,和現在的不知所終的自己……


    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


    “這次……是你辜負了我的信任。”林雨霞抬起眼眸,“我們……都不會信任彼此了。”


    淩等閑啞口無言。


    “也許是這樣呢……”少年苦笑一聲,也許他們之間的關係從一開始就應該是這樣的。


    她是初觸灰色的黑道千金,他是迷航此間的愚昧旅客。


    不過是郵差與信,相攜一時,哪有一世?


    像這樣幹脆、不逃避問題、有能力還願意溝通的女孩,平日裏也時常走動來往,偶爾鬧點脾氣,但不會不講道理的人,換誰都會有所心動吧?


    當然,止於想法,那是但凡有情感的正常人都會下意識有這樣的想法。


    何況他隻是個十九歲還從未談過戀愛的少年。


    風笛和他更像是友誼。


    莫斯提馬可望而不可及。


    其他人更沒什麽特別可言。


    “……這樣?”林雨霞走向門口的步伐一頓。


    “什麽?”淩等閑沒有聽清。


    “什麽叫本來就應該是這樣?!”林雨霞轉身死死地盯著他,因為那不可理喻的惡感,她現在太陽穴青筋暴跳。


    “你個白癡……為什麽老是能說些讓我想半天的話?!為什麽非得一邊抱怨還能把工作做得很好?!為什麽在那個時候拚死救我?!為什麽……為什麽就算我都說到這份上了,你也還能說出‘也許是這樣’……我……”林雨霞看著他的神色變化,自己也慢慢冷靜下來了,語氣也放緩,迴到了平日裏的冷靜,就如兩人那日初見。


    哪怕頭痛欲裂。


    淩等閑不由苦笑,他不知道自己該是怎樣的心情,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就這樣看著林雨霞,表示自己在聽。


    林雨霞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她也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向來不是。


    “淩等閑,我……喜歡你。”


    “但是,我的腦海裏,湧現著無窮無盡的痛楚,隻要我對你有一絲愛意,都會折磨我,我承認,我無法忍受那後半生的痛苦。”


    淩等閑平靜地聽著,實際上是完全的不知所措。


    “是我退縮了,當然,也許也隻是我一廂情願,但是,我林雨霞,也同樣要為這段情感,下一個定義。”


    女孩伸手拉住了他,他並沒有意識到她的想法,身體一僵,下一刻,女孩的臉湊了上來。


    四目相對,他看得到她眼中的淚花,是否是名為痛苦?他來不及多想,他隻知道她已經拚盡全力。


    “……我大抵還是個膽小鬼。”林雨霞鬆開了他,整理了一下頭發不失禮貌地笑了笑,隻是笑得很無力。


    她隻敢吻了吻他嘴角。


    “想了想,你的初吻,還是留給你自己的真命天女吧。”劄拉克女孩扶住牆,似乎已經耗盡了全部力氣,淩等閑從她的眸子裏看到了溫柔。


    柔軟稍縱即逝。


    “林雨霞……”淩等閑從劇變中反應過來,撐起身體想要說些什麽。


    “……還是叫我‘林小姐’吧,白鴿。”林雨霞最後看了他一眼,離開了病房。


    她是鼠王的女兒,不能為此牽絆。


    而這一次,也是她完全主觀的選擇。


    再讓淚水放肆一天。


    自此之後,林雨霞會變得更加能夠獨當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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