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血和傷痛總能讓人感謝寧和,淩等閑在糾結完日記的事之後終於單手抱著夜半砸過來的枕頭被乏力和眩暈摁進了夢鄉——是的,他本以為這樣一番折騰之後應該是斷片式的沉睡才對,可朦朧的主觀意識告訴他並非如此。


    灰發菲林小心地替兩人掖好被子之後輕輕地退出了房間,她現在需要一段真正獨處的時間思考以後的事情。


    沒有人。


    是他的學校。


    這裏沒有熟悉的麵孔,也沒有任何學生,也沒有任何能證明時間節點的物象,但淩等閑很清楚這是什麽時候,運動會剛結束。


    這做夢還帶連續的?淩等閑感到好笑,但實際上他的嘴角沒起一絲漣漪。


    窸窸窣窣的聲音忽然出現,從走廊牆角,從地板磚縫,從衛生間,從辦公室,從扶手樓下……四麵八方的低語聲如藤生植物纏繞著伸向他的腳踝,蔓延而上……腰胯、指尖、肩膀、耳邊都纏上了那些模棱兩可的聲音,氣息微微打在他的脊梁上,一陣,又一陣,他漸漸垂下了一點肩膀,但喉嚨裏痙攣驟然唿出了一口氣他渾身一鬆。


    像是岩漿化冰,窸窣之聲觸電似的從他身上消失,卻沒有根除,而是盤踞在不遠處“噝噝”繞動。


    他感覺自己終於可以邁動步伐抖落幹殼繼續向前了,但是他身邊的走廊扶手出現了一絲裂痕,然後裂痕變多,再然後是牆壁、窗戶……裂紋後露出了迷茫的白色它們顫動著,呻吟著,挽留著。他聽到了,他止住了步伐,他側過了頭。


    在布滿裂紋的玻璃麵上,他看見了李翎羽站在足球場上臉上的汗水還沒有擦去,一臉誠懇地對著自己說著什麽,他如玻璃麵上的自己一樣,無力地擺了擺手,後退了一步。玻璃麵裏的他站在草坪上,而眼下的他身後已經沒了護欄。


    不會失重。他這麽想著,於是沒有失重。他感到有什麽柔軟輕薄的事物擁住了他,白色,粉色,是花瓣。


    “宿主……知我識我,任性就是任性,不對就是不對……嫉妒就是嫉妒。”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小屑,像是羊啃過的綿軟青草,癢癢的。


    但是他驚駭地發現一隻手從他背後的花瓣中伸出,輕輕地擁住了他,開導著他。


    淩等閑驚出一身冷汗,清醒了過來。


    “宿主,你醒啦?”小屑的聲音笑盈盈的,就像此刻正坐在他的床邊。


    “早上好。有人來看你了你先忙。”小屑道了一聲早安,隨即消失,淩等閑沒來得及就勢問她夢境的事。


    “你醒啦?”進門的是三角鐵,她換了身幹淨的軍服臉上的頹然之色褪去不少,手裏挎了個籃子,把籃子放在桌子上之後看了一眼另一張床上仍舊在睡覺的夜半:“看來那位薩弗拉小姐還需要點休息時間。”


    “外麵現在什麽情況?風笛呢?”淩等閑撐起上身想要坐好,三角鐵扶了他一把,示意他看一眼籃子:“先把早飯吃了吧,這邊驛站條件比較簡陋,你們倆跟我們吃飯一個標準。”


    夜半沒醒,淩等閑沒打算等她,籃子裏的是兩碗淩等閑沒吃過的粥類食物,不過眼下肚子就沒一點客氣的意思,昨天傷痛累吐了一整天,還沒好好吃頓飯呢。


    “這次的事件基本都處理的差不多了,隊長她們還在忙些善後、排除隱患,達西塔那邊的噩耗我也去了解了一下,沒想到我們軍隊裏竟然有鐵鷲傭兵團的臥底,還是他們真正的老大。”三角鐵咬了咬牙,對此感到又憤怒又後怕,“沒想到雷克薩對自己的戰友都下得去手!查爾斯伯爵必須付出代價!”


    “什麽意思?那個死了的中尉是他殺的?”淩等閑喝粥的動作停了停,對那個素未謀麵的中尉還是挺佩服的,他看劇情時切爾諾伯格的城塊負責人麵對整合運動和天災可是沒怎麽猶豫就開著分城區就跑了,這個維多利亞軍官還敢帶著人繼續作戰,雖然兩場天災不是一個級別的,但人家腳下也沒有移動城市啊。


    “是的,不久前我還和這個*維多利亞粗口*商討過作戰計劃,沒想到兩個副官裏邊居然有叛徒。”三角鐵低頭看了一眼手臂上的結晶,攥緊了拳頭。


    “你……剛才說什麽?”淩等閑聽到了一個風笛沒教過的詞匯,表情有些迷茫。


    “……沒什麽,是句髒話,不要學!”三角鐵一時間忘了兩人的文化差異,連忙試圖補救。而淩等閑表情有些怪異,他還以為和英語相似的維多利亞語罵人的話應該差不多才對,由此舉一反三,他對異界文化的重視程度應該再提高一度才行。


    “那你們是怎麽知道那個副官是個叛徒的?”


    “因為我們軍隊在鐵鷲傭兵團也有臥底。”三角鐵表示軍隊也是有布置的,“我也是才知道,線人是更高層的人安排的,直接聯係人隻有達西塔,中尉犧牲了還花了點工夫才確認身份。”


    “……”淩等閑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迴事,殊不知自己還和其中一個臥底打過照麵——在救夜半的時候那個行為怪異的傭兵,隻是當時他忙著活命和救人沒留意細節,而且……還有些細節,比如那個血色怪物,就不方便提起了,尤其是在對方並未主動找上門來的情況下淩等閑可不想作死,雪牙說的話他也沒忘,他現在不管怎麽說都已經不在學校裏了,保住性命才有未來迴家的可能。


    “那風笛呢?”淩等閑嗦了一口粥,又抬頭問道。


    “風笛她……”三角鐵表情一滯,淩等閑再次感到不妙,看向她示意自己在認真聽。


    夜半醒了,但她沒出聲,總感覺這倆人聊天聊半天了她就這麽醒過來打斷好像不太好,但是那個菲林帶來的粥聞起來好香她肚子在蠢蠢欲動……就在她迷迷糊糊打算再小睡一會兒時隔壁床上的人突然起身出了門,動靜不大,但是也能讓她抬頭瞄一眼了。


    三角鐵和夜半四目相對,淩等閑已經出了門,早飯還剩一口沒吃。


    “他又怎麽了?”夜半坐了起來示意自己醒了,“早上好。”


    “他去風笛那邊了,早飯在這邊你自己拿吧,我覺得我還是過去看看比較好。”三角鐵放心不下,主要是號角還沒有忙空。


    “那個瓦伊凡姑娘她怎麽了?”夜半連忙趕在她出門之前又問了一句。


    “……和我一樣,感染了。”


    淩等閑之前抱有的僥幸願景沒有實現,他還是低估了傷口暴露在天災之下的危險性,w給的藥應該隻能確保防止唿吸感染,更糟糕的情況也無能為力,現在還根本沒有能夠完美預防礦石病的藥物!


    “風笛!”終於在後勤看到了那抹熟悉的橙色身影,瓦伊凡看到他睜大了藍色的眼睛:“小閑?你怎麽不好好躺在床上靜養跑這兒來幹嘛?”


    淩等閑忽然發現風笛並不像他想的那樣沮喪,他並不知道她是否像三角鐵那樣一個人待了一段沉悶的時間,他隻看見這個樸素的女孩在晨光間依舊能手拿鍋勺粲然一笑。


    “擔心過頭啦,宿主。”


    露水讓他清醒。


    “早上好。”


    風笛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就笑如朝陽:“嗯,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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