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試的是“仕齊都鄒衍解大小九州說”那場戲,這場戲對動作倒是沒有特殊要求,難就難在台詞,秦宋寧寫這段的時候自己都覺著佶屈聱牙,艱澀難讀,可是魏晉不但遊刃有餘,還分了不同的情感層次帶上不同的語氣。


    她坐在燈光半明半暗的評委席上,看著前方表演區,舞台上的追光照在魏晉身上,他娓娓道來,時而表現的躊躇滿誌,時而又憂國憂民,他的表演顯示出來的對台詞的理解明顯是隻有讀過本《茯苓傳》的人才有的。


    他演了她書中的人物,這是她第一次覺得他離她這麽近,這種距離和之前同車大不相同,那時雖然他就在身邊,可是好像遠在天邊,這時他遠遠站在台上,可是他表現出來的對書本的理解和她的寫作初衷如出一轍。


    她癡癡的望著他,像中學時代數學課上看自己喜歡的男孩子上台演算壓軸題那樣。可是又不一樣,她那時候長得傻裏傻氣又分外靦腆所以中學的那個男孩子永遠不會知道她的心,但此時,魏晉對她織造的世界裏的人物的理解讓她覺得他就在咫尺之間。


    這次麵試下來,在網絡上臭名昭著的宋大出乎意外的沒有給主辦方添堵,還頗文藝了一陣,但是在魏晉致禮準備離開的時候,這一切都破功了,因為厚顏無恥的宋大情不自禁的站起來喊了句:“白月光!”


    魏晉愣住,現場鴉雀無聲。


    站在門口的李經紀人一眼就看見了秦宋寧。


    “哎,你不是那個……”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礙於場麵的過度的尷尬沒有說什麽。


    魏晉此時也注意到了秦宋寧,他淡淡一笑,出去了。


    現場感覺有一群烏鴉嘎嘎飛過。


    當然宋大沒有讓這種尷尬的局麵持續太久,很快發布了她的意見。


    “他就是鄒衍!”


    樊導在這行混了幾十年,什麽人適合什麽角色他一眼就能明白,剛才魏晉一進來,他就瞧好了,這個角色,非他不可。


    製作人刁總想的是另一轍,演員本身的流量是收視率的的很大一組成部分,所以他認為演員的總體流量很大程度上決定著收視率,魏晉確實適合不錯,早幾年也火過不假,但他多出演正劇,這幾年正劇收視率低迷明顯比不上深諳觀眾心裏的偶像劇,故而人氣不高不低,難以吸引流量。


    娛樂至死,現在這個世界一切文化都似乎心甘心願的成為娛樂的附庸,物欲橫流人心浮躁,因此投資人中大部分也覺得用範小意更好。


    秦宋寧先看了看樊導,見他有動容之色。然後又瞅瞅刁總和其他幾位,看他們眉來眼去,麵色不一,但互相以眼神試探,最後都在各自的眼裏達成了一致。


    經過推舉,刁總首先站出來了。


    然而就在刁總胸有成竹準備發表他的高見的時候,宋大已經先發製人了。


    “刁總向來是目光如炬,慧眼識珠呀”,她先盛讚了刁總一番,然後把刁總再捧高了點“剛才那位演技精湛,想必刁總早就看出來了”


    刁總語塞。


    宋大見縫插針利用經濟學原理解析資本的流向,再扯到它對電影票房的作用方式從而論證演技派演員的優勢,在這大灌迷魂湯的期間還撥冗朝著那邊的樊導使了個眼色。


    樊導一直對流量明顯低演技高片酬高要求有很大的意見,於是起來拿腔附和。


    那邊堅持使用流量明星的幾位,特別是刁總,更有些下不來台。


    於是他們使用了萬能殺手鐧,說要“容後商討,再做決定,不能妄斷”之類的,這個會後討論,說的漂亮,其實基本上就是簡單暴力的少數勝多數,拐個彎子用範小意。


    就在此時,刁總出去接了個助理遞過來的說是總投資方的電話,迴來後立刻作出了決定,一反常態的同意了秦宋寧的主張,當即毫不含糊敲定鄒衍由魏晉來出演。


    秦宋寧有些詫異,她雖然自覺說的頭頭是道,但資本至上,哪會因為她幾句話就改變主意呢,這時刁總的一百八十度的態度變化倒讓她有些震驚了。


    其他幾位一聽是總投資方的意見,也沒有了看法。


    中場休息的時候,秦宋寧打開手機,整整一列未接電話,正要撥迴去,一個電話已經打了過來。


    “秦律啊,不好了,王迴春在拘留所自殺了。”律所的小助理聲音急切,不光是自殺的衝擊,還因為委托人自殺在對律師的名譽損害不小。


    “死成沒?”做這行多年,她評判事件的標準早已不是善惡,而是合法與否。


    “現在還不清楚,周律已經過去了,就等您了!”


    原本準備在申城住一晚,事態突變,她隻好火速趕往機場。做刑事辯護律師永遠處在不安定的生活中,時常還得擔心委托人出事自己丟了飯碗。


    但這行確實來錢快,秦宋寧從小窮怕了,八九歲別的孩子還在天真玩耍的時候,她就在飯店裏端盤子了,肚子裏隻盛著半碗粥,還得裝成老板的親戚以免被當童工解救丟了一天的飯錢。


    畢業後她拚了命的工作,不分晝夜在各個案子各種人間穿梭,夜裏還要持續更新文章好拿去賣錢,幾年來總算不必為生活擔憂,甚至在普通人眼裏頗為富足,但從小在她腦子裏根深蒂固的窮人思維直到現在還糾纏著她,讓她時常如履薄冰,隻有賬戶裏的數字才能給她些許脆弱的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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