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文先生這是何意?”


    注視著坐在那早已殘缺沙化圍欄上的男人,丹恆微皺眉頭,心中的不真實感再次生起。


    “還在擔心我是否為真實?”


    似乎是看出丹恆的想法,凱文直接了當地問道:“需要我告訴你如今你的真實處境嗎?”


    聞言,丹恆臉上的謹慎再次波動。


    “什麽?”


    “你自己看吧……”


    說著,凱文抬手在空中劃過,肅黃的沙海被憑空撕開一道口子,而那缺口中,隻看得見幽深的黑暗與一抹沉重的身影。


    凱文微微勾起嘴角,明知故問道:“那道身影是誰……?”


    “是我。”


    丹恆抿了抿唇,沒有猶豫地接過話。


    話音落下,丹恆感覺到,原本周圍空氣中的燥熱與陽光灑在背上的暖意瞬間消失了。


    隨之轉變而來的是遠比記憶中那無光地牢還要黑暗,如同古海般深不見底的刺骨寒意。


    霎時,不屬於他的罪孽再次攀上他的身軀,欲要將他束縛,不屬於他的記憶再次浮現他的腦海,妄圖將他浸沒。


    丹恆雙手撐在沙地,他的額間析出細汗,痛苦與抗拒之色在眉梢顯露。


    “感受到了嗎?丹恆,現實中的你正在思考……”


    正當丹恆困苦之際,頭頂處再次響起那熟悉的聲音。


    “現實……”


    丹恆艱難地支撐著身體,緩緩站起身,看著毫無舉動的男人,問道:“所以,這裏是意識的世界?”


    “意識的世界?”


    凱文雙手撐在身後的圍欄,微風帶著細膩的沙塵從指縫間流走。


    他抬頭望著無雲的藍天,輕聲道:“從廣義上來看,這裏的確與意識搭得上邊,但我更願意稱唿其另一個名字——精神的亞當……”


    說著,凱文又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看向丹恆,抬手改口道:“你就當此處是夢境的一角吧……”


    精神的亞當,多麽夢幻的一個名字啊,可其卻是聖痕計劃的產物,是匯聚了所有人的一個夢。


    一個劫持終焉並將其關入牢籠的夢,一個名為救世的夢……


    而作為承載著聖痕中樞並由此竊取火種的普羅米修斯,即便聖痕計劃最終分崩離析,曾經那份終焉權能已經完全交付給了後輩,凱文依舊保留著這份夢境。


    隻是如今,這不再是所有人的夢境,而是僅剩凱文一人的殘缺夢境,這裏再一次變得空空如也,隻容下了兩個人……


    但這對如今的凱文而言,都已經不重要了……


    “凱文先生,剛才那個問題,我……”


    看著凱文,丹恆不再有所懷疑,隻是,他仍然無法給出對方自己關於“如何看待自己全部”的迴答。


    “或許是我過於急切了。”


    凱文擺了擺手,承認自己剛才開門見山太過直接了。


    實際上,他並不認為自己有著開導他人的天賦。


    想當初在逐火之蛾,那時的他因為太過苛刻,訓哭了還是新兵的科斯魔。


    結果就是,事後自己束手無策急得焦頭爛額,又是抓耳撓腮,又是捶胸頓足,甚至被眾人誤會——他是因為某個女孩子心煩意亂?!


    事實應該是如此才對,可為何……就連自己製造的武裝人偶都覺得自己能開導別人?


    想罷,凱文輕輕搖頭,抬手掃了掃一旁被沙塵掩埋的圍欄,平靜道:“坐這兒聊聊吧,以朋友的身份。”


    “嗯……”


    丹恆老實應下,雖看上去麵色平淡,可實際上,他的內心很亂。


    對他而言,這一切的變化都太過突然。


    突然想要對付這個自己一直逃避的刃,突然想要與那些不屬於自己的過往做個了結,突然想要反抗那些那些纏上自己的過去之人……


    可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凱文靜靜地注視著丹恆,或許正是因為迷惘,一直冷靜的他才會做出這些看似過激的決定吧?


    “是因為那有關前世之身的過往,才讓你拒絕使用那來自於血脈中的力量?”抿了抿唇,凱文問道。


    事實上,這些有關丹恆且更為詳細的信息,正是他感受到權能調用時,小天火匯報給他的。


    “我不知道……”


    丹恆搖了搖頭,給出了凱文預料之中的迴答。


    隻是,看他的表情,似乎並不意外凱文會知道這些。


    其實一開始對方開門見山時,他就感覺到其肯定是知道了什麽才會問出那樣的問題。


    雖然不清楚是怎麽一迴事,但他猜測,外麵那個小家夥,很有可能與凱文存在著某種不為人知的關聯。


    “原來如此……”在看到丹恆的答複後,凱文微微頷首,隨即又如同閑聊般發散地問道,“丹恆,在你看來,血脈的意義是什麽?”


    “我無法給出明確的答案。”


    丹恆搖了搖頭,有些不確定道:“或許是傳承,又或者是……象征著集體?”


    作為一名聆聽者,凱文並沒有評判丹恆的想法,從而發表自己認同或者否認的意見。


    他雙手搭在腿上,側目看向丹恆,問道:“要聽聽我的故事麽?”


    “凱文先生的故事?”


    丹恆的眼中流露著不可思議,他很少聽凱文透露自己的過去。


    從對方在旅途中不經意講出的信息,他甚至無法拚湊出一個完整的小故事。


    隻知道這位與瓦爾特先生互為故人的前輩,有著自己的家室,有著強大的實力和神秘的過去。


    見丹恆臉上逐漸露出的好奇之色,凱文指了指對方坐在的圍欄處。


    “你知道嗎?我曾與自己的後代於此處長談,她是最後的卡斯蘭娜之一。”


    “最後的……卡斯蘭娜?”


    丹恆露出思索的表情,疑惑道:“那是……姓氏麽?”


    “是啊,一個被賦予了使命的姓……”凱文點了點頭,長歎道。


    “所以,凱文先生的全名應該是凱文·卡斯蘭娜麽?”丹恆猜測著,舉一反三道。


    “凱文·卡斯蘭娜……的確如此。隻是,這個名字應該屬於一位‘人類’,而不是現在的我……”


    凱文搖了搖頭,語氣中有著些許懷念。


    “為何這樣說?”看著凱文,丹恆追問道。


    他能感覺,對方剛才應該是承認了這個點,卻又毫不猶豫地否認了。


    微風帶起沙塵,打在凱文的臉上,他抿了抿唇,長歎一口氣,坦白道:“因為卡斯蘭娜……是被我主動拋下之名……”


    “如今的我,隻是凱文……”


    “為何要拋下?”


    丹恆不明白,凱文這樣的人也會放棄嗎?


    而這一次,凱文並沒有迴答,而是指著自己身後,反問道:“看到我身後這些奇怪的影子了嗎?”


    “什麽?”


    丹恆下意識迴過頭,若非對方提醒,一直沉浸於與之交談的他,居然完全沒注意到身後的變化。


    虛幻的陽光毫無阻攔地照射在凱文的身上,他的影子被長長投向身後的城市的廢墟。


    猙獰的觸角、肢幹、翅膀混雜在影子中,仿佛數不勝數的怪物在夢境中掙紮。


    “這到底……是什麽……?”


    丹恆瞪大眼睛,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一旁,平淡如常的聲音迴道:“這就是我曾經選擇充當棺材的原因之一……”


    “屬於我自己的罪責……”


    ps:這章算是迴應某些讀者的疑惑,為什麽文中開頭到現在堅持隻用凱文,而不是凱文·卡斯蘭娜稱唿主角的原因了。


    更不是某些逆天說的什麽凱文不配,凱文羞愧用卡斯蘭娜稱唿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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