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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唿,攻城吧。”大漢撫軍中郎將戴淵望著屹立數日的高唐城,長長籲了一口氣,似乎要把胸腹內的悶氣一掃而空。


    淡淡話語,決定了高唐守軍的生死,四萬多名漢軍陣列有序的開始向高唐城發動攻勢。數十騎往複於帥台四周傳接命令,環繞高唐的巨大營屯中升起無數指揮作戰,傳遞命令用的高台。身材頎長,威武雄壯的大漢旗手們更換揮舞高台上的旗幟,把每一支部隊的進退準確傳達到各個角落。


    一隊隊步卒手持刀盾圍繞著一座座旗台,或是站立高台之下,或是肅立樓梯之上。擦得閃閃發亮的盾牌閃閃放光,標準的擱置在每一名軍卒的腳下。隻需要微微矮身,便可把這可遮擋大半身形的盾牌拿在手中。無論敵軍有沒有攻到高台這樣的可能,軍士都是沒有絲毫的鬆懈,嚴陣以待。


    旗台前方百步之遠無數戰車聚集,一字成型的排開。車架上不是發號施令的將軍,也沒有衝鋒陷陣的勇士,而是**上身,袒胸露背的彪形大漢。粗壯的臂膀,健碩的肌肉,隻是看一眼便能體會到那發達的上肢力量。


    車上有鼓,戰鼓!


    亦有角,號角!


    鼓車的四角分列四名盾牌手,與高台附近的相同。若是有矢石落下,四名盾牌手會立即挺身上前以手中巨大的盾牌抵擋任何危險,保證戰鼓以及擂鼓勇士的安全。與鼓車間雜的是鑼車,銅鑼懸掛在馬車上,需要退兵時便有車上的軍卒鳴金收兵。


    全身鎧甲,旗號鮮明的是營中最精銳的老兵,亦屬親兵衛隊。這些軍卒每一個都是身經百戰,橫刀立馬的在車仗隊之前,手按刀柄,是為監軍。凡戰前違令者,遇敵不前者,殺之無赦!


    披堅執銳的步卒,鬥誌昂揚的鐵騎,沉穩深邃的弓弩手,以及大量的投石車,衝車,井闌,雲梯,擋箭車,等無數兵種在高唐城四周聚集成為一個又一個的方陣。數百人是一陣,千餘人也是一陣,大大小小的方陣序列分明,在聽到號角聲傳來,旗幟擺動的一刻,開始了攻城。


    由盾櫓手組成的各樣陣勢好似方才蘇醒的巨人一般緩緩移動著,每行一步皆是肅穆,每進一步盡是蕭殺。咯吱咯吱發澀的聲響來自於車輪與地麵不斷親近的過程,沉重笨拙的衝車即便是漢人采用了許多方法來增加行進的速度,可為了保證足夠的攻擊力仍是吃力的挪動著。


    胡人不善守城,可高唐守將王延卻早已派遣軍卒在城外挖掘了溝塹。每輛車仗身前,五六名漢族背負木板,沙土,專門負責填埋溝塹。隻要有足夠的坡度,車仗便可以通行,待車仗軍械通行的空隙,原本寬有丈餘的溝塹已然被填埋的平實。


    敵人的弩箭,在這個時刻揮灑而下。輕盈堅韌的弓弦聲好似雨打芭蕉般一波接著一波的響起,空氣中無數弓弦在手指的撥弄下彈奏血腥之曲,震蕩的弓弦來不及停下便又被重新拉成了半月,然後迅速的彈出,送出致命的勁矢。


    填埋溝塹的兵士最先著箭,肩上的沙袋土包還沒有全數拋下,四肢,身軀,額頭,脖頸紛紛中箭。即便是漢朝的實力,也不可能給所有的兵卒都配上鎧甲,更不用這些專司填埋運輸的輔兵們――畢竟輔佐作戰的兵卒對於格鬥拚殺軍陣都是遠不如正規軍隊的。


    有人中箭倒地,也有人幸免於難,一行行車仗及時的由後方來到了戰陣的最前端,那是最輕快的擋箭車。


    斜立的木排很是簡單易做,隻需要把小樹幹或是足夠長度的木樁結實得並排捆綁,便是目排。斜插在車上,並加以輔佐角度的調整與固定便成為了檔箭車。但這隻是最為原始的雛形,漢軍推出的不僅對於木料進行了加工,更是在檔箭排上加了布幔,塗抹馬糞等物。


    箭矢射在檔箭車上,毫無作用,力量小的應聲滑落,力量強的也隻能勉強留在車上,隨著車仗的快速移動而顛簸落地。


    大量的檔箭車推上前線,四麵八方的縮小包圍圈,好似要把這高唐城嚴絲合縫的困在其中。管你是飛弩勁矢,隻要無法越過擋箭車便是沒了用武之地――即便越過了也是未必用得上――檔箭車從來不是一層。


    哪裏有漢軍,哪裏有人,哪裏便有擋箭車。


    高亢的叫聲震動四野,漢軍的速度明顯要加快了許多,因為由高唐城頭灑落的箭雨開始變得疏散,頻率也遠不如前。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石塊,漫天飛舞,如同一顆顆撞擊地球的隕石,劈頭蓋臉的砸向整個高唐城!


    投石車!


    投石的射程比起弓弩要遠,因為是機械,而且是由後世而來的劉禪與當世巧手馬鈞協力打造的投石車,其性能始終在這個時代保持前列,甚至是從未被超越,或是說成超越這一時代的產物。


    看著石塊撒豆子般的落在城頭,落入城中,狠狠的落在城牆上,漢軍士氣大振!胡人有守城的決心,可在漢軍將一切準備妥當之後,雙方無論是兵力,還是科技上巨大的差距讓這現實有些刺眼。


    投石仍在繼續,聽著城頭胡人撕心裂肺的慘嚎,看著胡人沒頭蒼蠅似的亂竄,想象城垛後瑟瑟發抖的弓弩手,漢軍心情大快,痛快!


    稀稀拉拉的箭矢表示著胡人很不適應如此的壓製,盾擼軍的方陣圓陣各種陣紛紛抵達預定的地點。一麵麵大櫓鐵盾組成了無數張牆,遮天蓋地的牆!無論箭矢是正麵飛來,還是頭頂落下,都無法射入盾擼遮蓋的一片區域。


    在行伍中的擋箭車此刻也是進入固定的位置停下,經驗豐富的軍中尉官們冒著箭雨,扯著嗓子指揮,唿喊。


    攻城不是一個人的事兒,到此是要歇一歇的。


    繼續向前便是自討死路,從城牆彈飛滑落的石塊以及胡人士兵都足以對接近城牆的漢軍造成殺傷,在投石車沒有停止攻擊前,漢軍要做的是進入預定的位置。


    “齊老四,帶你的人快過來,磨磨蹭蹭的給胡狗當靶子!”一處盾陣正在迅速的展開,張軍侯一麵指揮眾人布陣,側著身子對後方的一隊弓弩手叫著,額頭的青筋崩起多高。


    “這幫雜碎算個屁,不是兄弟們沒緩過乏,昨天便端下高唐城,還用這麽大張旗鼓……”弓箭隊的屯長齊老四帶著數十名弓箭手貓著腰跑了過來,嘴裏嘀咕個不停。


    叮叮當當的響聲是箭矢落在了盾陣上,兩名弓箭手“哎呦”一聲,腿上著箭,身形一矮便要摔倒,卻被齊老四一伸手硬生生的拖進了盾陣的遮擋範圍。


    “哼哼,這群畜牲也算頑強,待老子把你們都殺光!”齊老四是由晉國轉入漢軍的老兵,河北兵焚,晉國滅亡,一家老幼早已失散,對於胡人是恨之入骨。


    “上麵不想犧牲那麽多的兄弟,弟兄們都要小心,這是高唐才多遠的路。”張軍侯同樣是河北出身的晉軍,隻是家鄉遠在幽州,沉聲叮囑眾人道。


    漢軍擁有超過守軍二十倍的兵力,巧取了平原,卻沒有硬攻高唐。這是因為漢軍連續奔波作戰,少有休息,太子劉動不想為了一處高唐便犧牲大量的士兵之緣故。如今漢軍有了不錯的恢複,加上攻城器械的完備,攻破此城自然是理所當然。


    “哈,待殺到幽州,胡狗就快滾迴家了……準備!”齊老四一邊說著一邊摘下背上的弓弩,抽箭在手緊扣弓弦說著,卻不耽誤眼睛盯著後陣的軍旗,耳朵聽著前方的聲響。


    最後一批石塊狠狠的砸在高唐城牆,就算躲得多隱秘的胡人也是心驚肉跳。石塊崩裂,碎石飛濺,前者投擲的力量足以擊碎城垛,後者無法預判的飛射更是神出鬼沒。


    後陣大旗搖晃,旌旗變化,與此同時前沿陣地也隨之安靜不少。


    “放箭!”齊四偷眼看了看高唐,眼光觸及城牆的刹那,怒聲喝道!


    二十多支箭矢騰空飛起,射向城頭。身形交錯間第二撥的弓箭手在齊四的怒吼聲中射出了手中的弩箭!兩名負傷的箭手也咬牙堅持著,不斷輪換射擊著……


    緊緊扣著手中的箭,是齊四多年作戰的習慣,身為屯長的自己麾下有四十多名弟兄,自己很少有射擊的機會――至少在這般大規模的攻城戰中,指揮遠比自己去射擊要重要得多。


    投石車停止攻擊,便是漢軍繼續向前的信號。


    大量的弓弩手依偎著盾陣的保護代替投石車對高唐城頭的敵人進行攻擊和火力壓製。射程,高度都有計算,弓弩手選定位置之後便不會移動。


    動得是擋箭車,還有從大大小小的盾陣旁穿過的衝車,井闌,雲梯等隊伍,更少不了的是大量的軍陣!


    四麵八方的飛矢射入城中,高唐城內的勁矢也向四麵八方還射。一名合格的弓箭手至少要擁有足夠的臂力以及體力。拉弓射箭不是舞刀弄槍,比起刀槍棍棒,弓箭的威脅更大,訓練起來也更加的嚴格,漫長。


    人的臂力總是有限的,一般連續射出五六箭,臂力便開始下降,準頭與距離更是遠不如前。因此漢軍的弓箭手都是輪番射擊,每一屯中有輪番射擊,待一屯射了四五輪,便由後方上來的其他隊伍接替繼續射擊。


    如此才能保證弓箭手的體力,才能保證時時刻刻的打擊效果。


    可胡人不行,馬背上拚殺慣了,大多是用輕巧的弩箭,而不是弓箭。弩箭威力很大,但射程比起弓箭要差上許多。能拉弓的人有限,漢軍又是投石弓箭的輪番攻擊,死傷加上氣力的消耗,高唐城的攻擊距離逐漸縮短,一陣對射之後僅僅剩下弩手仍能攻擊城下接近的漢軍,弓手們唯有歇菜。


    兩輛檔箭車上七扭八歪的插著幾十隻箭矢,越是靠近城池,要承受的力道便越大。如今城頭這一處的胡人都瘋狂的射擊著,滾木雷石毫不留情的砸下來。那擋箭車畢竟是車,轟隆一聲終於承受不住,被砸得稀爛。


    推車的兵卒連忙抽身後退,可城頭密集的攻擊讓這些軍卒與負責遮攔的盾牌手紛紛葬身在木石之下。


    “快推!不然大家都要死!”從檔箭車後暴露的衝車上,漢卒舉盾,拔刀的叫嚷著。距離城門不過十幾步遠,這個時候怎能放棄?


    二十幾名兵卒顧不上同伴被箭矢射倒,被石塊砸中,發了瘋似的拚命推動衝車前進。不斷倒落的屍體,充盈耳畔的慘唿,迸濺臉頰的熱血,都無暇去感受。


    “快!”


    “去他娘的!”


    後方的盾牌手前仆後繼的跑來掩護衝車,舉著盾牌硬生生抗著箭雨木石。有人被砸倒,有人被射中,有人咬牙堅持,有人不斷填補同伴留下的空隙……


    生命,無情的在城下消失著,距離也在不斷的縮短。


    “登城!”不遠處的喊聲是幾張雲梯成功抵達牆根,一隊隊的大漢將士們順著雲梯英勇無畏的攀城而上,振臂唿喊著。


    巨大的響聲聽得人麻木,至少有過攻城經驗的老兵知道,那是雲梯被對方推倒的聲響。正在攀登的軍卒從高空墜下,姿態各異,在死亡前盡情的叫著,扭曲著五官,看這最後一眼的世界。


    更多的雲梯抵達,城上的胡人顯是有的忙了。這個時候犧牲了數十人的城門處,衝車也脫穎而出。分不出血汗殺到城門洞的漢卒,奮力推動木錐。木錐的前端裹著厚厚的鐵皮,加重了分量,隨著慣性不斷的撞擊城門。


    咚咚的巨響震得人頭腦發脹,掩蓋了漢卒齊聲唿喊的號子聲。可即便聽不到,衝車的節奏也從沒有亂過,那節奏在每一名兵將的心中。


    被撞擊處開始發生凹陷,然後是扭曲,厚實的聲響不出意料,內中定是胡人用橫木固定,然後死死的頂著。合為一體的兩扇大門不斷的抖動著,簌簌而落的土石,灰塵,也不知是覆蓋城門其上,還是用來固定城門之用。


    迴聲激蕩在城門洞內然後傳出,發出悶悶的聲響,激勵三軍士氣,正在攻打敵人最脆弱的大門,又提醒守軍自己的處境有多麽危險。一屯漢軍手持刀盾奮身奔著城門而去,推動衝車的力量從來不會嫌多,而且那城洞內幾乎是最安全的落腳之地了。


    石從天降,刀劍無眼,兩具胡人的屍首墜下,沒躲開的漢軍隻能被砸死當場。心神慌亂的腳下一絆,也失去了再起身的機會。戰場上處處殺機,處處機靈,非是有堅定意誌,敏銳身手的家夥很難存活。


    城門四周的縫隙漸漸透亮,不斷劇烈的撞擊產生的震動讓與城門接壤的土石開始鬆動碎裂。二十幾名兵卒冒死來到,加入了撞擊城門的行列之中。衝車撞擊大門的聲響趨於密集,唿扇唿扇的大門讓人看到了希望。


    盾陣解除,大量的漢軍開始壓上,即便是壓製對方火力的弓弩手此刻也是隨著盾牌手靠近城牆。此時此刻,大量的雲梯以及井闌都已經接近城牆,從井闌上設計城頭的胡人比從城下開弓放箭要容易得多,而且也更加的具備殺傷力。


    墜落城牆的胡人越來越多,在攻擊一方看來這是舍生忘死的表現。躲避在城垛後麵是很少會遭到襲擊射殺的,但若是起身投擲滾木雷石,又或是操起刀槍與漢軍拚殺,那麽被井闌射殺的幾率等於是成倍增長。


    胡人明知送死,還是要戰!這高唐城比想象中要頑強……


    火把被點燃,帶著火苗的箭矢紛紛釘在漢軍的井闌上。麵對居高臨下的井闌,胡人唯有用火攻,火可以點燃一切。井闌不似擋箭車,構造要複雜許多,而且要建造的比城牆還要高尚一些,體積自然也是極大的。


    防火措施不是不做,而是沒有辦法做,片刻便有兩三架井闌上起了火苗。可井闌上的弓弩手殺紅了眼,對於井闌身上的火焰毫無所覺,拚命的,不斷的射殺胡人,抑或是被還射的胡人射殺。


    攻城!


    軍令唯此,萬死不辭!


    淒厲的嚎叫聲顯得與眾不同,同樣都是死,可沒人願意被燙死――如果可以選擇一種死去的方法。


    鐵鍋裏燒得滾燙的熱油順著城牆傾瀉而下,衝刷城牆,也衝燙著漢軍。即便舉著盾牌,那迎頭潑下的油水仍是隔著盾牌傳來炙熱的溫度。從城牆,地麵,甚至包括戰友的盾牌迸濺的熱油瞬間便可燙得人手忙腳亂,滿地打滾。


    井闌上的弓弩手改變了目標,搬運油鍋的胡兵首先遭難,四周躲避在城垛下的胡人頓時被四溢的熱油水燙的跳了起來,無心之間竟有人因此墜落城牆,而仍在城牆上的也躲不了燙傷與井闌的射殺。


    濃密的黑煙遮攔了視線,衝擊著口鼻,燃燒的井闌開始搖晃傾斜,隨時都有可能崩塌。幾名漢軍弓弩手紛紛把弓弩拋在地上,抽出隨身的短刀,透過腳下不斷升起的濃煙隱隱的望著高唐城頭。


    戰鼓聲持續傳來,號角聲抑揚頓挫,手持短刀的幾名漢卒齊聲大吼,跨步衝到井闌邊緣,腳蹬護欄縱身躍向城頭!


    大漢撫軍中郎將戴淵親自率軍來到城下,抬頭見幾名漢卒在半空揮刀,橫跨城頭,不禁怔住道:“高唐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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