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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唐縣,平原城之門戶,兵家必爭之地,素來人才輩出。如今曆經河北常年戰亂,民生凋敝,唯有灰舊的城牆仍屹立在塵土之中,即便在百裏蔭綠襯托之下,仍是死氣沉沉,暮氣依舊。


    後漢大將王延拖著疲憊的身軀步上城樓,遙望四下漢軍陣列把這高唐城圍得密不透風,緊緊裹在當中,不由長歎。


    這一刻,東北方向的漢軍陣勢有了騷動,王延搖頭輕歎道:“段氏雖勇,偽漢太子大軍已到,想決圍而入,哪有這麽容易……”


    半日之前原本僅有數萬的漢軍兵力暴漲,偽漢監國太子劉動竟是親率五六萬人馬浩蕩殺到,得了這一股兵力的支援,漢軍威勢大增,如今四麵八方圍攻而來,乃是必取高唐!


    “五天……咳咳……這城還能守住麽……”王延手扶城垛,看著東北方向的漢軍趨於平靜自嘲的笑了笑,卻是苦笑。


    平原城的段涉固辰與段涉九闡先後戰死,眼下主事的乃是青年一代的段叔軍,雖然平原城中仍有不少的兵力,可麵對超過十萬漢軍的強大包圍,想要突入其中增援高唐縣是絕對做不到的。


    自從漢人北上以來,這已經是第五天,由先前的小心應付,到如今的龜縮城中,這期間漢人的兵力不斷的增加,而自家的援軍卻是寥寥。據說此乃漢人故布疑陣,虛虛實實的瞞過了陛下,若能繼續堅持下去,看清漢人動作的陛下,此刻想必也早已派出援軍了吧。


    “能動的弟兄們還有多少?”手掌沾上了些許灑在牆垛上的血跡,那血跡早已風幹,可仍有血紅的碎土小顆粒隨著手掌的起落而簌簌落塵,些許印在手心的塵土,讓人忘不掉昨夜的血戰。


    不是很純正的語音從身旁的副將口中傳出,那副將名叫鐸澤:“迴將軍,能上城作戰的還有四千六百七十一人,除此之外還有五百九十二名騎兵兄弟。”


    王延出身北營,匈奴王帳的漢人精銳部隊。若不是有這層身份,此刻的高唐城即便仍在後漢的掌控之中,城中也不會擁有超過五千人的戰力。經過昨夜一戰,這些後漢的兵將不再是防禦守城的菜鳥,見血之後,便是成手。


    微微頷首,傷亡控製在這種程度,高唐仍是可以一戰的。隻是這一次的守禦與以往不同,漢軍似乎已經附近的城縣盡數蕩平,不僅是兵力遠超前次,內中的攻城器械更是隨處可見。麵對二十倍乃至更多的敵人,高唐這縣城還能堅持多久呢?


    “郡內的兵力都聚集在平原城,將軍你看還要多久援軍能夠抵達?”鐸澤不純正的口音讓人聽起來很是別扭,但此刻仍是寄望於平原援軍卻顯然是不現實的希望了。


    王延知道這些人不怕死,隻是不想麵對過於強大的敵人,哪怕隻有數千人的援軍,都會振奮城中的士氣。但漢人來的突然,戰術也是正奇相輔,虛虛實實,重兵錘擊之下,單憑一個平原郡又如何能夠抵禦得住?


    想到這裏王延略微思索片刻道:“消息不通也有兩日,陛下大軍此刻當是過了陽平郡,快抵我平原郡內。北方諸軍即便聞訊而來,想來也便是這幾日的功夫,讓兄弟們咬牙堅持住,此戰過後相信大家必然會得到陛下後賞,功勳彪炳!”


    鐸澤吃力的道:“隻是城中民夫甚少,修補城牆,搬運木石都要分出不少人手,有些消耗體力……”


    這高唐縣內的人早就死的七七八八,當年此地距離平原極近,在晉將劉琨守禦平原期間被胡人當做屯駐之所,還剩下一兩成的百姓那還多虧是段務目塵的功勞,不然怕是死城一座了。


    如今縣城裏也隻有不足五百戶的百姓,有體力做雜務,勞力,民夫的隻能湊出不足三百人。這點人力來輔助超過五千的胡人作戰守城,內中還有近千名傷兵以及伺候戰馬等事務,根本是不夠的。


    許多事情都要胡人自己去做,若是到了拚命的時候,無疑對於軍心士氣乃至於戰力體力都是不小的消耗。


    “此事本將也是無可奈何,眼下唯有堅持!”王延目光觸及西北方的清河郡方向,眼中浮現一絲希望。


    近處的戰力,除去平原城的段叔軍,便是清河郡的石勒了。隻是不知在這個環境下,石勒能否還有當年的威風呢……


    ……


    同一片天空下,與平原相鄰的清河郡內,後漢大將石勒,張敬聯合諸軍正在謀求反攻漢軍之策。


    “據報漢將祖逖一軍屯駐陽平,與倉亭漢軍聯合抵禦陛下人馬;邵續,曲特各引一軍駐守發幹,與陽平,倉亭漢軍遙相唿應,似要在這一線繼續拖延陛下大軍的速度。”張敬手中劍鞘把發幹,陽平,倉亭三地聯成了一條斜線,覆蓋了後漢大軍一路東進的大半區域。


    後漢的各軍將領們見了麵色沉重,紛紛搖頭,不少人指手畫腳的議論起來。都是對於漢軍占據這樣一片區域采取頑抗不退的態勢表示憂慮。


    張敬將劍鞘甩在一旁,上前一步抬手指著地圖上的一處道:“不止如此,樂平,聊城,乃至黃河沿岸的茌平一帶漢軍正在構築第二道防線,一旦這道防線建成,怕是我方大軍東進的速度又將被漢人拖慢。”


    修長白淨的手指,凸出的骨節因為過於用力竟是有些發慘青色,張敬在停頓之後,加重語氣道:“平原絕對堅持不了這麽長的時間,如果平原丟了,漢人必將在河北站穩腳跟,黃河天險對於我朝再無任何意義!”


    語落滿座皆驚,黃河從來都是漢人引為屏障的天險。在漢人眼裏,假若沒有黃河的存在,怕是胡人十數萬騎兵早已一股腦的南下橫掃中原了!可在胡人的眼裏,黃河是不可逾越的溝塹,至少在南下失敗後,未來十年內後漢的水軍難以與漢人的水師相提並論。


    但這隻是戰略層麵上的考慮,實際上漢人占據了黃河,便少了幾分北上入侵的心思。而胡人的錢糧大都消耗在前幾次的作戰中,若是沒有了黃河這讓漢人懈怠的天險存在,那麽糧草充沛的漢人大可以隨時向後漢邊界發動侵擾。


    而後漢除了疲於應付,根本沒有足夠的後勤保障來支撐下一場南下中原的大戰了。


    這其中的玄妙不可盡說,但在場的每個人都清楚,失去了黃河沿岸的土地,失去了黃河天險的阻隔,整個河北大地將沒有一日的安寧。將士們理應奮勇作戰殺敵,但漢人長期不斷的襲擾必然讓本以收成微薄的河北大地雪上加霜!


    後漢需要休養生息,黃河便是斷絕南下野望的一把刀。既斬斷了胡人侵略中原的念頭,又斬斷了漢人襲擾河北的想法,這是一把雙刃刀——可如今漢人越過了黃河,大有可能立足河北,一切都將變得不同。


    渡河作戰對黃河南岸造成的損失不下於河北,民生農耕都將受到嚴重的打擊。因此漢人如果這一次退了,下一次便不知要何時。


    但這一次漢人若是在河北紮根,拚著中原北方的農耕荒廢,漢朝也必然乘勝追擊,把河北整個拖垮!


    大將桃豹沉吟道:“陛下大軍已然無法更改路線,但據悉各路兵馬皆由他路而行,三日之內當進入平原郡北方,然後一路南下。我等聚集清河軍力在此,若是隨之一同前往,或可解高唐,平原之危?”


    後漢早已洞悉了漢人兵取東西,伺機立足的策略,前往東路救援的軍隊當然不隻有漢帝劉淵一路人馬。隻是從黎陽一路追殺漢軍,沿途大小七八戰,漢將祖逖與邵續,曲特等人多方籌劃,利用地勢,城池,河流等屢屢伏擊後漢偏師,使得劉淵這數萬大軍三日內推進不足一百五十裏,如今才勉強抵達陽平郡內,距離漢軍築防的發幹等城池,還有數十裏的距離。


    這個時候想要更改方向,大軍如何拚命也隻能延期抵達平原,而沿岸的漢軍屆時會有怎樣的動作也是難以預測的。


    “鄃縣距離高唐之近不遜於平原城,何必舍近求遠?”清河猛將崔京手撚須髯,溫和說道。


    桃豹頓感臉上火辣,微微垂首不語。清河郡東南邊境之地乃是鄃縣,即是眼下眾將所聚之地。由鄃縣繼續向東南方向不過五六十裏,便是平原郡內的高唐縣,可是相當之近了。桃豹提議清河人馬跟隨援軍繞到平原郡北部,然後由平原郡北部前往平原,高唐作戰。


    這舍近求遠的辦法其實也是大多數人的想法,但身處距離戰場數十裏之地,反而去思考繞路作戰的方式,漢朝大軍為胡人帶來的巨大壓力也可見一斑。胡人的軍力北上休養就食一部分,被漢軍迷惑正在趕來有一部分,東方各郡基本上都是倚靠郡內的戰力支撐,麵對漢軍自然在軍力上落了下風。


    那高唐城外圍超過十萬的漢軍,絕不是清河郡內的兵力能夠擊敗的,更不用說救援高唐或是平原了。實際上平原郡內的茌平,聊城等地已經被漢人攻陷占領,而清河的兵力方才集結完畢,不是說後漢的地方軍隊反應有多麽慢,而是漢人的攻勢著實是迅猛。


    張敬看了看眾人,也是淡淡的說道:“漢軍對此早有防備,邊境之上已有駐軍,有此向高唐進發,必是一番苦戰。”


    崔京目光微微收斂,轉而看了許久沒有表態的石勒道:“祖逖等漢人占據陽平郡半壁,以及平原郡大半,漢人既防備我等有此向高唐,倒不如虛晃一槍前往靈縣。”說到這裏,崔京早已起身來到地圖之前,隨手一指,把眾人的視線由清河郡東南一角,拉到了南方一點。


    “靈縣距離平原境內的博平僅有七十裏路,而博平又是漢人第二道防線最為脆弱的一城,集我清河人馬攻略此地想必不難,如此可配合陛下的主力大軍從北側夾擊祖逖等漢人,盡快引我朝主力人馬打通道路。”


    不知何時石勒已經來到了崔京的身旁,撫掌笑道:“此亦我與張將軍之意思,隻要陛下大軍一路順暢,加上其他援軍由北方而至,漢人首尾難以兼顧,高唐之圍必解!”


    張敬此刻也是走到眾人之前道:“我大軍悄然離開鄃縣,此舉不可使漢人察覺,哪位將軍願引一軍留守於此,牽製漢人?”


    鄃縣距離高唐實在是近,漢朝的大軍又是早早的做出了防範,一旦鄃縣屯駐的人馬忽而奔赴南方,必然會引起漢人的注意。以漢人雄厚的兵力分兵前往支援並不是什麽難事兒,因此這一戰的首要關鍵在於瞞天過海的悄然離開鄃縣,使得監視鄃縣的漢人以為清河郡主力人馬仍在才行。


    桃豹慨然道:“東方局勢便看我清河郡之戰,我願留守鄃縣。但還須各軍留下旗號,用來掩人耳目方是。”


    ……


    “胡騎犀利,城外短牆當大量建立,使其難以近城。”漢軍大將諸葛京率領三千漢軍急急趕到了博平縣,在與縣內數百雜役匯合之後,便開始了博平縣城外圍防禦工事的構建。


    “東郊之山雖為丘陵,盛在林木茂密,內中可藏一營,危時方出可收破敵之效。”駐馬丘陵,諸葛京向東瞭望,井井有條的說道。自有數百漢軍在一名校尉的帶領下前往丘陵探查地勢,準備潛藏。


    “哎……此城地屬本郡北陲,城郭不高,牆體亦薄,實乃我軍防線之弱點。偏又三麵平原,一方丘陵,縱然藏兵遇到用兵老辣之輩也是無用。可惜,可惜……”諸葛京家學淵源,膽略出奇,眼見這博平縣不過是一座小城,駐軍不過兩三千人已是極限,又沒有什麽利於守禦,可以利用的資源,不由得長籲短歎。


    隨軍大將司馬繇在旁寬慰道:“好在清河胡人盡數屯駐鄃縣,據此數百裏之遙,前方更有祖士稚運籌帷幄。隻需將各縣防禦工事建設完畢,便可憑此拖延胡人主力人馬之腳程。平原之戰我朝勢在必得,決不可讓胡人及早抵達。”


    “發動城內百姓一同動工,今夜之前繞城掘塹一周,所掘土石盡數用於城外矮牆。胡虜之中亦有強手,不可不防也……”曾經出使鄴城,諸葛京深知胡人能為,此刻想起難免不敢的說道,那胡人當中確有人物啊!


    ……


    “漢人並無追趕!”幾騎斥候飛奔追上了大隊,氣喘籲籲的叫道。


    聽到後方並沒有漢軍追殺,數千胡人步騎總算是鬆了口氣,不少人都是就地坐在地上,背倚樹蔭休息。


    段叔軍示意各軍原地歇息,返身下馬歎道:“漢人兵力雄厚,憑我平原郡微薄之力實難撼動也!王延雖是善守之將,高唐人馬並非當年北營之軍,這般聲勢怕是要……”


    “哼!段涉複辰強行帶走了數千精銳,導致本郡兵力不敷使用,如今他倒是在黎陽瀟灑,可苦了我等。”段部大將段順氣哼哼的把長槍戳在地上,任憑那槍杆急速擺動著,嗡嗡的聲響便如同眾人眼下的心境,甚是煩躁。


    段叔軍仍是保持站姿,負手在眾將圍城的圈內轉了幾圈道:“段叔已是族長,順弟不可輕之,這一戰折損千餘弟兄,來日再戰形勢更加不利。然唯有我等奮力攻殺,不惜犧牲,方可支撐到大軍來援。”


    “話雖如此,可漢人三番五次迎戰盡是萬餘兵力,如何能有拖延之效?”段順想起每一次作戰漢人隻是一角的兵力迎敵,堅守陣勢也不追趕,這樣明確的戰術沉穩的打法,想要誘敵伏擊也是絕無可能的,硬拚下去又是自己吃虧,頓感氣餒。


    段叔軍抬手握住那插在地裏的大槍,奮力抽出拋給段順道:“我軍如此,其他各路人馬同樣再努力去做,此刻無法著眼大局,唯有做好本分而已。若是人人放棄,不去嚐試,高唐一失,平原危矣!”


    說話間一騎揚塵而至,一名壯漢飛身跳下戰馬哈哈大笑:“好痛快的一戰,這兩名漢將上次被其跑掉,這一次終未失手!”兩顆鮮血淋漓的首級被拋到人群之中,看那眉目麵孔顯是漢人。


    疆場征戰慣了,手上斬殺的敵人都數不清,在場眾人對此血腥的場景都是習以為常。段叔軍見眾人眼中都有了振奮的模樣,微微一笑道:“對虧有鴦弟衝鋒陷陣,漢人想必震怖。”


    這漢子名喚段文鴦,乃是段部之中無人可擋的猛將,自幼膂力驚人,勇猛無敵。段部憑借六千餘人先後數次與漢軍在高唐外圍激戰,皆是憑借這段文鴦高超的武藝,強悍的戰力才與漢軍殺個平手,不至於大敗。


    “明日再戰,我等取漢軍主將首級!”段文鴦豪氣衝天的叫道,戰陣的刺激讓這漢子興奮異常。


    “明日?怕是今晚。”段叔軍頗有自信的笑道,眾人不覺一振,紛紛投來詢問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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