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人世間繁華盛開了四十多年,一直是藜國最榮耀的女子,她可以忍辱負重為子孫周旋,卻沒有精力隱姓埋名,做一個鄉下老媼。


    或者說,她不願意讓賀承和黎平為她大費周折。


    她和趙皇後之間的恩怨,甚於岐王和晉王、安王之間的皇位之爭,所以那日當趙皇後極盡羞辱之後,夏太後選擇讓這座藜國最璀璨的宮殿,陪自己一起逝去!


    宮裏的火漸漸熄滅,賀承站在山崗上,久久駐立。


    身後,是同樣沒有表情的黎平。


    過了一會,黎平過來拍了拍他的肩,擰眉道:「誰也沒料到,岐王在不動趙家兵力的情況下,竟能夠包圍皇宮!」


    他們一直將重心放在威武大將軍手上的兵力,不曾想,岐王竟然不惜引狼入室。


    賀承將臉埋在雙手裏,聲音有些異樣道:「如果我不曾迴來,她還是那個深宮裏雖冷漠,卻,尊榮無比的太後娘娘!」便是趙皇後也得避其鋒芒。


    黎平緊緊抿著唇不語。在他年幼的時候,也是她護著他,才能安然躲過父兄的算計而成長,曾經也有濡慕,卻在不經意中知道她和淵帝的不倫關係後,一度厭惡。


    黎平扳著賀承的肩,盯著他的眼,咆哮道:「她是不想我們有後顧之憂!」


    「啊啊啊!!!!!!!!!!」


    「啊!!!!!!!」


    空曠的山穀中,傳來一陣陣高高低低,迴環不斷的痛苦的吼叫聲!


    像一匹野狼失怙。


    黎平咽了淚,他們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便是衝出皇宮的那一刻,他們依舊滿懷壯誌,現在,卻一遍遍地自責,為何沒有提前安排好太後娘娘!


    「賀承,當務之急,是盡快地趕走荻國人,岐王這次搬了石頭砸自己腳不要緊,萬一,荻國人裏應外合,荻國大軍隨後而至,那你我現在的兵力也是難以抵抗的!」黎平苦笑道。


    賀承仰頭看著萬裏無雲的星空,攥了攥拳,又放開,平靜地道:「荻國人不會輕易退迴北邊,淵帝入陵之後,岐王必然會舉辦登基大典,荻國首領定在受邀觀禮之列,我們不妨在這一日出擊!」


    黎平點頭,輕聲道:「這事,迴頭,我們瞅準了時機,再和定遠侯、嶽父大人商量細節!」


    提到山下的人,兩人一時無話。


    靜靜地看著山腳下的京城,漸次明亮,晨間的風,帶著清晨慣有的寒冽。


    今日過後,將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昔日名聲大噪的安王和晉王都將隱姓埋名。


    京城貴婦圈裏炙手可熱的晉王妃和新出爐的安王妃,都迴娘家,閉門休戶,安安靜靜地過日子。


    他們的一次失誤,是所有的親人陪著他們一起承受苦果!


    縱使清蕙身邊安排了暗衛,賀承依舊不放心,畢竟不在身邊,真的有急事,他這邊也是鞭長莫及。


    賀承不知道的是,他該擔心的不是清蕙的安危,而是自個的牆角。


    蘇府裏,蘇侯氏將新做好的百家衣整整齊齊地疊好,明天就是兩個孩子的百日。


    一個月前還曾細細籌劃來著,先前滿月遇到斐斐和安王大婚,便沒有辦禮,而這一次!


    「真是委屈了這兩個孩子!」蘇侯氏輕輕地摸著倉佑粉~嫩的小臉頰,有些低落地道。


    皇家百年才有的一對鸞鳳胎,正經的祥瑞吉兆,本該是萬千寵愛於一身!


    卻在母親肚子裏的時候,便忍受顛沛流離之苦,現在這一番變故,這兩個小娃的命運又不知道如何!


    蘇清蕙心裏也是心疼這兩個孩子,但是見娘親這般,還是笑著寬慰道:「以前那般艱難都過來了,這兩個孩子是我和賀成的福星,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女兒能想的開,蘇侯氏也不多說,百日宴是辦不成了,可是自己家還是可以辦桌酒的,兩人便細細商討起來。


    林媽媽過來的時候,二人正聊到是從百味樓叫一桌酒席過來,還是自個親自下廚。


    林媽媽忐忑的聲音,瞬間讓廂房安靜了下來,「小姐,外頭張翰林來求見老爺,老爺喊你過去,你看?」


    自家小姐和張翰林的事一直是坊間熱聊的話題,從倉佑城到京城,一個執意,一個冷漠。


    原以為小姐嫁給晉王,張翰林娶了盧家小姐,這兩人間的孽緣也算塵埃落定,可沒想到先是張翰林和離,再是姑爺出事。


    眼下張大人來蘇府,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蘇清蕙將手中的虎頭鞋理好,細心地放進錦盒裏,蘇侯氏做了兩雙,都是喜氣洋洋的大紅底色,一雙繡的是紫色的虎麵,一雙是綠色!


    並排放在一起,顯得格外的小巧可愛。


    「既是爹爹傳喚,那女兒就先去看看,娘先幫我照看下倉佑和驪兒!」蘇清蕙不疾不徐道。


    又從廂房裏那麵銅鏡裏看了看自個的裝扮,一身胭脂色的襖裙,帶著初春三月的暖意。


    蘇清蕙想起當年李妍兒正是偷了她這色係的衣裳去見張士昭。


    張士昭和蘇誌宏隔著一張書桌,正靜靜地喝著茶,空氣像是停滯似的。


    蘇清蕙踩著白底藍色緞麵的繡花鞋過來的時候,便見著這般奇異的一幕。


    蘇清蕙微微啟唇:「不知爹爹喚女兒來,所謂何事?」


    已是初為人婦的蘇清蕙,臉上莫名地染了些許風霜,一樣的眼睛,一樣的臉頰,當初的清爽,不覺便加了些苦澀。


    張士昭起身,平靜地道:「岐王殿下和皇後娘娘都宣布先前的事寬大處理,王妃可以迴王府生活!」


    見蘇清蕙垂頭不語,又接著道:「岐王殿下對先前的事不會追究安王和晉王的責任,皇家子嗣緣薄,但凡他二人迴來,便還是我朝顯赫的親王。」


    張士昭說的麵不改色,蘇清蕙卻勾了嘴角,淡聲道:「所以,張大人今天來,是為了勸安王和岐王迴來朝拜?」


    「我隻問張大人一句,你信嗎?」蘇清蕙睜著一雙清淩淩的眼,平靜地看著張士昭。


    饒是混跡到岐王身邊第一謀士的位置,張士昭在這雙眼睛年前,依舊有無所遁形之感。


    這種窘迫,常常讓張士昭陷入對蘇清蕙的謎團中,前些日子,她夜訪張府,說是歸因於她的預知能力。


    她說的荒謬,張士昭卻鬼斧神差地信了。


    張士昭喝了一口茶,努力壓下去心頭的不適感,徐徐道:「岐王殿下向來宅心仁厚,晉王妃娘娘大可放心!」


    一旁做了許久隱形人的蘇誌宏輕輕地咳了兩聲,看著二人道:「既是岐王和皇後娘娘傳的話,定是不會有錯,張大人難得來一趟蘇府,不若留下來用頓飯?」


    蘇誌宏這話一出,張士昭和蘇清蕙不由都看了過去。


    半晌,張士昭抬手笑道:「蘇大人盛情,可是張某人還有差事在身,改日再來相聚!」


    張士昭走的時候,蘇清蕙並沒有送,前世生活那麽多年,已經足夠讓她了解,張士昭是個怎樣的人,今兒的一番話,與其說是傳達岐王和趙皇後的意思。


    不如說,隻是張士昭一個來蘇府的借口。


    二人糾纏了那麽些年,真心還是假意,蘇清蕙已經沒有耐心去細細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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