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能相濡以沫地相守,那就留一段相忘於江湖的相思。


    商君愁心中篤定一切之時,她早已熱淚紅眼地撇下了與莫白的所有過去。


    然而楚瑩瑩陡見此景,很是錯愕,但見到商君愁動手向自己發難之時,將身一閃,敏捷地避開了商君愁的先手,轉而意欲出言詢問緣由,奈何商君愁奪劍勢不可擋,緊隨其後,糾纏而來。


    此前商君愁隻知道楚瑩瑩身手遠不及自己,但就這幾個來迴的予奪拆解下來,商君愁這才了解到了楚瑩瑩的真正實力,莫白畢竟對她付了真心,當即收心專神應對。


    其實商君愁並不知道,楚瑩瑩早在去小樓集之前,莫白便已將通篇《無心訣》交與她手,雖然日後因掛念莫白安危,未加以勤練修習穩固,偶有懈怠,但其畢竟根基尚存,有《無心訣》心法內力相佐,且不論進攻如何遊刃有餘,單就應對商君愁的奪劍還是得心應手的。


    二女的爭鬥難解難分,卻始終不相上下,非是商君愁真的不敵,而是她知道楚瑩瑩心係莫白,不忍心下重手壓製罷了。


    就當商、楚二人激戰正酣時,一旁楊修正拚盡全力衝破被製住的穴道。


    此刻商君愁無暇他顧,正是下手良機,然而他的這一打算還是被時刻留意的商君愁瞧出了端倪,為免再橫生枝節,隻見商君愁運掌前推,企圖以內力逼退楚瑩瑩,好趁勢奪劍,楚瑩瑩隻覺一股強悍的柔勁隨身而來,頓時手腳受縛,意欲再逆勢發招,奈何已遲了一手。


    眼前一陣身影晃動,握劍的手腕一麻,飲血劍已然易手,旋即,為免楚瑩瑩怒而拚命,奮力奪劍,商君愁用了八成內力在楚瑩瑩胸口擊了一掌,將她逼退幾步。


    待楚瑩瑩迴過神來,爾後定身站立,見到商君愁已然奪劍,正欲離場而去,當即奮力前趕,追了上去。


    無論男女,在心儀之人麵前,都是一樣的,爭強好勝,不甘示弱。


    要知道,飲血劍乃是楚瑩瑩的家門世襲兵刃,她定然曉得外人所不通曉的此劍威力,隻見她雙臂橫削側落,於身前結合,凝眉怒喝,悄然間周身衣裙擺動,那飲血劍宛如受了召喚一般,瞬間從商君愁手中脫鞘而迴,而商君愁未作留神,隻道奪劍後撤離,是以飲血劍自她手中再度脫手。


    “血影迴魂手!”飲血劍得而複失之後,商君愁詫然錯愕言道。


    未待她細作揣測,隻見楚瑩瑩收劍在手之後,禦劍穿梭,如影隨行般緊貼了上來,赫然間,赤紅劍刃已抵近至商君愁身前寸許,始料不及。


    飲血劍畢竟不是尋常兵刃,那劍氣肅殺成盾,商君愁已然來不及化解,隻得拚力後退,而飲血劍在楚瑩瑩手中將它的兇邪秉性展露無遺,宛如一道來自深淵煉獄的追命鉤鎖,死死地纏繞著商君愁。


    而楚瑩瑩這一刻,不管商君愁如何設法擺脫,始終不見絲毫惻隱之心,已然被飲血劍攝住了心性,水能載舟亦可覆舟,憑著飲血劍的鋒芒殺得興起之時,無形中也助長了內心的邪惡執念,此時楚瑩瑩心中的邪念,便是對莫白的怨氣以及對商君愁的怒恨,她將這一切都歸罪於眼前之人身上了,所以對商君愁的追殺,不遺餘地。


    常言道:雙拳難敵四手,手無寸鐵更是處處受製於人,商君愁眼見形勢兇險,當即側身左閃,暫避一擊,旋即單掌撐地,借力抬腿直踢楚瑩瑩下腹,迫使她解招後退,趁此間隙,商君愁連忙幾個翻身挺腰,幾乎用上全力,火速閃離。


    待離得天行劍近了,赫然一個撫琴掃手,將天行劍拿捏在手,且將其甩飛,順勢再推出雙掌,在劍身上加了一道柔力,爾後纖手拿住劍柄,天行劍立時劍鞘分離,隻頃刻間便鋒芒再露。


    在見到商君愁巧身快步避開鋒芒之後,又將莫白天行劍奪走,亮出劍身,與自己真正兵鋒相對時,楚瑩瑩怒火更甚,哪裏容得下商君愁有喘息之機,旋即,手中飲血劍劍鋒陡轉,連削帶刺掃出數道淩厲劍氣,朝商君愁多方逼近。


    在旁受製的莫白,見到二女無端禍起爭鬥,心中焦急萬分,奈何自己元氣未複,無力阻止,當即喝聲喊道:“莫要打了,快快停手!”


    然而楚瑩瑩一方早已殺得紅了眼,哪裏聽得進去,倒是商君愁揮劍迴眸,默視了他一眼,眼中餘光正好看見了楊修已然衝破穴道,目露兇光,欲遂心願。


    商君愁這一間隙的分心,頓使羅裙之上多出了幾道血口,楚瑩瑩的劍氣並未怠慢絲毫,切膚之痛迫使商君愁本能地發出了幾聲悶吭,這一幕,莫白看得清清楚楚。


    未及多想,隻見商君愁將身連連後撤,顧不得身上的痛楚,在楊修正欲對莫白痛下殺手之際,揚劍相護,逼得楊修為免遭斷臂之禍,隻得撤手避開。


    “住手!”


    “你……!”楊修眼看著要得手,卻被迫放棄,當即惱羞成怒,卻又奈何不得。


    “我有言在先,不可能讓你在我的眼前逞兇殺人!”


    “不能為父報仇,你又何必讓我苦練本事,吃這些苦!”


    “賢樓之時就告誡過你,你與他之間,隻可以在勢均力敵之時論高下,取生死!如今你若想要趁人之危,莫怪我對你不客氣!”商君愁看著楊修被仇恨所累的樣子,語重心長地開解說道。


    聽到商君愁連聲怒斥,思之自己卻有趁人之危的心思,頓覺於理有虧,遂,退開一邊,盡管心有不甘,亦不好再發難。


    看著商君愁冒死相救莫白,身上被自己的劍氣劃傷數道血口,楚瑩瑩當即收緩了架勢。


    然而,飲血劍在手,好勝鬥狠的欲念作祟,哪裏容得她心裏片刻的理智,旋即,飲血劍幻化成影,楚瑩瑩猶如遁身一團赤紅的血霧之中,隻是那血霧,正是她舞出的漫天劍影,淩厲至極,難怪武林中人,都將這柄戎翎飲血劍視為邪惡。


    “這!”


    見此情形後,商君愁心中暗暗發怵,楚瑩瑩此時已完全被飲血劍攝住了本性。


    心智清楚之時,商君愁自知有把握勝她,可如今這楚瑩瑩禦劍成魔,實力倍增,在勝負定論之時,兩人定然非死即傷,誰人不惜命,此乃人之本性,商君愁亦是。


    但若不取走飲血劍,風、馬等人定然來奪,他們是絕不會手下留情的,況且眼下他們俱已分別得到了莫白的全部功力,若得到飲血劍修成血氣共用,屆時,楚瑩瑩跟莫白皆都性命難保,一場浩劫在所難免。


    然而就眼前楚瑩瑩使出魔性的血影劍陣來看,自己的這份擔心,似乎已經有些杞人憂天,她是能守住飲血劍的。


    念及此處,商君愁遂有了罷手之意,可世事往往都是欲罷不能,事與願違的,她的這一片刻間的猶豫,楚瑩瑩早已是隨行如影,劍氣步步逼近。


    看著楚瑩瑩使出如此令人忌憚的招數,楊修心中憂喜參半,此前還擔心楚瑩瑩不敵,如今看著商君愁處處受製的情形,這份擔心已然多餘,之前意欲對莫白動手,雖說是報仇心切,但也有一部分是圍魏救趙的手段,迫使商君愁與楚瑩瑩二人分心,輪番交手下來,已有收效,商君愁多處受傷,漸處下風,憂的是他也看了出來楚瑩瑩迷失本性入魔的勢頭。


    逼入絕地,自然反擊,人皆有之的本能,商君愁被漫天劍影逼得步入絕境,隻見她將手中的天行劍瞬間一分為三,挽手沉腰,雙臂赫然左右環顧,運劍成盾,得以片刻喘息,而她的這一舉措,隻為防守,卻叫楚瑩瑩奮力一擊撲了個空。


    有《無心訣》內力支撐的楚瑩瑩經此一役,元氣耗損多半,雖還不至於氣力不濟,若再出招勢必大打折扣,反倒是攻勢受阻,令她逐漸恢複心智。


    “《無心訣》?”楚瑩瑩沉言疑聲說道。


    繼而轉眼看向莫白,以求其真相,子母天行,一分為三,當今世上隻有習得《無心訣》之人,方有此能力,而《無心訣》乃是龍行司不外傳的秘籍,莫白也是守了十年劍陵才得授此心法,她此前全當是莫白隻傳她一人,如今商君愁亦有此等功力,須臾,楚瑩瑩麵露苦笑,頷首自嘲。


    郎心如雲霧,癡心何可期。


    非單是楚瑩瑩心有疑慮,就連莫白也是不明所以,遂,出言詢問道:“商……姑娘!你這一手絕技是師承何人?”


    商君愁雖然出身賢樓,但畢竟與龍行司不是一脈,且三家武學各有千秋,《無心訣》乃龍行司一家獨有,眼下她卻身懷此技,這不得不讓莫白有了一問究竟的想法。


    楚瑩瑩停手罷鬥,商君愁自然順勢抽出身來。


    “莫兄弟多心了!這項絕技並非《無心訣》獨有!”


    “此言何意!當今世上能將天行一分為三的,難道並非《無心訣》一技!”莫白聲厲言道,如今他對眼前的這個女子,又平添了幾分神秘莫測,以前隻道她出身賢樓,有些非比尋常的手段也不足為奇,可眼下她竟公然偽言,這不得不讓他心中很是不快。


    “莫要嚴詞相逼,事實遠不是如你所見一樣的真相!”商君愁答非所問,卻又暗藏深意地說道。


    “真相?”聽言,莫白兀自沉吟道。


    提起真相一事,莫白心中頓起疑雲,常言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如今這一切都是親眼所見,卻被商君愁另有隱情的說辭攪得心慌意亂,本來隻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巧言托詞,可在商君愁口中說來,就不得不令莫白一陣深思。


    其一,商君愁出身賢樓,通曉武林軼事,她知道的真相絕對要比尋常人多;其二,便是莫白對自己一直以來的際遇遭難,都找不出讓人信服的情由,自己既非家世顯赫之輩,又無才華出眾之能,緣何會糊裏糊塗地得授一身絕技,又入得劍陵成了執掌天行劍的人,卷入各種是非,本可以無災無難,安安穩穩地活著,且每一場爭鬥禍事,大都不是因他而起,到最後都落難在他身上。


    莫白要的,就是這一切的一切因果,究竟哪些才是自己所要的所有的真相,這便是他聽聞‘真相’二字時,切切想一探究竟的初衷。


    “休要狡辯,真相便是你趁著這呆子落難,想著助紂為虐罷了!”楚瑩瑩畢竟不是莫白,單憑她對莫白的一片真情,早已先入為主,忽略了莫白所想之事的本質,故而拂逆了莫白的意圖。


    “告訴我,我要的真相!”未待楚瑩瑩再發言,莫白言語冰冷嚴肅地說道。


    見到莫白如此嚴肅,楚瑩瑩頓時識趣止聲不語,順著莫白從未有過的冰冷的眼神望去,落定在了商君愁身上。


    “給我飲血劍!我便告訴你真相!”莫白冰冷的眼神換來了商君愁一聲冰冷的迴應。


    方才明明是自己與商君愁連番交惡,如今卻不如莫白與商君愁言語間冰冷的寒意來得緊張,楚瑩瑩走近莫白身旁,解了穴道,噓言問道:“呆子!你又怎麽了?”


    隻見莫白抬手示意無恙,迴眼看了看她,冰冷的表情徒添了幾分惆悵。


    “給你!”


    而楚瑩瑩見他發愁的樣子,當即心領神會,甩手將手中的飲血劍拋了過去。


    對於無心江湖名利的楚瑩瑩來說,飲血劍遠不如莫白重要。


    “說吧!”隨手棄劍之後,楚瑩瑩又言說道。


    “其實逆命天機是一盤欺騙世人的局!”接劍之後商君愁正聲說道。


    此一言出口,令眾人頓感迷惑不已,數百年來逆命天機,領天命窺天機,世人深信不疑,而莫白心中盡管對命運多有不甘,卻也默認了這麽一說,如今商君愁說是一盤騙局,這讓他一時還無從適應。


    “此話怎講?”


    “天殘,地缺,人合,這三局奇門列陣於龍行司劍陵……”


    “君愁!休要多言!”就在商君愁詳言細說由來之時,一聲場外之音當即喝止了她。


    隻見聽言之後,商君愁立時神情恭敬唯諾,很是緊張害怕,待來人現身,原來是賢樓的主人,三分天下武林之一的冷寒霜到場,難怪商君愁會有這般神情。


    “樓主!”


    “嗯!”


    “冷前輩!”


    “小白!還有你們!該聽的要聽,不該聽的千萬別聽!”


    冷寒霜才一到場,便嚴詞訓誡諸人,說罷眼角餘光斜視了商君愁一眼,眼神犀利,盡是責備。


    “還不速速退下!”


    “是!”


    眼下這欲蓋彌彰的陣勢再明顯不過了,平日裏冷寒霜待人和善,很少冷言冷語,且不論商君愁所言真與假,但她定然觸碰到了某些不該觸碰的利害關係,這才不得不讓他下狠言驅逐,而急於知道真相的莫白幾次欲行又止。


    心想,冷寒霜如此極力遮掩,商君愁所言之中既然提及劍陵,而自己又即將動身前往龍行司避禍,這不得不讓他更加堅定了問鼎天下,一窺究竟的想法。


    奈何冷寒霜一聲令下,商君愁怯怯離開,再想從她口中探聽消息已是不能,不禁出言問道:“冷前輩!龍行司之行可否暫緩?”


    “不行!”


    “為什麽不行?如今這呆子形同廢人,對你們已經毫無用處,還不能放過他麽!”


    見到楚瑩瑩據此力爭,冷寒霜眉心漸怒,爾後又漸轉平和,和言說道:“此言差矣!非是我等不放他自由,而是他如今仍是天行劍的主人,風憐影,馬三軍等輩一心逆天而行,與龍行司作對,形神分體乃是你的劫數,更是他們千載難逢的機緣,不放過他的是他們!”


    “呆子!把劍還給他們!咱不趟這渾水了好麽!”


    見到莫白心有疑惑,麵露動搖之色,是時,冷寒霜又言說道:“小白!你隻有入龍行司才能保得你們安然無恙!”


    良久!莫白默不作聲!


    “難道你想讓瑩瑩姑娘跟著你身赴險境麽?若沒有我們助你重修元神,你又怎麽保護她呢?”


    言語之際,後半句冷寒霜明顯壓低了嗓音,生怕隔牆有耳聽走了去。


    聽到冷寒霜有辦法讓莫白重拾威風,楚瑩瑩反倒有些動心了,但她未予言表,隻是定定地注視著莫白,她既然願意為莫白放下家傳神兵,自然會絕對相信莫白的決定。


    冷寒霜向來灑脫和氣,自商君愁說出那番未盡之話後,竟也變得有些難掩怯意來,莫白此前所說暫緩之言為有意試探,如今看來,這一切的症結都係於劍陵之中,事到如今,迴顧眼前的境遇,哪裏還放得下尋求真相的心思。


    轉眼看了看身邊的眼前之人,她為自己失去所有,若此生不能護她周全,於心何忍,於情難舍。


    “也罷!改變不了開始,就盡力去結束這一切吧!”


    聽到莫白同意去龍行司,冷寒霜凝望了莫白一陣,隨後示意二人隨他啟程前往。


    若說莫白之前的遭遇不盡如人意,好在身邊還有這麽一個紅顏知己,進入了龍行司就又是另一種命運了。


    要知道,離真相越近,離危險越近。


    離開之後,商君愁與楊修並未走遠,而是遠遠地看著,見到莫白最終不聽自己所言,還是隨冷寒霜一路同行而去,不禁歎息一聲,沉聲說道:“冤家!你還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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